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被氣走后,教室里的氣氛似乎并沒有如早讀時一樣變得喧鬧,倒像是在被老師這一段義正辭嚴(yán)的教訓(xùn)過后,集體陷入了沉思一般。這種安靜,不同于平?;蚨嗷蛏贂诫s進(jìn)各類窸窸窣窣響動的“相對安靜”,而是更接近真空般、傳聲介質(zhì)集體下線式的安靜。
時間沒有立馬抬頭觀察周圍的情況,而是選擇疊起雙臂趴在桌面上,透過劉海的間隙來暗中觀察著身邊的一舉一動。
時間注意到,自己前排的那個女生,在自己的書桌前用圍墻一樣的書架給自己搭了一座密不透風(fēng)的“防火墻”;書墻的兩側(cè)分別放的是尺寸大一號的習(xí)題冊、草紙本與稿紙本;而在內(nèi)墻之中,則擺著此陣最為核心的“法器”——原來是一面不大不小、比人臉稍大稍寬的美妝鏡。
只見女生絲毫不在乎周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只是一門心思地盯著鏡子里那自己心目中顏值無限接近于滿分的自己;在她的頭發(fā)上,幾乎不需要怎么努力辨認(rèn),就可以看得到那些好似繁星點(diǎn)點(diǎn)遍布在頭的閃粉晃動。而剛好在前排女生搔首弄姿地對照著各個角度擺弄著發(fā)型、涂抹著什么的時候,時間意外地同鏡子里的女生對上了眼。這一眼對視,鏡子中對方所投射出的那樣一種意味深長的鄙夷,時間怕是很長一段日子都忘不了這樣充滿敵意的畫面。
不過,或許是方才老師的震懾力逐漸開始消退,教室里逐漸又重新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此時,時間剛把目光從與前排女生的對視之中收回來,心跳甚至都還未能平復(fù),一枚拇指甲大小、團(tuán)好的紙團(tuán),便落到了她的桌面上。
自己來到這個班級,甚至連個正式的自我介紹都還沒有做,誰會給他傳紙條呢?
“下課后,走廊水房門口見?!睍r間打開紙球,上面如是歪歪扭扭歪歪地寫著。
事實上,從紙球在桌上彈動的軌跡來看,很可能是靠近門那一邊的人丟過來的。
難不成……是有什么別有用心的人,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想到這兒,時間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腦袋里面有點(diǎn)亂,但一時間又沒有任何頭緒來支撐自己去解決問題。
“怎么偏偏就轉(zhuǎn)到了這么個破學(xué)?!睍r間小聲嘟囔著,心情如同從十米跳臺一躍而下般跌到了谷底。
“美女,新來的美女?”時間聽到身后有人在小聲叫喚著,在聽到“新來的”三個字時,時間這才轉(zhuǎn)過頭去看了看究竟。
“這邊,嘿,這邊?!鞭D(zhuǎn)過頭去找了一圈,時間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斜后方的一位綰著發(fā)髻、面容姣好的女生在向她招手。
“你好,有什么事兒嗎?”時間探出半邊身子,一方面是為了讓自己聽得更清楚,同時也是想在越來越嘈雜的環(huán)境里,保證自己說的話能同樣傳達(dá)到位。
“聽說,你是從貴族學(xué)校轉(zhuǎn)過來的,是真的嗎?”發(fā)髻妹笑得像春日里洗過的太陽般和煦又親切。
“???沒有沒有沒有,你說得也太夸張啦……”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否認(rèn)道。
“真的,你身上的氣質(zhì),很明顯和絕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卑l(fā)髻妹看起來非常真誠,以至于對她所說的話不管對錯,予以否認(rèn)的話,便會讓人覺得心生愧疚。時間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白小蓮,又道德綁架人家新同學(xué)啊?”白小蓮后座的男生笑道。
“怎么綁架了?”白小蓮蹙起雙眉,轉(zhuǎn)頭看著插話的男生。
“跟你說話,就總有一種‘說這個也不是,說那個也不是’的感覺,是吧?”說完,男生沖時間眨了下左眼。而時間則萬萬沒想到男生居然會毫不留情面地把自己的感受吐露了出來。
白小蓮似乎欲言又止,又轉(zhuǎn)過了頭看向時間,眼里似乎寫滿了委屈。
“不會啊,怎么會……再說這跟道德也沒關(guān)系吧?對了,你叫白小蓮是嗎?”時間趕緊替她打了打圓場,再把話題岔開到新的方向。
“對,白貓的白,小小的蓮花,小蓮?!贝藭r白小蓮眼中傳達(dá)出的訊息,似乎又瞬間被替換成了別的東西。方才濃度嚴(yán)重超標(biāo)的委屈感,此刻在小蓮身上卻再難覓蹤跡。
“我叫時間,就是平常我們說的最多的那個‘時間’的時間?!睍r間簡單自我介紹完,還不忘對著白小蓮的方向微微頷首致意。
“你們聊?!毙∩徍笞哪猩鷵u了搖頭,重新低下頭寫著什么。沒過多久,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抬頭揮手道:“我叫許流木,你叫我流木就行?!?p> “很高興認(rèn)識你們!”時間一邊說著,目光也適時地兼顧了停留在兩個人身上的長短平衡。
三個人正彼此點(diǎn)頭致意之間,靠近教室前門的區(qū)域似乎有人吵起來了。
“***,****!”一個語速超快的聲音幾乎在以加特林機(jī)槍射擊一樣的速率瘋狂地向自己的目標(biāo)傾瀉著由各種臟話、敏感詞匯構(gòu)成的彈幕。
“我跟你說,你今天就是能把這個天給罵穿了,老子照樣還是看不起你!你剛怎么不沖老皮罵?。俊遍T口第一排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指著教室中間位置某處,不急不慢地回應(yīng)道。說完,還不忘朝門口的地上啐了一口。
“****,*****,*********!”中間位置忽然站起來了一個精瘦精瘦的小個子男生,皮膚黝黑,留著圓寸的腦袋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上一把。時間這邊剛想對白小蓮和許流木發(fā)問,這邊許流木倒是自己跟時間介紹起了沖突中的那兩人。
“這個黑黑的小個子男生叫馮奮平,嘴巴隨時隨地都能像現(xiàn)在這樣連續(xù)不斷地吐著臟字,所以大家都說他‘人如其名,滿嘴噴糞’……不過他口臭確實蠻嚴(yán)重的,搞得我都懷疑練好嘴皮子是不是真有吃X這種偏方啊~”
“去去去,你這人怎么這么惡心!”白小蓮趕緊伸手要去捂住許流木的嘴,許流木倒是靈巧一躲,把身子向后一抻,任白小蓮怎么抓也抓不到他一根毫毛。
“*******,***!”因為剛剛專注于聽許流木的介紹,門邊的胖子說了什么倒是沒有注意;不過,從馮奮平激烈的反應(yīng)可以看出,胖子絕對是說了更加讓他覺得心態(tài)爆炸的挑釁言辭。
“想怎么著我?連老皮都不敢罵,罵起我倒一個頂倆。您想怎么著就怎么著?我配鑰匙,您配嗎?您配幾把?”說到這兒,胖子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或許是表示一下武力威懾,他有意地對著馮奮平的方向,捏了幾下“嘎嘣嘎嘣”作響的指關(guān)節(jié)。
“******!”說完,馮奮平綽著自己坐著的木頭椅子,便要向胖子的方向大步走去。
“哎呦,怎么,噴子準(zhǔn)備進(jìn)化成混子?給你那1米5的小身板找存在感呢?有本事來?。【褪抢掀砹?,你也別慫??!”
眼看著馮奮平朝著板凳已經(jīng)走過了講臺,依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而另一邊的胖子一臉冷笑地看著馮奮平,雖手無寸鐵,卻一臉的成竹在胸,沒有一絲懼意。
“***!”馮奮平奮力揮起板凳,發(fā)瘋了一樣地沖胖子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