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天,季秋裹著個棉被流著鼻涕,可憐兮兮地坐在榻上。
房間里只剩下曉蘭陪著她。曉蘭坐在不遠處的矮桌幾前,正捧著已放在井里過了一夜的涼瓜大快朵頤。說到這冰鎮(zhèn)之法,清涼宴后曉蘭想盡辦法,托人從長生殿打聽來,才得的此瓜。她邊啃瓜邊道:“小姐定是清涼宴吃的那什么冰鎮(zhèn)酸梅湯吃壞了,且要好好養(yǎng)著啊?!?p> 阿嚏,季秋看著曉蘭吃瓜就涼,不由酸道:“真羨慕你這能吃能消化的。”
季秋得了風(fēng)寒,做什么都提不起勁來,侍女們都被她派出去做事了。她百無聊賴地用牛角梳梳著一頭秀發(fā),問曉蘭道:“千黛姑娘如何了。”
“小姐放心,正在恢復(fù)中,有璇音妹妹在,啊mu,包好?!睍蕴m吃完最后一塊瓜,回到季秋邊上。
季秋點了點頭,“甚好?!比缓笸蝗灰魂嚂炑?。
曉蘭馬上攙住季秋,用她涼涼的小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比了比自己的,“呀,小姐,更燙了,咱多喝點熱水,多躺會,別再起來費神,璇音說……”
季秋吃完午飯又結(jié)結(jié)實實睡了個午覺,等她睜眼,看季意如正進來,她瞇著眼躺在原地撒嬌道:“爹爹,您怎么來了?”
季意如正欲開口,門外有丫鬟咋咋呼呼道:“紫霞公主到?!?p> 季秋的臉陰沉下來,冷笑了一聲。季意如則示意房內(nèi)的人別聲張,走到了屏風(fēng)后面。
穆謹高傲地揚著脖子,似一只孔雀,沒錯,她今天正巧戴著之前穆萌給她的孔雀彩冠。為顯示她特殊的身份,還特地著了紫衣。
她走至季秋跟前,見季秋沒任何迎她的意思。她俯視打量著季秋,用手緩緩掠過床榻邊緣,她說:“姐姐病著就不用行禮了,免了?!?p> 季秋讓曉蘭扶起她,現(xiàn)下,她坐著,穆謹站著,她道:“妹妹來何事?”
“自是要告訴你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說罷,她捂著嘴笑笑。而后溫婉如常道:“正卿大人向魯公稟報區(qū)區(qū)女閭長生殿竟做出有辱姐姐你名聲的事,你猜魯公如何反應(yīng)?”
季秋定了定神,正坐在床榻上,保持微笑不答。她只覺出,穆謹如今越來越像穆氏與穆萌了。
“魯公查也沒查,直接申斥了正卿大人,說:‘真是小題大做,之前都說那畫不是季秋了,現(xiàn)在找人來仿那畫作,和季秋有何干系?你還嫌你們家女兒不夠出名嗎?無中生有’。”穆謹太高了好幾個音調(diào)陳述道。
季秋點頭,說:“這回妹妹更加謹慎了,待略勝我一籌再來和我表明這事是你做的,是嗎?”
穆謹?shù)哪樕媳M顯得意之色,“姐姐玲瓏心腸,是啊姐姐,這次你打算如何羅織證據(jù)來告發(fā)我呢?”穆謹吩咐一旁丫鬟搬了張椅子給她坐。
“不急,你剛才說‘正卿大人’?你喊爹爹作正卿大人’?”季秋語速放慢,作為一個姐姐,她嚴厲再三地質(zhì)問穆謹。
“是啊,姐姐,就如你心不甘情不愿喊我娘作母親一樣,私底下還不是喊她大夫人?大家彼此彼此?!蹦轮斃硭斎坏馈?p> “大夫人如何待我?爹又是如何待你的?她把你養(yǎng)大教你識禮,他在客人長輩面前口中稱頌的穆謹是她最老實本分的女兒,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季秋雖口干舌燥得難受,但還是想為父親分辯幾句。
“你如今的所做所為、你剛才的話對的起他嗎?嗯?你……”
“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他真心對待的女兒也只是你一個。從始至終,我只當他是正卿大人,提高我身價的便宜爹罷了,如今不需要了?!蹦轮?shù)恼Z氣不帶一絲波瀾,她仿佛一早就看透了這些事,現(xiàn)在只是回憶起來講給人聽。
季秋下床,單薄輕紗罩于她瘦削的身體外邊,頭發(fā)隨意用一枚秋華簪簪著,走起路來獨具一番風(fēng)骨與韻味。她對穆謹?shù)溃骸澳呛?,姐姐就來告訴你,妹妹稀罕的‘公主’名分只是昭穆夫人的一句話而已,連魯公都未下令冊封,更不用說請旨去周朝請封。不要覺得姐姐是危言聳聽,就是正卿大人的妻妾、子女都是要由洛云認定的,何況諸侯的子女?!奔厩锝o穆謹講起了周禮。
穆謹聽得心空空落落的,半信半疑。
“最后,姐姐便來告訴你,這整件事姐姐根本不需要證據(jù),去證明什么誰輸誰贏?!奔厩镎径?,背手而立,“姐姐就在這表個態(tài),犯我者必以顏色還之?!奔厩镫m氣色不是很好,但她寵辱不驚、步步緊逼的威勢,足以把穆謹心中的小心思壓垮。
下一刻,季意如從屏風(fēng)后出來,什么也沒說,甩袖走了。
穆謹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現(xiàn)下把兩家的界限再次劃清了,這等于,她再也沒了“正卿大人”這個靠山了,這事不應(yīng)該是這樣啊……
洛云,景寧宮。
思音回到王宮,拜見王太后:“奴婢思音回宮復(fù)命,請?zhí)竽锬锊钋病!彼家粝蚪辛藢m禮。她感到奇怪,話說了好久,不見太后有任何動靜,于是她抬頭看向正殿主位。
“不夠帥,換個方式,想想你此次回來的目的?!苯С龜D擠眼道。
思音不由地抽搐了一下,但見宮殿中唯她們兩個人,思音瞬間懂了。她默默地倒退出殿,過了一會,突然從房梁上下來,蒙著面單膝下跪,拱手道:“鷹隊曜聽憑太后娘娘差遣?!?p> 姜璃猛拍了桌面一下,贊道:“好樣的,近前說話?!?p> 思音領(lǐng)命,走到姜璃跟前。
“長話短說,穆氏我聽說也已抵京,她自是有備而來,但在這之前,我想教訓(xùn)一下她們母女?!闭f完,姜璃把聲音放得更低,用手附在思音耳邊:“別太過分,比她們對付季秋的手段殘忍一點點就夠了?!彼Ф撊f囑咐道。然后猛得抓住思音的衣襟,興奮地展眉道:“你有幾種方法?”
思音抱拳道,“稟娘娘,一百萬種。”
姜璃身體往后顫了一下,豎起大拇指道:“果然是我兒身邊一等一的高手,本宮佩服?!?p> 自打思音入殿,景寧宮的燈火徹夜通明……
翌日,她將穆氏母女分開,每天由侍女提一個問題,如果母女倆的答案一樣,就說明她們誠實,不予追究。
第一日,“你認為目前對季秋做過的最狠毒的事是什么?”
穆萌答:“用鞭子抽她?!蹦率洗穑骸傲R她’賤人‘?!?p> 侍女傳太后口諭:“你們竟然敢欺騙本宮,加重處罰?!?p> 穆萌領(lǐng)了十鞭子,穆氏跪在地上喊“我是賤人”一百下。
第二日,“你認為目前對季秋做過的最狠毒的事是什么?”
穆萌答:“用鞭子抽她,再在她傷口上撒鹽。”穆氏答:“用鞭子抽她,再在她傷口上撒鹽?!?p> 侍女傳太后口諭:“你們竟然敢敷衍本宮,都沒說明次數(shù),來呀,各賞二十下,再撒上鹽?!?p> ……
第三日,還是這句“你認為目前對季秋做過的最狠毒的事是什么?”直擊靈魂的拷問。
穆萌答:“用鞭子抽她二十下,再在她傷口上撒鹽?!蹦率洗穑骸坝帽拮映樗?,再在她傷口上撒鹽?!?p> 侍女傳太后口諭:“既如此,這事是真的,可見你們的狠毒,沒有愛人之心,來呀,再賞二十下,對了,再撒上鹽,要咸一點的!”
……
夜,景寧宮,姜璃拉著思音挑燈苦熬學(xué)習(xí):“真好玩,我們明天換個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