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里的小小郎君不似身后那人系了一根高翹的小馬尾,而是將那頭長長碎發(fā)高盤起來,用一根木制雕刻晚松的釵子簪起來。兩鬢間與耳廓背后的細碎雜發(fā)則那人用一把小刀打理的干干凈凈。
細細看來,原是極小的一柄柳葉刀模型,且附著那么一股子風干牛肉的味道。
某人滿意的笑著,眉眼如畫,柳葉彎彎。
梁七十分“陌生”、笨拙的伸出一指,敲了敲插在頭上雕木簪子。
流蘇挑眉、撇著嘴,滿不在乎的蹭了蹭鼻尖?!皬膭@那里弄過來的?!?p> 梁七莫名得點了點頭。
他想說的有很多,去不知從何說起。
了無頭緒。
一時無言。
甲字五號房的屋門被人緩緩推開,來人面露憔悴且踩著重重的步子。進了屋子的他眼目無力的瞧了瞧坐在箱柜前的二人,最終不解的看向梁七。
早已聞得聲響的梁七亦轉過身子望著秦霄,雙目對望。隔在二人之間的流蘇則歪著腦袋,目光游離。
秦霄背著身子關緊了屋門,隨后好似渾身無力的重重的靠立在了房門上。他沉聲問道:“石顏?”
梁七點了點頭。
“為什么?”
“查案?!?p> 秦霄握拳輕揮?!八颊f了!”
“我不信?!?p> 秦霄輕哼一聲,仰起腦袋望向屋頂上的那根方木橫梁。
“那結果呢?”
梁七低下頭稍加沉吟。
“他很堅強?!笔堑模_實一絲聲響都沒有發(fā)出來。
秦霄又追問道:“然后呢?”
梁七眉峰相擁。
“職外人員,私用刑權,你便想這般不了了之?”
“那該怎樣?”
“本該壓你歸案,聽候發(fā)落?!彪S即秦霄低頭瞧了瞧腰間的那把單手刀嘆息道:“你且小心?!?p> 捉你歸案,按律也是趙峰雨或者何瓊辦理??梢勒招星椋闳缌笕怂?,是沒有用的,盡是徒勞!
他今日與那兩位明鏡二貓同行許久,他覺得他學到了很多,受益匪淺,可用終生。最重要的是他有了他最想要的那個身份,雖并未了解過那只夜貓的秦霄真的很感激那人。
流蘇撇頭瞇著眼打起哼哼道:“呦嚯,跟著兩只笨貓走了大半天,人也不一樣了嘛?!?p> 言語盡罷,秦霄冷哼一聲,瞧了眼流蘇便離了屋子。
梁七轉過身來繼續(xù)看著銅鏡的里的那個少年郎。流蘇小步退了幾次身子后雙手撐在桌沿上,望著身前那人墨黑的長長碎發(fā),默默不語。
你不說,那我便也不問了。
他不覺得沒有什么不對的。
……
天微亮,群星未散。
某間屋子便又被人推開,只是相較于昨日,“略顯張揚而已?!碧仁棺蛉帐前敕?,今日則是九成九。
屋內面朝銅鏡的那人以坐姿來看,好似從未睡覺休憩。可手中的發(fā)簪和那一頭蓬松的長碎發(fā)還是出賣了他。
流蘇毫不掩飾的笑出聲來,也是好奇那根肉干為何未有掉出嘴里來。隨即他將盛放著肉糜粥和咸菜的碟子放在屋內的木桌子上,小跑著回到了昨夜的那個位子上,一手奪過那根木簪子,一手不停地揉搓起那頭長碎發(fā),渾然沒有發(fā)現(xiàn)銅鏡中的那人面孔,好生慘睹,猙怖。隨即又目光炯炯的一眼為離的盯著那頭長長碎發(fā)的翩然起舞。
樓下,依舊是某人常駐的那扇靠著房門的桌子。
梁七小口的吃著米粥,醬菜。不似以往那般大口吃食。
店小二難得的有了勇氣靠立在柜臺旁,雙手平伸的擱在柜子上,歪著腦袋不解的盯著某人不再蓬松雜亂的長碎發(fā),他喃喃道:“我怎么就不會?!?p> 老掌柜的輕哼一聲,從抽屜里隨便抽出一本賬簿拍在桌子上,呼音震耳。又揮手推開了店小二靠在柜臺上的胳膊冷冷道:“哪邊涼快哪里去,還想不想要工錢了?!要是真閑的發(fā)慌,就去后廚幫老廚子干活,打打下手?!?p> 店小二嘟起嘴,離了柜臺,心內不平。工錢?屁的工錢,一年運氣好也就發(fā)兩次,一次可得省我半年使用,保不齊累死累活你整年,到頭來還得欠你一筆子銀錢,老血蟲,果真是食人血脈啊。
撥打著算盤的老掌柜似是嘴角含笑,搖了搖頭。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頭看了眼店小二頭上的那頂素色布冒、那子頂布冒下的大光頭,片時便又低下了頭。無人可查。
良久,自樓上先后又下來兩人,秦霄與那位頭戴斗笠的苦行僧人。
秦霄自顧得與店小二要了些吃食,直接拿過手里便出了客棧。店小二摸著腦袋,不知所以。臨近梁七二人時,并未與其言語招呼。
雖經昨日卻未知內情的流蘇撇著嘴,反正他就沒有喜歡過那些個捕快,當然除了那只山貓??质廊私詯褐垼麉s喜歡的緊。秦霄那小子也說他喜歡那只那只山貓,怕是假的!
梁七抿著嘴放下碗筷看向那個苦行僧。眼目追隨。流蘇本打算趁著天亮,再問問那個可怖僧人是否有那么一簽肯解,不過瞄了一眼身前那人,想想還是算了。
他?。∫欢ㄊ?、會好好的!流蘇想著。
客棧外人來人來,那僧人卻是很快的就消散在了人群里。
店小二自某處取出一壺酒,老掌柜的瞧了一眼難得的沒有發(fā)話。
梁七望了眼坐在身側的店小二,店小二將酒水依次倒進桌子上的幾個碗里,一手拄著腦袋,一手持碗,斜眼叮著面前人的某處“苦澀”道:“干一個?!?p> 流蘇一同與那二人干了一杯,這個酒的香味不似那壇子“破酒”勁辣,反而盡顯綿長香醇,芳香四溢,盈盈間有那么一股子說不清的桑葚果子味道。
梁七放下杯子,在某人呆呆的雙眼前晃了晃。
店小二撇著嘴索性趴在桌子上,一手輕壓著酒碗的一角,時而松手時而下壓。眼目看向屋外。唇聲喏喏道:“要過新年了,也不知明年是個什么狗屁光景。”
梁七聞聲一同看向屋外,良久道:“在慘,也不過今兩年吧?”
上一年的肆虐焚風燒了小半年,今年的朔雪連天又早來了好些時日,總不會來年是那綿長時雨,如那評戲里的水淹金山一般吧?天欲亡人,人將不存吶!
某人前眼忽然被座小山遮擋,店小二瞧著那個用簪子簪起的長碎發(fā),憤憤的抽著鼻子。
梁七面著著手背上的袖擺,不停地揉搓著雙眼。許是沙雪入了眼。
那些年,那些人,你們好嗎?
這些年他很好,他看你們也好。
現(xiàn)在,他很不好。
四遭處處房檐上的積雪依舊閃著耀白,映著那輪漸升的朝日。流蘇自懷里取出被割斷的半根肉干叼在嘴里,看著面前趴在桌子上的二人,略有些傷感的倒了一杯酒,狠狠飲下。一抹腮紅卻是跑錯了地方,到了眉角附近。
祈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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