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離京
“果然是你們,為什么?”
眾人伏地,不出一聲。
孔采兒從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明明不久前才見過的活生生的人,腳一軟倒了下去,那玫白玉環(huán)應(yīng)聲而落,咔嚓碎了。
一個小碎片掉落在婉晴的手邊,她一把抓起碎片,然后抬起頭看向孔采兒,不確定道,“采兒,這個白玉環(huán)是姑姑給你的嗎?”
孔采兒點頭,“是的,她沒告訴你嗎?”
婉晴起身撿起散落的碎片,攏在手中,“姑姑只是說,下一任司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等她有需要時自會來找我們,吩咐我們不可私自去尋,以免煩擾,卻不曾想會是采兒你?!?p> 趙恒不想跟他們廢話,抽出了劍,被孔采兒攔下,“你看她們絲毫沒有反抗之心,這事或許有蹊蹺?!?p> 見他沒有回應(yīng),卻將劍收了起來,孔采兒這才放下心來,“婉晴教習(xí),婆母不是你們殺的,對不對,我記得你曾同我說過的,你們都是苦出身,幸得婆母救助才得以活命長成?!?p> 眾人齊齊看向婉晴,猶豫片刻,她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司主交代過的,這事不能讓人知道,尤其是公子?!?p> 趙恒嗤笑一聲,“既如此,我也不屑知道。”
孔采兒只好湊過去同婉晴教習(xí)說,“他們母子多年隔閡,如今又天人永隔,事已至此早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至少讓夫君知道實情?!?p> 婉晴忽然像泄了氣一樣,是啊,司主已經(jīng)去了,那些事說不說也沒什么所謂了,索性便一通翻了出來,至于自己待到了地下再像司主賠罪吧。
“公子,司主她是逼不得已離開你的,當(dāng)年她同南陽郡王一起出逃,被惡人誆騙,斷了手腳筋脈,囚禁密室多年。后來遇到了同樣被惡人抓進(jìn)密室的我爹,藥王谷的毒醫(yī),我爹給了她仙靈丹,助她修復(fù)筋脈逃出生天,但是這藥的副作用很可怕?!?p> “就是她如今這個樣子嗎?”趙恒終于將眼光放在了地上那個看不出來本來樣貌的血人,他的母親。
婉晴亦是回頭看了去,“本來沒有這般嚴(yán)重,可太后不知怎么得知了司主吞食過仙靈丹,于是派人將你帶去宮里住了幾天,雖然司主將你帶出來了,可是,你卻中了毒,甚至被太醫(yī)斷言活不過三天。最后司主去找太后拿到了解藥,而代價則是她自己離開郡王府,為太后培養(yǎng)善歌舞的女子,所以,這才有了我們教坊司,可是,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司主她要做的并不僅僅是培養(yǎng)后宮用人,更重要的是給太后當(dāng)血鼎?!?p> 孔采兒不明白,太后為何會做出食人血液的事來,可是,卻忍不住內(nèi)里臟腑翻江倒海,她先前還經(jīng)常見到太后,看起來慈眉善目,完全不會有人想到她還有可怕的另一面。
“應(yīng)該不是太后?!壁w恒很確定,因為母親先前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所以,太后是為他人提供母親的血液,一個需要仙靈丹的人,也是母親說的他要面對的那個可怕的人。
婉晴追問,“公子是知道那人是誰?”
“我不確定,只有五成把握?!壁w恒看了眼自己的夫人,會是姚丞黎么?如果是,那他該怎么和她提起這事呢?雖然不是有真正血親的,可畢竟是她叫過外翁的人。
孔采兒安慰他們,“只要有把握,那就還有希望,何況是五成呢!只是,婆母的身后事,她生前可曾交代過什么?”
婉晴看了眼趙恒,“公子,司主本來囑咐我等,待她去后火化留灰,取一培置于瓶中,帶去南陽安葬,她想離公子近些。如今既已解除誤會,公子可否?”
趙恒不置可否,面色冷淡仿佛剛才那個要持劍殺人的不是他。
十大教習(xí)齊齊拜首,“望公子垂憐姑姑,叫她得償所愿?!?p> 孔采兒其實是理解他的,恨了十幾年的母親,突然間成了甘愿為他犧牲的形象,一如自己亦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就不去想,好像那些事就沒發(fā)生過一樣。
“婉晴,你快叫大家起來,婆母的后事,我們責(zé)無旁貸?!?p> “多謝司主!”
孔采兒被她們的稱呼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不不,你們別這么叫我?!?p> 怪嚇人的。
“她的后事就由你們來操辦吧,三日后,我來取骨灰。至于你們,既然夫人成了你們的新任司主,那你們的去留就由她來定吧!”
孔采兒看他一臉別扭,又不愿意承認(rèn)的樣子,心中感嘆不已,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他們母子倆分別多年,再相逢已是物是人非。
“婉晴教習(xí),我以后大概不會再回京城了,這司主信物也被摔了,若是你們有自己的去處,便自行決定,若沒有,也可以隨夫君和我一同回南陽?!?p> 婉晴聽罷轉(zhuǎn)身看向其余九人,眾人皆搖頭,眼神堅定,大家的意思她明白,這京城水太深,不若姐妹們一同去了南陽,“司主,我等愿跟隨同去南陽。”
孔采兒點頭,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趙恒不見了,她吩咐幾人先準(zhǔn)備好行囊,待婆母后事一了,他們就走。
剛踏出門檻兒,還未及反應(yīng)便與趙恒撞了個滿懷,接著就聽見趙恒焦急的聲音,“大家快離開,這院子底埋了許多火油!”
他將自己一把摟進(jìn)懷里,順手又拉了一個教習(xí),腳下用力,片刻便將他們二人送離教坊司,隨后,幾名護衛(wèi)有樣學(xué)樣,一人帶了一個教習(xí)追過來。
烈焰升空,濃煙迅速蔓延開來,正是教坊司的方向,她順了口氣,一臉后怕的同趙恒說,“多虧你了,不然大家都要葬身火海了。”
慶幸之余,忽然有人發(fā)現(xiàn)婉晴教習(xí)沒出來,孔采兒忙急急看過去,婉晴果然不在其中。
這時,前方一個柔弱的身影出現(xiàn)了,只是,那具柔弱的身體卻扛著另一具軀體,待她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容夫人。
“婉晴,你沒事吧!”
趙恒眼中情緒微動,伸手接過母親的尸身,孔采兒則同那幾個教習(xí)一同撲過去,婉晴似乎有些被嚇著,連連搖頭,“我沒事,我只是晚走了一步,順便放了把火?!?p> 孔采兒驚訝地問,“原來那火是你放的?我還以為是幕后之人放的火呢,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沒事,那我們先離開這里吧?!?p> 眾人跟隨孔采兒一同落腳在京郊處一家客棧,本來還擔(dān)心帶著一具尸首不大方便,誰知這客棧竟然是她母親的產(chǎn)業(yè)。
眾人又驚又喜,各自安頓好,便聚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準(zhǔn)備。
首先,必須要將容夫人的尸身處理了,隨后大家需要盡快離開京城,按照趙恒所說,離京不會太容易。因為,他們進(jìn)京時去拜見過皇上,而且孔夫人托趙恒代為轉(zhuǎn)交的辭呈還在他手里,最重要的是,他和孔采兒必須要再進(jìn)宮向皇上辭行。
孔采兒聞言看了眼眾人,然后對趙恒說,“不如讓大家明日就出城等著接應(yīng),我們倆拜別皇上后再出城,你功夫那么好應(yīng)該可以帶著我吧!”
趙恒還有些猶豫,雖然他自認(rèn)為單憑幾十個殺手還奈何不了他,但是,自從見識了姚丞黎的功夫后,他忽然沒了幾分信心。此次進(jìn)宮,毫無疑問是一場鴻門宴,他脫身不難,難得是如何全身而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身邊人。
婉晴站起身來,“司主不宜進(jìn)宮,恐有危險,我有一主意,或許可行?!?p> 當(dāng)夜,眾人齊聚郊外山地將容夫人的尸身進(jìn)行了火化,容夫人的一生最終還是付之一炬,或許這是她逃脫不了的宿命。
火光漸弱時趙恒遣眾人回去準(zhǔn)備明日一早出城事宜,他自己等著收斂骨灰。
孔采兒也隨眾人回去了,這種時候,還是讓他一個人比較好,從見到母親到親手送走母親不過短短兩日的時間,他也許有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吧!
山中空寂,到了后半夜陰風(fēng)陣陣,趙恒默立許久,終于挪動腳步,他的母親已然化成了一堆灰燼,風(fēng)一吹便少一些。
他紅著眼睛,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哭出了聲,為什么他要故作冷漠,為什么在她說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樣的話后,自己還是選擇了忽視,為什么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想念母親,就天人永隔。
一陣風(fēng)吹過,骨灰連同山風(fēng)中裹挾的風(fēng)沙迷了他的眼,亦吹散了一處骨灰,露出其中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在殘月的照耀下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
趙恒將那珠子拾起,珠身呈現(xiàn)一種妖艷的紅,卻紅的晶瑩剔透,珠子內(nèi)部一根根血絲看的清清楚楚,這是什么東西?是舍利么?
天將明,趙恒才回到客棧與眾人碰頭,除了留下秘密保護他的四五個暗衛(wèi),以及易容成為孔采兒的婉晴,其余人都已經(jīng)易容完畢。
本來孔采兒是不同意的,在得知婉晴功夫不錯時,果斷同意了畢竟會功夫的婉晴比自己這個拖累要更利于趙恒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