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下了車,白袖輕拂,衣袍帶風,行走間恰似楊柳擺風,儀態(tài)極美。他面容白皙,身材修長,眉目精致,氣質清冷。幾條精心編織的小辮柔順地垂在耳后,辮上結數(shù)顆彩珠,其余的皆披散在肩上,秀美精致地宛若女子。
這人儀表氣度皆不凡,年紀卻尚輕,也是少年模樣。
他目光淡淡地掃過來,奴隸主身上一凜,城里的執(zhí)政官錄事大人,家的嫡少爺,他是認識的。
“錄事少爺!”奴隸主趕忙上前巴結,“您今天怎么有空上街了?這么巧遇上錄事少爺,是本人的榮幸。”
那少爺點了點頭,敷衍地回道:“是很巧?!逼恋氖种钢赶蛘镜孟蟾“讞钏频馁F族少年,“認識一下,那位是國正家的公子。”
奴隸主胖手一哆嗦,好險沒有把持住。您說啥,國正,國正家的公子?我耳背,沒聽清楚!
國正家的公子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們這邊陲小城?!
他就算沒什么文化,也知道國正跟錄事之間的官職差了好幾個等級。
錄事面前,他都誠惶誠恐了,更何況國正。
“國,國正家的……”
錄事少爺點了點頭,意思是沒錯。
奴隸主臉上肥肉抽搐著轉向貴族少年:“霍,霍家的……”
“霍波。”
“霍,霍少爺?!?p> 霍波卻不再看他,反而向著錄事少爺說道:“庫禹致,我說他們不是奴隸。”
美少年庫禹致笑笑。
奴隸主連忙附和道:“是是,國正少爺說他們不是奴隸,他們就不是奴隸。”
霍波棕黑色的眸子泛起促狹的笑意:“雖然不是奴隸,卻是犯了錯的賤民!”
奴隸主連忙搖手:“不不不,他們……”
霍波上前幾步,摁住他們的奴隸們不知道是放還是不放,忐忑不安地用目光征詢奴隸主。
奴隸主也是不知所措,不知道這位爺?shù)降紫敫缮丁?p> 霍波抬腳,一腳踩在了阿木納的后脖頸,把她踩趴在了地上。她本來就被摁住跪在地上,這一踩就徹底地趴了。
“來,向老爺?shù)纻€歉,這事就徹底過去了。”
奴隸主連忙擺手:“這個,不用不用……”
“道歉??!”霍波大聲地吼道。
庫禹致目光淡淡地掃過他,心想地上這人不知怎地惹了他,讓他如此折騰。
阿木納委屈巴巴地低著頭,手指攥得發(fā)了白。論武力,七八個奴隸不是她的對手,但是十幾二十幾個兵丁一擁而上她卻是吃不消的。車輪戰(zhàn)耗都要耗死她了。
更何況又來了個霍家的小瘋子。
巢亨連忙叫道:“大人,大人,我道歉!”
霍波橫了他一眼:“輪到你插嘴了嗎?”腳下更用力地碾了碾,“還不肯道歉?你不是很猛嗎?連獅子都殺得了,怎么,上下嘴皮子一碰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快點,貴族老爺還等著呢!”
奴隸主哭笑不得:“這個,我不著急,不著急!”
霍波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奴隸主頓時噤聲。
庫禹致笑了笑,地上這人估計惱得他狠了,不然不會這么沒分寸。
阿木納被揚起的灰塵嗆著了,咳了幾聲,啞著嗓子說道:“霍波,你的心眼,比針尖還小……”
霍波腳下用力,挑眉道:“本少爺?shù)拿?,是你可以叫的嗎??p> 庫禹致略感意外,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明顯聽得出來是女孩子。地上這名奴隸,竟是一名女奴嗎?霍波干嘛跟一名卑賤的女奴過不去?
“不就是贏了你一回嗎?唔!”
“霍少爺?!睅煊碇麻_口了,清淡目光落在他身上,“國正大人臨行前交待過在下,非常時期,切勿濫殺?!?p> 霍波嗤了一聲,神色有些不耐煩,腳下卻收了幾分力氣:“我沒濫殺啊,只是讓這賤民道個歉,就這么難說出口嗎?道個歉,比性命還重要?”
“對不起霍少爺,我道歉!”阿木納飛快地接口。
霍波:“……”
庫禹致:“……”
你的骨氣呢!
霍波移開了腳,阿木納默默坐起,并不急著起身。巢亨挨過來,安靜地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塵,兩人皆默然無語。
階級的劃分,沒有哪一時刻象現(xiàn)在這樣,象一座大山盤桓在他們面前。
阿木納心里也有些喟嘆。
縱使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此刻也感覺到了所謂階級、身份直白的惡意。
一只細白柔軟的手伸過來,手掌上托著雪白的帕子。
阿木納抬起頭,看到了一張山河為之失色的秀靨,不禁微微有些晃神。
庫禹致也在打量她,這女孩看模樣并不起眼,除了那雙黑色的眸子特別明亮以外。
“喏,拿去擦擦?!彼穆曇粢差H溫軟,與他的容貌一樣讓人無法排斥,笑容和煦似二月春風,“臉上都臟了。”
阿木納不由自主接了過來,巢亨充滿敵意地看著他。
庫禹致似乎滿意了,抿唇笑笑,起身向著霍波走去。
霍波輕嗤了一聲,撇眼看到阿木納用雪白帕子擦了擦臟兮兮的臉,毫不猶豫地將帕子丟在了地上。
他忽然哈一聲,眼睛瞠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接著,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想忍笑,結果越忍越是想笑,到最后沒辦法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一向以美色為武器,無往不利的錄事公子,贈送給人的帕子,萬千少女無不想珍之藏之,這賤民倒好,弄臟了帕子不說,還象丟垃圾似地丟棄在了地上。
霍波都快笑出眼淚來。
庫禹致從小優(yōu)秀,永遠都是國正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霍波這紈绔子弟從小沒少被比較,眼看錄事家的公子吃癟,他心里比誰都暢快。
庫禹致發(fā)現(xiàn)了身后的動靜,無奈地一笑。他一個超級學霸,除了身份比霍波低,樣樣都強過他,還真跟霍波這個學渣計較不成?
這奴隸倒是有趣,他這樣一個才貌雙全風華絕代的翩翩公子,她居然也不鳥他?估計是年齡太小的關系,情竇未開。
阿木納更是莫名其妙,帕子不就是拿來擦的嗎?弄臟了不該丟嗎?難道還洗洗干凈還給他?
對方明顯不會要的好嘛!
再說,她一介平民,用著貴族的帕子,不顯得太矯情嗎?
不管三方的心思如何,反正霍波至此才算是真正舒坦了,殺獅被壓一頭的惡氣也出了,甚至還感覺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神清氣爽得不得了。當下笑瞇瞇,態(tài)度好得不得了地說道:“阿蘭瑪是吧,你做得很好,非常好,道歉道得也很有誠意,回去吧!今天這事就算了,以后別再魯莽地沖撞貴族老爺?shù)霓I子了?!?p> 又轉頭對奴隸主說道,“我這樣處理,老爺沒有什么意見吧?”
奴隸主打了個哆嗦,連說:“不敢,不敢!”
霍波揮了揮手,背負雙手,哼著小曲朝前走去。
庫禹致回眸瞥了阿木納一眼,也轉身離開。
二人上了牛車,家丁開路,熱熱鬧鬧地揚長而去。
奴隸主自認晦氣,踢打了奴隸幾下,罵罵咧咧地走了。
至此,這意外鬧出來的麻煩事兒才算真正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