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被刺入胸膛時,玉珝驚促提醒的聲音還回蕩腦中。
邱清水看著段相生和周銳瞪大的眼睛,聽著他們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心一松,想著,還好他們沒事。
而后,她把目光放在了刺她一刀的茜茜身上,只見茜茜血脈暴漲,面目猙獰,眼中混濁,全身黑氣纏繞,在她懷中,是昏迷不省人事的司寇煦。
明明只有幾秒,邱清水卻把眼前的場景看得清晰明了。
她倒地,腦中還在疑惑,對自身境遇還不甚清楚,有點暈眩,玉珝的驚呼聲讓她感覺到厭煩,漸漸地玉珝的聲音模糊。就像幾天幾夜未眠一般,意識把自己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忐忑的同時又很舒服。
邱清水暈過去了。
也就在這時,青黎被收了回去,殷紅的鮮血自邱清水胸口噴涌而出。
玉珝的治愈沒起多大效果,只是把噴涌的血止住了,傷口并未愈合,反而是身上的魔氣一點一點壓制喰食著附著在傷口上的黑氣。
茜茜握著青黎,死死護著司寇煦,流著血淚,一臉悲憤,往段相生和周銳瘋狂進攻,她喑啞的聲音喊到:“誰也不能傷害他!”
茜茜魔怔了。
段相生周銳擔心著邱清水,但又不得不應付著六親不認被夢魘控制的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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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東西開始覆蓋這座客棧,段相生就察覺到了。他知道這東西是什么,在神諭上記載著這東西――念昔。名字很美好,但卻是萬分邪惡之物,其生于通往幽冥的黃泉河畔,以夢中過往為食,不論是人的還是其他什么東西的。念昔一向沒有底線,被其夢食過的人或者其他生物往往夢竭而死,斷頸而亡。
段相生對念昔印象這么深,原因之一就是念昔夢食的原理和他們陣法師布陣的原理差不多,家族中長者也經(jīng)常以念昔筑“夢籠”為例教他們陣法。
現(xiàn)在,他們就處在念昔所筑的“夢籠”中,夢籠猶如蜂巢一般,每個“蜂巢格”中一般只允許一個獵物,在蜂巢格中的人大多都會沉睡不醒,陷入極好的美夢或極恐怖的噩夢中不得脫身。
除非是修為比念昔的修為高,但念昔是不知存活了幾千年甚至上萬年的老妖怪,一般人是比不上它的修為的,至少在場的人一個也比不上。亦或是在陣法上有獨特天賦的人能逃脫,比如段相生。又或者身傍逆天法器才能抵抗,比如邱清水和擁有青黎的茜茜。
至于司寇煦,則是有茜茜護著,而周銳,則是入夢太深,夢游出來與段相生相遇而其不動聲色出手救出的。
除他們之外,這座客棧已沒有一個活人。
說實話,一開始感覺到念昔時,段相生是懷疑訝異的,念昔不曾現(xiàn)世已有幾千年,怎么會沒有分毫風聲來到人群聚集的溧南?
不過,任憑段相生怎么懷疑,種種現(xiàn)象證明,這就是念昔筑的夢籠。
他花了些時間,才微微修改了些它的夢籠,裝作夢游去了邱清水的房,可奈何邱清水去茅廁剛好與他錯過了。
段相生有些緊張,不過想來有著神器“雙跳脫”之一和青歌的清水不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出事,就稍稍放了些心去尋茜茜他們了。
之后的事就那樣,他們一同聚在了茜茜的屋中,還在暗中商討事情怎么解決時,念昔竟顯了真身。
猝不及防,念昔附在了茜茜身上。
茜茜腿上的彼岸花痛苦掙扎著,想逃離又被束縛著。
在及地長裙之下,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
段相生能感覺到,以控制著稱的念昔似乎沒有能完全控制住茜茜,茜茜死死抱著吃了藥昏睡過去的司寇煦。
一切似乎都在僵持著,而邱清水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僵持的平衡,念昔暫時勝利了,茜茜墜夢,清水負重傷。
地上淌了一地血水,看不清傷口如何血止沒,只能從直觀上感覺邱清水半只腳已經(jīng)踏入了鬼門關。
段相生心很急,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唯一能救清水的可能只有周銳,但現(xiàn)在周銳和他一樣都被壓制得毫無反手之力。
“誰也不能傷害他!”茜茜情緒波動得厲害,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場景,但能確定的是她陷入的是噩夢,她一生都想避免的噩夢。
“不會死的,你不會就這樣,像這樣死去的……”眼淚從眼眶流出,柔和了她的猙獰,順著臉頰滑落,落在了她懷中司寇煦的脖頸之中。
一滴兩滴……最后司寇煦脖頸邊上的衣領顏色都被茜茜的淚水濡染成深黑。
司寇煦似乎聽見了他心愛的人傷心欲絕的低嚎聲,皺著眉,眼瞼抖動,睫毛似微風拂過的蘆葦荻花。
茜茜入夜喂給他的藥藥效還未過,他想睜眼但又沒有力氣,他努力想說些什么想安慰她,聲音卻似封在喉嚨細小如蠅,勉強能聽出的是:“別……”
別哭泣還是別傷心抑或是其它什么詞句,不得而知。
明明小得就算在靜謐的暗夜中也能忽視的聲音,茜茜卻注意到了,她神情微怔,對段相生和周銳的壓制也松了許多。
段相生趁著這一刻,對周銳喊到:“救清水!”
聲音大得也不管茜茜注意得到不,可能就這一個機會,機不再失失不再來。
周銳也時刻擔心著清水,是以,其實在段相生喊出來之前他就準備退出先去查看清水的情況,只不過身體的反應緩了些。
周銳成功退出,茜茜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透著淚水的雙眼在微弱的光線中更顯明亮,還沒待她說出一句抒情的話,眼眸又失神著透著無情,與臉部的溫情柔軟形成鮮明對比。
段相生心一沉,下一刻青黎就入了他的肩。
“他死了?!避畿缇o緊抱著司寇煦,面無表情,聲音波瀾不動,或者說透著一股死氣,一種墜入無盡深淵的絕望。
段相生心一怵,宛如被劇毒蟒蛇盯上,身軀被其纏上,越箍越緊,呼吸艱難。
“你該死?!避畿缯f這話的時候,聲音被另一種粗重渾厚的聲音修飾著。
兩種聲音疊加,有一種蠱惑人心的詭異。
段相生的手不受控制地朝自己脖頸伸去,然后掐住。
“該死!”段相生心中暗罵。
念昔出手了,而段相生牽掛著邱清水,幾近毫無防備,但就算是全副武裝,以念昔高得離譜的修為突破防備也就如同捅破一張紙一樣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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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銳以最快的速度微微撕開了邱清水的衣裳把身上帶的最好的治療外傷的藥粉倒在了她的傷口上,又給她喂了一顆自己珍藏許久的丹藥,才給她把脈。
脈象平和。周銳難免一驚。
現(xiàn)在情況緊急也想不了那么多,周銳驚訝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周銳讓邱清水平躺在地,陣陣涼意與殺意迎面而來,他抬頭,看到的正是段相生掐著自己的脖子,面目都青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段相生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周銳的修為并不高,比段相生的還低上許多,自己這般過去無異于是去送死。
段相生的雙眼已經(jīng)迷離。
周銳站住了腳。
是義氣向前,卻飛蛾撲火?
還是保命后退,懷著渺茫生還的希望,帶著清水能走多遠是多遠?
叩擊人心的選擇。
以往雖然相交不深,但就在剛才,段相生救了他,把他從多年前的噩夢中拉了出來,拉住了他想跳崖跳樓的心。
周銳眼里閃爍著,他有些慶幸,幸好他對著的是段相生的側(cè)臉,段相生難以看著他。
是的,他決定了。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讓清水死。
他靜靜轉(zhuǎn)身,抱起邱清水,正欲從正門出去,嚯嚯風聲從身后乍起,利刃刺破空氣的聲音,青黎刺入了周銳左肩胛骨。
周銳向前一傾,踉蹌了兩步,依舊穩(wěn)穩(wěn)地抱住邱清水。
“一個都跑不掉,我要你們償命!”茜茜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收回了插在周銳身上的青黎,小心而溫柔地放下了她眼中“司寇煦的尸體”,握著青黎準備與周銳不死不休。
周銳抱著邱清水無力回擊,他放下邱清水的同時,茜茜又刺了一刀,在他的背上。
這回念昔沒有再強行控制茜茜,它更喜歡看著看著獵物在自己的夢境里迷失,這樣的獵物這樣的夢境才更美味。
段相生依舊掐著自己的脖頸,眼眶中僅剩眼白,神識不清,不肖片刻,他將掐斷自己的脖頸。
事態(tài)似乎沒有反轉(zhuǎn)的余地,唯一的結(jié)局似乎就是明日一早會發(fā)現(xiàn)客棧里的所有人不明原因又似自相殘殺一夜暴斃。
在通向死亡的路上,一切都似必然,誰也不曾想過車到山前還有路,船到橋頭還能直,一條分岔路口,將他們引到另一條活路。
那個一開始就是意外的,他們對立面的已成狂魔人的歡歌救了他們,不論是為何原因,在這場勢力懸殊的屠殺中,至少他們都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