第六章 曹氏
望著曹參遠去的背影,蕭老亭長身邊幾個同族的子弟卻對著其滿是鄙夷。
“不就是一個跟屁蟲么?神氣什么!”
“就是,看他那得意勁,還真以為能接班當相國……”
話沒說完,只見蕭老亭長一個巴掌掄了過去,在后輩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掌印,隨即破口大罵道:“不錯,曹參是一介武夫,但要是沒他舍命沖殺,帶著后生們保衛(wèi)沛縣,你還有機會在這里說三道四?!”
后輩們被說得滿臉尷尬:“老叔,您過去不也數(shù)落過曹家么?說什么好男不跟曹參當兵,好女不學曹氏偷人……”
“放你小子的狗臭屁!”蕭老亭長又甩了嘴碎的后輩一個巴掌,然后面色陰沉地道:“爾等懂什么?要沒有曹參他們在外面闖下的赫赫威名,爾等以為沛縣這些年能如此平靜?為何曹參回來的最晚?為何那么多回鄉(xiāng)的子弟一說起戰(zhàn)事就支支吾吾?天曉得是不是前線出了什么問題,這才被哪路諸侯給趕回來了。”
“什么?!”幾個后輩一聽老亭長的話,立時便慌了,平日都在鄉(xiāng)里務農慣了,哪里見識過這些陣仗,當下就焦急地問道:“那我蕭氏一族還待在這險地作甚?趕緊叫上大家伙一起逃吧,免得晚了就走不了了!”
“慌什么!”蕭老亭長瞧見幾個小輩手足無措的樣子,又看了看曹參離去的方向,想著蕭家子孫的不濟,滿心疲憊地道:“知道曹參是去哪兒了么?”
“跟劉肥走的,看方向應該是去見他本家妹子曹寡婦?!币粋€小輩答道。
“這就對了,”蕭老亭長深吸一口氣道:“既然是見曹氏,想必劉三那老小子也偷偷溜回豐邑了,估計現(xiàn)在就待在他老相好那里。這賊廝色厲膽薄,平素最是怕死,但他敢留在此地,只要一天沒離開,咱沛縣就還有一天是安全的!”
“說起這個,我就一肚子火大!日前里長告知各家各戶,說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來,又是修橋補路,又是設宴擺酒,張口閉口恭迎什么鑾駕,從縣令到各個鄉(xiāng)老,整日招搖過市,穿戴得那叫一個闊氣,虧乃公前幾天問那幾個老東西借錢時盡是哭窮!”
“可不是嘛,還把社廟旁邊那些殯葬班子找來,吹拉彈唱個沒完,比送人入土的哀樂還難聽,天曉得是迎接活人還是死人?!?p> “誰知道是哪路諸侯!就看見一隊隊兵馬從道口出現(xiàn),開路的人騎在馬上,舉著幾面旗子,看上去煞有介事。就是那旗上畫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兔子不像兔子,鳥不像鳥,雞的尾巴比身子還長,野狗插上翅膀亂飛,竟然有長著爪子的蛇……”
“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兵器,鍍了金的馬叉、梭鏢、斧頭,居然用黃銅鑄了幾個大甜瓜,明晃晃的能亮瞎人的眼!也不知是用雞毛、鴨毛,還是鵝毛做的大扇子,盡是些身穿奇裝異服的人手執(zhí)著。車前車后都是甲士,護衛(wèi)著車上那人,縣令他們見到那人下車,立刻下跪行起了大禮,我站太遠沒看清楚,只見到父老們跪拜了一地?!?p> “我當時離得最近,偷偷看了一眼,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沛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禍害劉三回來了!別看他穿戴光鮮,過去幾十年里,縣里的店面誰沒賒過他的賬,借我的錢拖到現(xiàn)在還沒還呢!每一筆債,乃公都仔仔細細地刻在竹簡上,趁著這劉三現(xiàn)在出息了,趕緊讓他還錢……”
正當幾個蕭家晚輩說得興起之時,一旁的蕭老亭長被這些不肖子孫氣得面色青紫。不待晚輩說完,上來便是一通王八拳,別看老人家年屆花甲,卻把幾個小字輩打得鼻青臉腫、頭重腳輕,估計短期內是很難去找某人要賬了。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劉三’也是你們叫的?!以后誰還敢亂嚼舌頭,休說爾等是老夫子侄,就算是親兒,本亭長也要親自押著爾等去見縣令,告一個誹謗王上!”
……
曹參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豐邑中陽里,里中的父老鄉(xiāng)親在里正的帶領下,來到里門外迎接這位大漢左丞相的駕臨,而先回來省親的幾個同鄉(xiāng)士卒邁步向前,朝曹參行過軍禮。
里中父老看到這煞有介事的一幕,也像之前的蕭老亭長一樣,對著曹參贊不絕口。天下事瞬息萬變,原來只管著十幾號人的獄掾,搖身一變,指揮起了千軍萬馬,還帶著同鄉(xiāng)子弟立功受賞,聽著都有些難以置信,不過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還是迅速讓大家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
當著鄉(xiāng)中父老的面,曹參少不了又謙虛了一通,應諾明日赴里正等人的邀約宴請,這才在一眾護衛(wèi)的簇擁下,與劉肥駕車往妹子家中而去。
雜七雜八的喧鬧之聲漸去漸遠,外甥劉肥才得以有空與大舅談及母親曹氏。
“母親聽父親說了楚軍的事,擔心家里的安全,總鬧著想走,這才吵起來……”
曹參聽著劉肥所言,心中頗感無奈,他這遠房堂妹幼時父母雙亡,被族里安排寄住在生活還算寬裕的自己家里,但人沒了至親,性子卻是愈發(fā)的野了,長大后好不容易才嫁了出去。可那時候秦楚連年大戰(zhàn),年紀輕輕的又成了寡婦,鄉(xiāng)里人正同情其命運多舛時,竟發(fā)現(xiàn)她和豐邑出了名的無賴子劉季好了,還生下了劉肥,卻礙于劉家長輩阻撓,就是入不了門,只能一個人帶著孩子長大,這么些年,一個人忍受鄉(xiāng)里人的指指點點,也著實不易。
曹氏居所附近看上去守衛(wèi)并不嚴,因為漢王行蹤需要嚴格保密的緣故,所以四周布置的多為暗哨。院落很幽靜,里面就住了一戶人家,也不用尋覓。在跟門前一衛(wèi)士驗過符信后,曹參得以邁步入門,剛一腳踏入,就見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在屋內與人大聲爭吵,熟悉的話音,直把之前對親人過往不幸經歷的憐惜,毀了個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