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帝星未明(14)
就在當(dāng)天晚上。羅麒帶著兩壺美酒來到了月霞宮。這一月以來,羅麒處理政務(wù)匆忙,更是不能一醉方休,而今總算有了閑空。
“之前來你這,喝的都是你的酒,我也不敢多飲,畢竟還得處理政務(wù),我這幾天剛好有空,你看,這是東海海族進(jìn)貢的絕頂美酒,大哥我一發(fā)現(xiàn)便興致勃勃就來你這了,”羅麒輕輕倒了一杯酒,臉上喜悅?cè)f分。
羅麟望著羅麒,想著今天早上皇帝所說關(guān)于羅麒的事,心中五味雜陳,但臉上還是笑道:“這酒是好的,有這等美味,小弟當(dāng)然得陪大哥喝個(gè)夠!”
羅麟也并不是多么信,因?yàn)橹宦牷实鄣囊幻嬷~,只靠自己的胡亂猜測,又怎么會真?或許羅麟自己不知道,他心里還是有幾分相信。
羅麒倒是沒過多的在意羅麟的微表情,或許他對羅麟真的沒有防備之心。
二人飲酒片刻,羅麒便說出了自己憂慮的事:“七弟應(yīng)該知道諸國圍殺血宗的事情了吧?”
“知道。”羅麟回答。
羅麒也沒有隱瞞,他相信自己這個(gè)七弟遠(yuǎn)比旁人,“昨天深夜,父皇召我入宮,告訴了我一個(gè)消息,這場圍殺血宗的計(jì)劃成功了,諸國不僅圍殺了血宗大宗老黎潔,更活捉了那個(gè)年輕的血宗宗主赫華蒼青,但……”
羅麒頓了一下,于心不忍地講道:“但屠萬生戰(zhàn)神中了大宗老黎潔一記重掌,重傷昏迷,至今未醒?!?p> 羅麒說完,二人安靜了很久,特別是羅麟。
最終還是羅麟打破了沉寂,說道:“普天之下,人族之中,星師破八境而踏入九境傳說者。在明面上也不過一手之?dāng)?shù),星廷教皇、星廷大長老、風(fēng)云門大長老,血宗大宗老和濁世的往世之君。這幾位,血宗大宗老身死,風(fēng)云門大長老云游天下,而剩下的三人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等待天下將變。黎潔雖為女流,更在這幾人中年輕不少,但作為血宗大宗老,死前反撲的一擊著實(shí)不弱,此番怕是諸國的小心思算計(jì)了屠老前輩。屠老前輩雖已過百歲,但畢竟八境十重天超過數(shù)十載,距離九境傳說也不過一步之隔,相信吉人自有天相?!?p> “屠老前輩八境多年,我原以為憑他十重天之威足以震懾全場,卻不想……”羅麒閉眼,悔恨自己當(dāng)初沒有勸他放棄。
“大哥不必介懷,星廷乃天下諸國共尊之精神,圣華若不從之,難免受他國非議,若派遣小人物前往,難免遭人暗算,又不顯誠意。這些都是陰謀之論罷了?!?p> “七弟也是覺得其中必有蹊蹺?”羅麒問道。
羅麟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今天下諸國,百國聯(lián)盟的小國不為星廷所懼,唯有三大帝國有一統(tǒng)天下之力,受百國聯(lián)盟和星廷忌憚,而三國之中中州四府的昊月強(qiáng)盛無比,西州元墟不強(qiáng)但有風(fēng)云門,而如今天下四州十二府三國僅剩的便是只有我東州圣華。東州圣華根基本就是后瑞政權(quán),圣祖開國為東州霸主的震懾。但經(jīng)歷燑王內(nèi)亂,已是元?dú)獯髠缃袢粢屩T國擇其一圖之,唯我圣華?!?p> 羅麒深思其中話語,思緒忽然凝重起來。
看著羅麒凝重的深色,羅麟不知怎的又想起皇帝說的大哥的那個(gè)心思,于是他心一直,便問道:“大哥可有心愛的女子?”
看著羅麟忽然岔開了話題聊這個(gè),羅麒一愣,好久了才反應(yīng)過來,接著調(diào)整情緒,苦笑道:“在朝廷上很多事都要靠大哥親自去做,還有很多對咱們皇宮內(nèi)部的賬目需要去管,太子監(jiān)國,身上的擔(dān)子太重,更何況父皇把很多事都交付給我管理,太子妃你皇嫂那邊,大哥也是沒時(shí)間去陪陪她。”
羅麟思考片刻,說道:“我記得皇嫂是南江世家的?!?p> “對,是南江世家,現(xiàn)任南江家主的妹妹,唉,”羅麒嘆了口氣。
“現(xiàn)在四大世家之中,夏家的首位基本荒廢,北冥、龍宗和南江也都在爭那四大世家首位,為兄不想過多參與?!?p> 羅麒并沒有告訴羅麟,他確實(shí)不能過多參與,數(shù)年前拿的夏宏的玉佩,欠他人情,好不容易幫助夏家恢復(fù)了些元?dú)?,他總不能把南江家扶持上去,光明正大打夏家的臉吧,更何況,他母親北冥世家也想尋得太子的幫助,盡管他和自己的母親處的并不是很好。
“大哥的孩子,取名叫什么?我記得我被關(guān)的時(shí)候,那孩子還尚未落地?!?p> “名字是父皇取的,叫羅無疆,”羅麒輕聲道。
“無疆……”羅麟細(xì)細(xì)思考,“好!與國無疆,好一個(gè)無疆!”羅麟奪過羅麒手中盛滿的酒杯,一飲而下。
還說什么沒有時(shí)間陪伴皇妻,明明就是對自己的妻子并沒有那么的真心,那你真心的是誰呢,還不是她!
羅麒看出他的眼神閃爍,有些苦笑,苦澀,試探道:“七弟有心事?是不敢說與人知?”
羅麟神情中有了一絲憂郁:“人生不過是過眼云煙,我只當(dāng)此生笑談,其他容不得多戀了?!?p> “七弟這么說……”羅麒盯著他,“莫非也有心上人,何不與大哥說說。”
羅麟一聽,目光呆滯,神色茫茫,“我啊,當(dāng)然有,大哥拿酒來,待小弟與您訴說。”
羅麒有點(diǎn)不敢拿酒了,他看著羅麒的表情似哭非笑,不知道羅麟為什么有些悲傷,又暗藏幾分苦笑和無奈。
“既然七弟有,和大哥說,大哥去向父皇請奏賜婚,讓九弟與她成婚,雖說婚姻大事,有時(shí)由不得自己的性子,但這忙大哥必須幫你?!?p> 羅麟看著羅麒,有些狂笑,有些被笑,“那是我夢里的畫卷,因?yàn)槲覊糁袝r(shí)常能記得她的微笑,她是天使,能治愈人心的苦痛,能劈開萬惡的泉源,能斬?cái)嗍浪椎挠廾?,能打開天地的不公。”
“她是一個(gè)好女子,能助眾生喜樂而不疲憊,能助文臣鳥盡而不弓藏,能助武將功高而不鎮(zhèn)主,她是一代天之驕女,有富家的尊貴教養(yǎng),又有貧家的平易近人,可遇不可求,如果把她比作花,她是花中女王,花中之主。”
“這樣的女子,世上真的有嗎?”羅麒哭笑不得,看著羅麟這幾下幾下,咕咚咕咚十幾杯下了肚中,已經(jīng)有些醉意,羅麒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再說胡話。
“當(dāng)然有……有,我見……見到過的,可惜……可惜他不在我身邊,”羅麟有些呆傻,也有些沉醉?!按蟾?,你說我……我如果做了皇……皇帝,能不能……能找到那個(gè)人?!?p> 羅麒猛地一驚,抬起頭看著醉意的羅麟,“做皇帝,不是為了實(shí)現(xiàn)私欲,但得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應(yīng)該是可以的吧?!绷_麒這是第一次聽到羅麟將他自己和皇位相提而論。
“可為什么父皇,他沒有辦法留住我母妃?更向群臣妥協(xié),關(guān)我禁閉”
“呃。”聽到羅麟提到羽竺,羅麒深思,道:“你也知,有時(shí)越是帝王,越是容不得‘性情’二字。”
羅麟陷入醉意,保持沉默,只覺得殿中空氣越來越晦重。
看著羅麟的樣子,羅麒笑了笑感嘆道:“其實(shí)大哥有時(shí)候看你的樣子,覺得你心里裝的不只是圣華,而是更廣大的天下。”
“咳~”羅麟輕咳一聲,迷迷糊糊問道:“有何區(qū)別?”
“若你心中是圣華,那你便可以為了這個(gè)國家去逐鹿天下,爭奪霸權(quán),使得圣華百姓安居樂業(yè),從而國泰民安,若你心中是天下,那你可能會為了這天下安定,為了這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國泰民安,而……”
“如何?”
“滅掉這個(gè)國家。”羅麒沒有說“圣華”的名字,因?yàn)槭谴蠹?,他便隱晦說出。
“大哥莫要開玩笑,這種事可不能亂說?!甭犞_麒的玩笑話,羅麟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暈。
“七弟,你是天縱英才。現(xiàn)在沒有星師之能,恰明你乃統(tǒng)籌全局之人,而統(tǒng)籌全局之人又有天下雄霸之心,壯天之志,怕是不會久居人下。所以大哥只能說,你若想大展宏圖,那便留在圣華,待我登基時(shí),便禪位于你,我所盼,便是期望圣華使天下凝一,大哥必須留住你,因?yàn)榇蟾绮幌肟吹阶约翰辉敢饪吹降哪??!痹捵兊迷絹碓絿?yán)肅。
羅麟聽了,自己不知怎的,忽然狂笑起來:“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自然喜樂逍遙,久居人下,又有何不可?”
看著羅麟狼狽的樣子,羅麒絲毫不在意,而是心疼一般的說道:“為兄正值壯年,雖身處亂世,但圣華經(jīng)歷內(nèi)外后,也算是一直未經(jīng)大國之戰(zhàn),便導(dǎo)致為兄識世不多,但我相信我感覺得出來,父皇也能感覺得出來,你心頭有一股恨,或者說一股不甘之心。自你兒時(shí)顯露才智,那股不甘之心便已存在,而今更是不曾消失。我從小看著你長到八歲,卻不知你恨從何來?”
聽著羅麒的字字句句,羅麟被酒精麻痹了的腦子卻異常清醒地回憶起往事,原來他這股念頭那么的明顯。
前世的他亦是才智過人,亦是喜樂逍遙,曾有一絲帝王之心,卻最終被自己壓制,一心為了穆皇江山鞠躬盡瘁,卻最終為奸臣所害,昏君所誤。上天讓他懷著這種不甘來到了新世界,這股不甘就是他的志向,就是活出世人所驚嘆的樣子,他不再為任何勢力所忠心,包括圣華,若有天下人不識吾,不信吾,吾便親登帝位,為天下人平安,為萬民謀福,活出自我真正的人生。
羅麟一邊想著,一邊將一杯又一杯的酒倒進(jìn)嘴里,接著越想越迷。
“大哥,既然來了,閑聊無趣,可否看小弟表演一番?”羅麟醉道。
羅麒道:“七弟,你醉了?!?p> 羅麟喝了不少酒,但仍然儀態(tài)端正,這時(shí),羅麟忽然見羅麒腰中寶劍,在似醉非醉中伸手去拔。嚇得羅麒大驚,一把緊緊抓住他手:“七弟你要做什么?”
羅麒神情之慌張,倒引羅麟放聲大笑:“大哥,這月星樓臺上夜星漫天,清月放縱,身穿寶劍,這寒光戾氣辱沒了這等美景,何不將寶劍借來一觀?”
還未等羅麒反應(yīng)過來,羅麟從羅麒腰間拔出,羅麟小哼了一聲,直接起身,似醉非醉隨手一揮寶劍,竟讓周圍溫度降了一份。
凜冽冷風(fēng)吹過,寒氣逼人,羅麟被這等好劍逼的神志稍清,相信羅麟也沒有想到,這劍不僅寒光戾氣,還是不輕的寒光戾氣。羅麟大嘆一聲:“好劍!”
羅麟也是沒有想到,原來這個(gè)世界,也不缺神物,這劍氣,單是普通人距離三尺,恐怕就能傷人,還好自己有真氣,羅麟此刻仍醉,緊接著以劍成舞,
羅麟的心中也是感嘆萬千,他有些確定了太子的那些事,他只是難以接受,他還在想,如果我當(dāng)了皇帝,是不是能改變這一切的不公與不倫,是不是當(dāng)了眾生的英雄,擁有了卓越的實(shí)力,天下才能按照自己想走的方向走?
羅麟大吼一聲,接著再次舞劍,口中胡亂吟唱:
昔日八月太元中,盛頂風(fēng)嘯滿江紅。
長舟瓊霄雨滂沱,玄夢金龍紫九重。
雷滾莫測別無蹤,懷愁豈能辨佳容。
相故識得鐵銹劍,只念霹靂斬蒼穹。
君不見斷空雪山飛燕鴻,燕鴻卻知命已終。
君不見圣祖百計(jì)藐千刃,千刃未定已成萬年愁。
遙想帝國震諸侯,越縱快馬馳邊州。
諸神天妒鋪我路,凌駕日月再不休!
接著,羅麟醉倒在地,不省人事,手中寶劍此刻也回到了羅麒腰間的劍鞘中,“凌駕日月再不休,那不休,何時(shí)才休?若七弟你成了皇帝,是否會如意呢?”羅麒飲了一杯酒,說道。
這一夜,終究是不平凡的一夜。
在很多年以后的民間故事中,很多人都喜歡從《周史·靖宇皇紀(jì)》讀這段“月星臺舞劍成詩”。
晚年的靖宇帝曾很懷念那段時(shí)光,史官也是從他口中了解到,原來大周靖宇帝和英年早逝的華宗太子羅麒曾一起飲酒作樂,《月星吟》這首詩是在靖宇帝拔劍向星月,似醉非醉,口中吟唱出了這首詩歌,很多書生喜歡讀,是因?yàn)樗麄兡茉谄渲锌吹搅_麒的心中所想以及羅麟的心中所思,很多說書先生喜歡說,盡管里面的故事情景不是戰(zhàn)斗一樣的激蕩,但兄弟二人的心理活動卻是比戰(zhàn)爭還精彩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