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昔估摸著自己單獨行動的可能性以及不被“他”發(fā)現(xiàn)的最大時間跨度,以最快速度穿越整個溧南城不找別人麻煩而專門小心包圍邱清水他們所在的順?biāo)炜蜅?,它自然是有目的的,其目的是茜茜身上寄生的整個幽冥唯一一朵活的幽冥彼岸花。
活著的幽冥彼岸花,那是念昔萬年前剛剛孕育出還是幼體時才見過的東西,至于那彼岸花到底有什么作用,念昔也不知道,心中唯一的念頭是,要吃了它,它散發(fā)的味道實在太香了,這萬年來念昔都沒有聞過這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吃了它一定會令自己的修為進入另一個境界。念昔這樣想的。
當(dāng)然,這樣的好東西,垂涎的自然不可能只有它一個,所以它盡可能快而小心地把目標(biāo)圈入自己的砧板上。
事實也的確如它所愿,它是第一個到的。
它雀躍著,為了最好的口感,念昔先把正餐端上了飯桌上慢煨著,先吃些開胃小菜吧,它想著。待到它把客棧內(nèi)的人解決得差不多了,它發(fā)現(xiàn)有幾個特別的人,先是邱清水。
念昔是一個有講究的妖魅,菜要乖乖在自己的盤子才好,不然混在一起就像甜糯米與辣椒醬混在一起一樣難吃死了,所以它把清醒著沒有一點食物味道的邱清水驅(qū)趕回了自己的房間。
還有一個原因是它發(fā)現(xiàn)段相生不正常,他消失了,他的房屋也不正常,像是有個漏洞般,雖然很小,但外面的微風(fēng)私語似乎能穿進來,它的夢籠是絕對封閉的,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問題。它重新檢查了一番夢籠,但并沒有什么不妥,夢籠是完整的,它有些犯糊涂了。
不管怎樣,它絕對不允許到嘴的鴨子飛走了,把邱清水趕回去是最完美的算計。
還沒待它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不正常的段相生竟然突然出現(xiàn)跑到主食的盤里了!
它的夢籠是延展的,每個夢格說像蜂格,但應(yīng)該更像泡泡,夢籠是無數(shù)泡泡擠在一起的,然而這些泡泡一般不會因外力或內(nèi)力炸裂相融,所以很少有食物能跑到別個夢格里的,除非兩個夢到的東西一模一樣。
可仔細(xì)一看,tm的,還真是一模一樣,都是一片空白。這并不能糊弄念昔,它能感覺到他們的聯(lián)系微弱,還沒到能進入彼此夢境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沒被控制,和它剛剛忽悠回房的邱清水一樣有問題,它沒時間去探究邱清水,直接到了茜茜所在的夢籠格子中。
彼岸花發(fā)現(xiàn)了它,掙扎著想告訴它的寄主,但它的寄主并不太理解理會它。
他們還沒有墜夢,但那香味濃郁得整個夢籠格子都粘稠著,念昔沉醉而瘋狂地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提早開了餐,彼岸花的修為不比它的低,念昔不能直接使它墜夢,但它寄生在茜茜身上,強行使茜茜墜夢也能連帶削弱彼岸花的能力使它受到自己的控制。
它沒想到的是邱清水也來到了這個夢格中,還有茜茜的意志這么強,還好,最后還是它贏了。
看看這碟盤中,混著四樣菜(彼岸花、茜茜和司寇煦算一道菜),念昔是有些痛心的,一道史上大餐,就這樣無辜被混上了三顆沙粒,想想吃的時候都難免會磕牙齒,但現(xiàn)在沒時間去驅(qū)逐把沙粒挑出去了,只能盡量保持正菜的原滋原味,憑著自然讓茜茜自己夢竭而死。
令念昔稍稍恢復(fù)些雀躍的是,茜茜本人的夢境也是一份大餐:沒有結(jié)果的絕望的愛,卻又費盡心機想要維護的愛啊……從來都不是求不得,而是不能求。
念昔不懂什么是愛,卻對這話印象深刻,原因是那個“他”常年靜坐在忘川河上那個紅木亭對著遠(yuǎn)處成片火紅的彼岸花低聲細(xì)語,說的就是這句話。
他流露出來的壓抑莫名與此刻茜茜的撕心裂肺相同。
記憶中,“他”來時就坐在那里,不知過了多少年,念昔都沒有動他,他身上有種它排斥的氣息,它害怕他。
它有種感覺,他沒有夢。好像也不能這么說,他給它的感覺就像腳下埋了無數(shù)尸骨的黑土,深沉而現(xiàn)實,就算他身處美夢或噩夢中,他也能云淡風(fēng)輕地抓住現(xiàn)實的那根線,打破所有妄想。他就像是經(jīng)歷過最好與最壞的事物,才得來這靜如死潭的淡然無波。
念昔本來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但那天,他動了。他起身,然后一步步走到它面前,問它:“你愿不愿意去人世走一遭?”
它瑟瑟發(fā)抖,但他未等它回答,便把它收入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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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現(xiàn)場的一切,念昔還算比較滿足,作壁上觀著。
“嚯嚯……呼呼呼……”
有些風(fēng)聲。
念昔注意到了,但沒多留意,只想,應(yīng)該是之前那個那個房間的問題,礙不了什么事。
念昔在幽冥那個地方呆太久了,也習(xí)慣“持強凌弱”,防備危急意識少得可憐,所以一手黑拳打在茜茜身上時,它猝不及防被震了出來。
周銳背被刺了四刀,鮮血淋漓,倒在了邱清水身側(cè),勾了個笑。
茜茜受力往后退著,撞擊的桌椅碎了,直到背觸墻,才停了下來,吐了口鮮血。她傷得不清,但也因此清醒了許多,沿墻滑下坐著,捂著胸口咳嗽不止,每一咳嗽都有不少血沫芯子濺出。
段相生也因念昔本體受震而松了手倒了下去,大量空氣自口鼻灌入,一時間有些暈眩,段相生覺得很難受,暈了過去。
念昔的主動控制消除了,但身處夢籠中,他暈過去的同時墜夢了。
夢里先傳來的是他那被神諭“賜死”的好友的爽朗笑聲……
場面上人都倒下了,只?;癁橐粓F黑霧的念昔和黑霧繚繞的狂魔人歡歌對視著。
一時間,看上去它們兩個十分相像。
如果邱清水醒著,一定會發(fā)現(xiàn),狂魔人歡歌比上一次更強了。
念昔有些惱怒,它感覺到對方的修為似乎與它不相上下,即使脫離了幽冥它的修為會一定程度上被抑制,但一點沒有壓制住她也是令它難以容忍的。
狂魔人歡歌現(xiàn)在沒有思想,她的目標(biāo)不是念昔,便沒有與它一比高下的念頭,緩了一會兒運勢就往茜茜而去,一手掐著茜茜的咽喉,另一只手正向她的左腿探去,看樣子,是想把茜茜整個長著彼岸花的左腿都給擰下來。
歡歌人還小,不及茜茜高,但茜茜正蜷坐在墻角這樣做也沒什么難度。
一旁的念昔大概知道她是狂魔人,可又與它印象中的狂魔人有些不同,強得有些離譜。但不管怎么說,以念昔的驕傲是絕對不允許這東西無視它,還覬覦它的食物,還真的動了手!
念昔怒了,黑霧中幻化了一雙強健有力的手向歡歌襲去。
歡歌被迫暫時放棄了茜茜,應(yīng)付著它。
茜茜大吸了一口氣,依舊咳嗽著,眼睛卻看到了離她最近的司寇煦正安詳?shù)靥稍诘孛妫赡苁欠诺奈恢玫筱@,這一屋子的打斗一點也沒傷到他,只是在他臉上身上濺了一些血,但明顯看得出不是他的。
茜茜忍著撕心裂肺的痛,充滿淚水的眼中帶著笑意,朝著司寇煦爬去。
她把他抱在了懷中,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他的溫存,而后又毅然把他放置在更安全更舒服的地方,撐著墻站了起來。
她現(xiàn)在能明白,這一切打斗的起因是她。她看著周圍的狼藉,目光從倒下的邱清水到正咽了一口藥掙扎的周銳,再到昏迷的段相生。此刻,她不想去看正在打斗的雙方了。
她想的是:她是危險,她要遠(yuǎn)離他,遠(yuǎn)離這里。
歡歌與念昔打得不可開交時,茜茜已經(jīng)順著墻走到窗戶,然后沒有分毫猶豫,用盡全力跳了下去。
這里是三樓,不算高,但對一個收了全部玄力的人來說,摔下去致命的可能性極大。
若沒有用特殊方法處理過,宿主死了寄生者也會死。
歡歌和念昔同時收了手,破窗而出。
自跳下去那一刻,茜茜就閉上了眼,她此刻是真的有點想死,不要去管什么詛咒什么天命什么陰謀,就這樣想著司寇煦笑著釋然去死。
“茜茜!我們白頭攜手到老吧!”歡喜的聲音自那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日思夜想的人兒傳來。
“好。”茜茜抿了抿嘴,笑容爛漫了整張臉。
還沒墜到樓底,茜茜笑著暈了過去。
當(dāng)然,她也不可能真的摔下,小小身軀的歡歌強行逼走念昔在最后一刻抱住了茜茜的身軀。
看上去有些難以置信,但狂魔人的爆發(fā)力的確很強,也無視原軀體自身的限制。
這次,歡歌不準(zhǔn)備在此逗留,抱著茜茜的身體正欲離去。
念昔怒了,無視它也就算了,但從來沒有人或其它什么生物從它口中搶過口糧。
它轉(zhuǎn)瞬收了之前筑的夢籠,重新筑了一個僅在它、茜茜和狂魔人歡歌之間的夢籠。
夢籠瞬間筑成。
歡歌躍出去了一里,前路還在,但她停下了腳步,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