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原本固若金湯的防護被打破之后,改變就會接二連三發(fā)生。在外務(wù)工的年輕人陸續(xù)又回來,帶回了山外的氣息,也開始試圖瓦解鎮(zhèn)里的寧靜。黃毛店的左邊也開了一家碟片出租店,陸陸續(xù)續(xù)小鎮(zhèn)里有了電器店。隨著各種校園偶像劇風(fēng)靡全場,男孩女孩的青春被點亮了,跟著劇情有模有樣的學(xué)了起來,男生開始追女孩,今天猴子說他看上誰誰,明天肥熊說誰誰是他的馬子,唯有他吹噓自己誰也看不上,而她的身旁也有了形影不離的閨蜜,她宛如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花香已開始四溢,大家都說安家兩姐妹是鎮(zhèn)里最漂亮的,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越來越遠。
后來,小賣部門口多了幾臺投幣游戲機,他們一群男生更是沉默其中,不可自拔。他也開始想盡辦法多要錢,更學(xué)著電視里有模有樣的收起了保護費,然后就花在它身上。有一晚,不記得玩到多久,摸著空空的褲兜,他還是不想離開,完全沒發(fā)現(xiàn)身后的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揪著他的衣角大聲嚷著,
“聶南,你還不回家,你爺爺都急死了。你就不怕他心臟病發(fā)嗎?”
他不知哪來的憤怒,一把扯過被她拽在手里的衣角,沖她兇了一句,
“老子要你管,你是老子的誰啊?!?p> 那幾個字脫口時特別的爽,以至于她被他控制不住力氣的那一拽帶到在地,他腦子里只有游戲,對身后倒在地上的她全然不知,看他頭也不回的繼續(xù)盯著那游戲機,她輕輕地嘆息著起了身,拍拍衣服,再一次走到他面前,強硬著扭過他的臉,給了他重重的一記耳光,
“聶南,你太讓我失望了?!?p> 他處于魔怔的狀態(tài),怔怔看著她跑開,覺得心里也火辣辣的燒起來,可是耳邊又出現(xiàn)幻覺,仿佛是她在輕聲說,早點回家。店家收攤關(guān)門之后,他意興闌珊的回了家,爺爺依舊坐在門檻上,卻背對著他,爺孫倆都沉默著。很久很久之后,他聽見爺爺嘆了一口氣。一種針扎的感覺爬上了心,他有種想哭的感覺,可是他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輕易掉眼淚,他抬手給自己打了幾個耳光。
“爺爺,我再也不玩游戲了。我錯了?!?p> 爺爺依舊沒有說話,坐了一會兒起身進了臥室,留他一個人在院子里站著。從那之后,他真的再也沒去打過游戲,而他和她也再沒有說過話。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偶爾眼神交匯都是狠狠的灼意。
放學(xué)后,他們一幫人在學(xué)校后面的山坡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天很藍,他對著一朵云發(fā)呆,突然想起小時候和她去山坡上找野果,走了一路都沒發(fā)現(xiàn),最后渴得躺在地上不肯再走,她看著身邊的一片油菜花地,像條魚游了進去,很久之后,從油菜花里舉著一根綠油油的油菜花,欣喜的喊他,
“小南,我找到最好的一根?!?p> 她回到他身邊,剔去外皮,露出鮮嫩的桿遞到他嘴邊,他咬了一口,又甜又多汁,他又推到她嘴邊,她卻笑著搖搖頭說不渴,可是他分明聽見她吞唾沫的聲音。想到這里,他不自覺的笑出了聲,猴子問他想到什么,他隨口說到,
“我在想什么樣的人才能好好收拾一下安貝。”
“南哥,你要想收拾她還不簡單,咱們明天截下她任你處置?!?p> “那可不行,男人是不打女人的?!?p> “說到安貝,我有個重磅消息你們想不想聽?”
他蹭的爬了起來,認真的看著猴子,
“快說,是什么?!?p> “我聽說安貝的姐和黃毛好上了?!?p> “她姐不是在城里讀衛(wèi)校嗎?”
“是呀,可是還是勾搭上了?!?p> 猴子啐了一口,說他媽告訴他的,錯不了,說能和黃毛在一起說明安心也不是啥好姑娘,安家這回可有得鬧騰嘍。他提起身邊的書包就一路小跑,果真在店里瞥見黃毛和安心依偎著看著電視,此時安心已亭亭玉立,不像她除了比他高以外就是飛機場一個,只見黃毛的手環(huán)過安心的腰,重重的在安心臉頰上親了一口,毫不避諱。他渾身觸電一般,癱軟坐地,因為他了解安叔叔的性格,這下,安家肯定要鬧個雞飛狗跳了,他更擔(dān)心她知不知道這一切,擔(dān)心她要如何平衡這其中的關(guān)系,想來想去,他也想不出好的辦法,感覺真?zhèn)€人都要爆炸了。
吃飯時他的腦海中都還在不斷回放黃毛店里的那一幕,真心佩服那兩人這么勇敢,這么肆無忌憚。那晚,他第一次體會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滋味,掙扎了一番,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院子,一如既往的爬上了圍墻,想看看隔壁有沒有什么動靜。
隔壁大門緊閉,可是燈還是亮著,玻璃上倒映著一切,斷斷續(xù)續(xù)傳出爭吵聲還有哭喊聲,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他被嚇得差點掉了下來??磥戆彩迨逡呀?jīng)知道了一切,緊接著一堆衣服被扔出來,接著她跑了出來,站在院子里默默擦干臉上的眼淚,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服,這時,屋里傳來一聲喝令,
“安貝,你給我進來,不要管她,任她去?!?p> “爸,我只是不想一輩子困在這里,阿東真心待我,我們想出去打工,掙錢過好日子……”
屋里的安心哭得開始哽咽,屋外的她也止不住掉眼淚,如果時間軸是輪回的,那這一幕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一晚,誰也逃不掉。安叔叔的心再一次碎了一地,這個一向寡言的男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眼前這一切,他就那樣端坐著,無力回天或許才是他的命運吧,想到這里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眼淚從眼角無聲滑落,這個已到知天命年紀(jì)的男人開始土崩瓦解。目睹這一切的他,久違的夢到了自己的父母,醒來時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