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再次落在詩集上,萬澈臉上的可惜更明顯,他放下萬朝云細心的擦拭上面的水,打開詩集,里面的文字有些已經(jīng)模糊。
“爹,對不起。”萬朝云誠懇道歉,心里是真的內(nèi)疚,畢竟陳國老的詩集,她也很喜歡。
萬澈收了臉上的可惜神色,摸摸她腦袋,“沒事,曬曬就好?!?p> “爹,這是誰寫的書?。俊彼犷^問。
“兵部尚書陳大人?!?p> 書雖然是女兒弄濕的,但她還小,不知者無罪,小孩子犯錯,是父母沒教好,是以萬澈決定借此機會好好教教女兒。
然而他下話還未出口,萬朝云的第二個問題便出來了,“爹,您也想去打仗嗎?”
“爹什么時候說想去打仗?”萬澈一愣。
萬朝云指指詩集,“爹不去打仗,收著兵部尚書大人寫的書做什么?”
“這是詩集,陳大人雖然是兵部尚書,可他是儒將,詩詞歌賦兵法韜略樣樣精通,還是值得敬仰的好官……”
突然,他說不下去了,兄長可以先上書給陳大人,陳大人是唯一能與宮里那位大太監(jiān)抗衡的大臣,他忠心義烈,肯定會給大哥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就算最終難逃法網(wǎng),也會舉薦干實事的官員接替大哥的位置。
“朝云,爹送你回屋,別在書房睡,會著涼。”他神色凝重的道。
萬朝云豈能看不出他心中已有定論,目的達到,她也不想在書房呆,“嗯!”奶聲奶氣的回答。
庫房離得比較遠,溫氏還未回來,柳眉自然也不在,整個長喜院靜悄悄的,只有廚房偶爾發(fā)出些切切剁剁的聲響。
“貴子,你把柳眉叫來?!比f澈吩咐他的常隨。
萬朝云雙手圈著父親脖子,“爹,女兒想跟您一起,女兒不要一個人在這里等柳眉?!?p> “乖,爹要和你大伯父談大事?!笔玛P(guān)萬家大事,萬澈覺得還是不要讓女兒知道的好,畢竟不是中饋小事。
萬朝云依舊不放手,賴皮的掛在萬澈身上,“爹,是不是大伯父犯事了?”
“胡說。”萬澈心頭一驚,難道消息傳出去了?
他立刻想到前幾日吵鬧的祝氏和王氏,眉頭緊緊皺起,得快速解決了,被有心人察覺,萬家就完了。
“上次祖母問大伯母沒有規(guī)勸好夫君,有何顏面指責二伯母,女兒聽得清楚,是滅族的禍事呢?!比f朝云無辜大眼望著父親,小臉寫著擔憂,“爹,女兒要跟您在一起!”
萬澈無奈,年幼的女兒都猜到了,別人呢?他沒有時間了,刻不容緩。
“你在門口等爹,不許亂闖?!彼詈筮€是心疼的不忍拒絕。
萬朝云聞言開心的吧唧一口親在萬澈臉頰,“謝謝爹?!?p> “你啊?!比f澈無奈搖頭。
父女兩人來到大房,這幾日萬全都是去衙門逛了圈立刻回府,送舉報信的人沒找到,他如芒在背,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來來回回的走。
“大哥?!比f澈把女兒放下后喊了聲。
三房和四房的人還沒回來,如今府上萬全也只能和年輕的弟弟商量,聞言親自打開門,“進來說。”
視線在萬全臉上晃了晃,萬朝云發(fā)現(xiàn)他臉色蒼白,眼眶赤紅,憔悴得厲害。
書房的門關(guān)上,萬朝云光明正大的坐在門口,靠著門偷聽,萬全的常隨萬福想提醒,但六姑娘是五爺親自帶過來的,而且,在門口聽不到里面的對話。
萬朝云聽半天,半點聲音都沒有,死心了,這個地方果然什么都聽不到,算了,到時候問爹爹也行。
比萬澈那一畝三分地大上三倍的書房,藏書更多,按分類整齊陳列,整個書房充滿紙墨香氣,顯眼的位置擺了雀梅盆景,綠葉繁茂,與壁上掛著的飛鳥畫相得益彰。
書案旁的茶海以及茶幾布滿水澤,顯露出主人焦急而不耐但又想要靜下心來的急迫心態(tài)。
“如何?”萬全沉聲問。
“大哥,我突然想起來,咱們可以先向兵部尚書陳大人去信,由他出面,把奏折給皇上?!比f澈頗有些激動的道。
萬全驚懼的看著親弟弟,“你還想讓我自罪?”
“大哥!”萬澈拉長尾音,“這件事不只是咱們知道,還有另外一個人我們不知是誰的人知曉,你若不趕緊上書自罪,到時候事情傳到陛下耳朵里,他能饒了你?”
“不行!”萬全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想了幾天,他覺得此前萬澈有句話說得很對,那人提醒萬家,就是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若他上書自罪,不是白費了人家的苦心?
“陛下嫉惡如仇,尤其不能碰賑災的東西,若讓陛下知道,定會龍顏大怒,萬家就完啦。”萬全不敢看弟弟的眼睛,他急躁的辯駁。
萬澈看著變得不再從容的兄長,那個偉岸的身影在心口崩塌,“當你走那一步時,萬家已萬劫不復,若不自救,那才是真的完了!”
“讓陛下知道我的過錯,對你有什么好處!我們悄無聲息的把事情圓回來,對朝廷好,對百姓好,對我們也好!”萬全極力的找理由,他自欺欺人的覺得,舉報的人是在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大哥覺得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之前二嫂和大嫂大吵大鬧,朝云都知道你犯了事,你覺得這件事能滿多久?若不趕緊上書報備,懇求陛下從寬處罰,等著我們的,就是抄家入獄,為奴為婢!”
萬澈厲聲道,他扶住兄長雙肩,直直盯著對方的眼睛,言語像是錘子般,一下一下的敲打萬全的靈魂。
“當你越隱藏,越容易出事,不如直接攤開來,向陛下承認錯誤,并附上解決的辦法,只要咱們把青州治理好了,使青州再無餓殍,陛下不會趕盡殺絕的,大哥!你想想,這幾日,你的心,是不是焦急不安,是不是擔驚害怕,是不是每一刻未得安寧?!”
聲聲質(zhì)問落在耳里,鉆進腦海,落在心頭,如雷灌頂。
對,他很不安,很害怕,外面任何風吹草動,都能使他跳起來,生怕那是降罪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