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尹川

　　秀水泱泱，爐煙裊裊。男子烏發(fā)束著白色絲帶，一襲白衣面朝邊窗，素手撥弦，琴聲時而悠遠(yuǎn)綿長如赤子思?xì)w，時而玉擊昆山如戀人心碎，時而纏綿悱惻如伊人入夢。

　　“阿嚏！”穆紫彥裹著毛毯瞧得入迷，聽得入神，卻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濕發(fā)散落，面似晨露中桃花，心道，此人是誰為何會幫我。

　　移門推開，琴聲緩收，侍女捧來一疊嫩綠色羅裙，一碗姜茶。

　　“雖說華都芳菲日暖，比不得北塞冰寒，”

　　男子起身長衫一塵不染，素凈如雪蓮的臉上，烏木般黑色眼眸淺笑著，含著一種水水的溫柔看向穆紫彥：“但春水猶涼，先更衣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彥兒！”

　　“嗯，啊，尹大哥，果然是你”穆紫彥抬頭，眼前的男子彎腰看著她，雪白的牙齒笑成一個彎月，竟然真是尹川，難怪自己躍窗而入時，彈琴之人卻穩(wěn)如泰山不驚不奇自顧自彈琴，還頭也不回地命她：

　　“裹上毛毯等著，無須害怕?！蹦锹曇舴浅Ｈ岷妥屓吮陡邪踩也患偎妓鞯芈犜捳兆?。

　　落水前已經(jīng)目測好了這艘船的位置，不遠(yuǎn)不近，遠(yuǎn)了一口氣潛不到，畢竟肩膀還受著傷，近了容易被發(fā)現(xiàn)，她從背對翡翠舫的一側(cè)躍出水面，竟然摸到了他琴房里，竟然，如此巧合！

　　思緒飛轉(zhuǎn)間，尹川已經(jīng)緩步出艙門，待移門合上后，穆紫彥眨巴著眼睛深舒一口氣，出來嘗個美食怎么每回都能碰到該死的蕭沐沖。

　　任侍女月心給她擦拭頭發(fā)，然后喝碗姜湯的功夫，月心便幫她換上了衣服，給她梳了個少女發(fā)式，長發(fā)垂過腰間，云鬢左邊簪上雪蓮花簪，右邊插上飛雁玉珠步搖，簡單的裝飾便襯得她肌膚晶瑩嬌俏玲瓏。

　　紫彥不怎么喜歡首飾，但看到步搖簪頂那只晶瑩翩翩欲飛的冰雁卻心生喜歡，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擺著腦袋晃動著下垂的玉珠，像似要逗飛那晶瑩的雁子。

　　登上二樓雅亭，穆紫彥環(huán)視四周，翡翠舫已經(jīng)靠岸不見了蕭沐沖他們身影。她看著茶桌前焚香滌器親自烹茶的尹川，便笑著抬步雀躍，只聽尹川道：

　　“若不想被發(fā)現(xiàn)，就要端莊淑雅慢慢走來陪我飲茶?！焙冒?，嚇?biāo)惶?，好似蕭沐沖就在附近看著她，她收起下巴，酒窩淺笑，移動蓮步衣帶當(dāng)風(fēng)，聘聘婷聘朝尹川走去。

　　“尹大哥，你什么時候來的華都？是采辦絲綢茶葉的么？你怎知我會落水？”幾步之遙像走了許久，終于來到桌邊憋著氣緩緩坐下，長“呼”一口氣，接過尹川遞來的第一杯茶，穆紫彥人雖端坐著，嘴巴卻問個不停。

　　“這次，我不是來經(jīng)商的?！币戳艘谎鬯比m寒，但有天山蝴蝶泉四季溫暖，瓊川年年攻打北塞苦寒之地，原因之一就是想將那一灣溫泉奪去，穆紫彥便是在那泉里如魚般嬉戲而大。

　　剛才在岸上聽到他誆蕭沐沖上畫舫時，他便知道她打算怎么逃脫了，所以即刻重金租了這畫舫來接她，現(xiàn)在還不是正面接觸蕭沐沖的時候。

　　“人海茫茫中，今日來湖上游玩，碰巧又一次救了小彥兒，我們緣分真不淺啊。”

　　“哦！原來是這樣”穆紫彥點點頭，或許是虎口逃生又遇故人，她忽略了那些準(zhǔn)備得太過及時的衣服和姜湯。品了一口茶瞇起眼道：

　　“嗯，真是不淺，那尹川大哥到華都來是做啥的？”她只知道他是經(jīng)商的，每年路過北塞時會帶一些地方美食和有趣的物件給她。

　　尹川潤了第二壺茶，給紫彥續(xù)上，自己倒了一杯舉到嘴邊聞香，抬眼定定地看著她道：“代表瓊川國出使宣夏，止戰(zhàn)聯(lián)姻?！?p>　　“哦！”她“咕嘟”一口又喝完那杯茶，心道用小盞盛茶著實不夠喝，便抬頭正式欣賞起湖山風(fēng)光來，完全忽視了對面尹川眼瞼深處，那如天山溫泉般四季溫暖的光。

　　彥兒，為了這趟聯(lián)姻，你可知我在瓊川籌備了半年。拂袖托壺又給她沖上一杯溫茶。

　　他希望她繼續(xù)問下去，但轉(zhuǎn)念一想，他不就是喜歡她不問世事自由灑脫的模樣么。

　　作為瓊川皇室的二皇子，他自小便遠(yuǎn)離朝堂和權(quán)利紛爭，潛心陶鑄之道，賞玩各國山水之間，一顆心快化作了菩提之時，卻在北塞雪地里看到了那雙晶亮清澈的眼睛。

　　“尹大哥，這衣服首飾是哪位姐姐的，我先借穿回去，改日送還可好？”

　　紫彥收回目光，歪著腦袋摘下了那支步搖，指尖捏著玉簪輕輕搖晃著珠鏈，眼里微微不舍地盯著那似飛起的冰雁。

　　“衣服是侍女的，不必還，首飾是昨日在胭脂巷里隨意挑的，權(quán)當(dāng)是彌補送你及笄的禮物吧?！币忌绠?，唇色如櫻，雪白的手執(zhí)杯品茗隨意回答，語氣令人如沐春風(fēng)。

　　“嗯，好呀尹川大哥，你待我最好了。嗯哼！”紫彥聞言，眼睛一亮臉上笑出了酒窩，將步搖插回頭發(fā)里搖著腦袋問：“好看嗎？”

　　尹川眼眸似潺潺春水，似看著紫彥身后的遠(yuǎn)山，又似看著她手上的飛雁步搖：“娥皇女英展仙姿，帝子投湖千古情，一杯難滌凡塵愿，品罷寸心隨雁飛。”

　　在北塞時他經(jīng)常同安師傅對酒當(dāng)歌，比劍吟詩，穆紫彥已經(jīng)習(xí)慣，她只管在一旁焚香添茶，偷酒學(xué)劍，至于那些詩里的內(nèi)容，額，反正很美，很瀟灑就是了，她從不會仔細(xì)琢磨，比如眼前這詩肯定是夸她美的。

　　“尹川大哥，你所描述的京城美食我也算是都吃遍了，確實美味，芙蓉樓鏡花水月四寶，聚品閣的全...哎呀”

　　穆紫彥剛開始喋喋不休她回京的收獲，突然想起冷冰凝的囑托，得趕緊回去，“那個，尹川大哥我得回去了?！奔钡秒p眉蹙起，臉頰發(fā)紅。

　　尹川莞爾點頭，知道慕容公主的確對小紫彥的嚴(yán)厲，轉(zhuǎn)身便向船頭侍女示意，船便掉頭駛向較遠(yuǎn)點的清溪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