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封端起藥碗,低聲輕嘆道:“這可當(dāng)真是天降饅頭狗造化……”
他只道紫菱睚眥必報,料想日后也無多少好日子可混,不想一轉(zhuǎn)首便是苦中見甜。
“饅頭是何物?”紫菱聽得分明,兩手連連施針,俏臉卻是轉(zhuǎn)向了岳封。
岳封笑道:“沒什么,沒什么……”
此刻他才想起饅頭乃是日后諸葛孔明南征為避免“人頭祭祀”所創(chuàng),后世饅頭也是由那時“蠻頭”演變而成,眼下除他之外,誰又知饅頭是何物?
紫菱心知岳封定然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也懶得與他計較,只輕描淡寫地說道:“快些將藥喝了?!?p> 岳封聞言卻是將藥碗放下,笑道:“免了,我內(nèi)傷不重,已恢復(fù)了七八成了,這藥便差人送予李二公子吧?!?p> 紫菱手上銀針一頓,怒道:“你怕我下毒?”
岳封擺擺手,苦笑道:“并非如此,只是,只是……這藥太苦,我吃不慣?!边@倒并非虛言,良藥自然苦口,眼前這碗藥只聞上一聞就足以令他頭皮發(fā)麻,實在令人難以下咽。
他亦不是鐵打的身子,跟隨烏角先生練武時便病過幾次,受傷流血更是不計其數(shù),只是這幾番他寧愿挨上幾天等待傷病自行痊愈也不愿吃這苦澀入魂的湯藥。
紫菱古怪地瞪了岳封一眼,叉起腰冷笑道:“大丈夫死都不怕,還怕苦嗎?”說完,她停下手頭上的活計,徑直走來,先端起藥碗飲下小半,而后玉手一抹嘴巴,再將藥碗推給岳封。
岳封抬頭望著紫菱,心中雖有不情愿,奈何又不愿被一小女子比下去,當(dāng)下將心一橫,捏住鼻子,一口氣將藥灌入腹中。
苦澀自是難免,只是這湯藥徑直入喉,似乎也不似以往那般難以下咽,且待藥流入腹中后,一股暖流自胸腹間快速傳至四肢百骸。
紫菱微微一笑,道:“調(diào)息一陣吧,我施針尚需小半個時辰。”
岳封并未答話,雙目一閉,淡淡紫氣已涌現(xiàn)至面門。近些年他內(nèi)勁進境緩慢,料想已是到了瓶頸,欲要再進一步卻總是不得其法,如今雖是內(nèi)傷纏身,然也算其緣法,若能一舉沖破瓶頸,內(nèi)傷自然隨內(nèi)勁大進而煙消云散。
岳封盤坐,紫菱則是俏立于榻前施針,兩人一個面上紫氣盎然,一個額上汗珠密布。
“嗯……”滄桑的輕哼忽而在紫菱面前響起,李鴻蒼白的面色隱隱有了幾分紅潤,他眉心處一皺一松,兩只渾濁的眼睛緩緩睜開又再次閉合。
紫菱輕舒一口氣,先前數(shù)個時辰她的精神持續(xù)緊繃,眼下正是筋疲力竭之時,正待退后兩步,岳封卻恰好行功完畢靠上前來。
“紫菱姑娘,我送你去歇息?!痹婪夥鲎∽狭?,將其送出門外。
經(jīng)紫菱施針一番,李鴻已恢復(fù)了些意識,只是身子終究是有些吃不消,還需歇息幾日方能下榻行走。
時天依舊是對紫菱頗多怨言,只是岳封對此卻是一笑置之,而紅袖見岳封如此,也沒了顧慮,先行告辭離去。
一晃便是三日,這三日紫菱卻是未出房門半步,岳封倒是清閑了不少,前去探望了紫菱幾次,卻皆是被拒之門外。
“大人,李老爺?shù)情T來訪。”這一日,程山忽入內(nèi)稟報。
“快請他老人家入內(nèi)?!痹婪庹贌o聊賴,聽是陳鴻到來,忙令程山外出迎接。
“小老李鴻,見過大人。”李鴻氣色果真好了不少,只是面上又多了幾道皺紋,發(fā)絲又白中透黃,瞧上去比之?dāng)?shù)日前又要蒼老不少。
岳封笑道:“李老爺子不必多理,快快請起。”
李鴻亦是笑了笑,道:“先行謝過大人救命之恩?!?p> 兩人寒暄一陣,李鴻便止住話頭,好奇道:“聽聞大人在我府下發(fā)現(xiàn)一清泉?”
“不錯?!痹婪恻c點頭,道:“這泉當(dāng)真是奪天地之造化,我亦正要與老爺子商量此事,您看……”
李鴻斷然擺手道:“此事不必多言,雖說此乃造福平原之事,奈何清泉入口正當(dāng)宗族祠堂之下,前次小兒冒然帶大人前往已是壞了規(guī)矩,莫非大人還要將我族祠堂變作市井之地?”
岳封萬萬未想到李鴻竟會如此固執(zhí),轉(zhuǎn)念再一想,古時“孝”字重于泰山,冒然冒犯李鴻先祖,確是欠些考慮。
至于酒肆一事倒也不可擱置,待酒肆地窖與李府地下清泉處打通便可,只是此非一日之功,即便二者相去不遠(yuǎn),亦是要耗費數(shù)月光景。
正當(dāng)岳封盤算之際,卻又聽李鴻說道:“這清泉在我府下,自然該歸我李氏所有?!?p> 岳封聞言一怔,心下卻是暗自嗔怒,沉聲道:“李老爺此言差矣,此泉雖在李府之下,李老爺在此居住十?dāng)?shù)年卻未曾發(fā)覺,如何能做李氏之物?”
李鴻白眉一挑,反問道:“如此說來,先到者便可當(dāng)家做主?如此說來,老朽比之大人先到平原數(shù)十年,這縣令之位豈非也是老朽囊中之物?”
岳封眼珠一轉(zhuǎn),分辨道:“即便如此論就,縣東頭王老年紀(jì)比李老爺更勝一籌,這縣令一職如何也輪不到李老爺來做。”
李鴻瞥岳封一眼,哂笑道:“說來也巧,昨夜王老卒于家中,如今這平原,論起年紀(jì)老朽確是首屈一指?!?p> 這有何可驕傲的?岳封搖搖頭,他曾聽李道談及先祖,傳聞李氏先祖亦是大儒,后人更是代代從文,只李道一個例外。岳封只粗通此道,如何能在論辯之上勝過李鴻?
岳封苦笑道:“李老爺子,您若愿意做這縣令,我自然雙手奉上?!?p> 李鴻擺擺手道:“言歸正傳。這泉歸不得我李氏,卻也歸不得大人,大人大包大攬,未免有失公正?!?p> 岳封好酒,對這清泉自然是十分不舍,只是李鴻是個讀書人,便是占下這泉也無甚大用。
“李老爺子,您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貏澇龅腊伞!痹婪庠缰铠櫫碛心康?,后者老奸巨猾,自不會無的放矢。
李鴻莫名一笑,拍手道:“也罷,既然大人要我‘劃道’,那便‘劃’道。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