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游船。
姚勇心中本就氣急,又聽到蘇獨傾說出身無分文這四個字,只覺得心中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從胸口直接沖到天靈蓋頂,眼前一黑便直直的向后倒去。
聽到那邊慌亂的動靜,姬無涯有些感慨的點頭說道:“說得對,不過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坑人的本事可是不小,日后我可得防著你點。”
蘇獨傾憨厚的笑笑,抓了抓腦袋說道:“我心思純良,哪里會想到坑人,姬大哥你想的太多了。”
看到蘇獨傾做出一幅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再看看對面倒在船上被驚恐的家丁們捋著胸口順氣的姚勇。
豐鴻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得這小子看似乖巧,實則捅刀專業(yè),坑人自然,別人都快要氣死在那里了,他還能做出如此無辜的表情,日后真的不得不防。
在蘇安的提議下,他們的游船慢慢的遠離了姚勇的游船,但在這時,昏迷過去的姚勇突然睜開了雙眼,一口濁氣長長的呼出,眼中卻依舊通紅一片。
姚家家丁們喜極而泣,若是今日二少爺死在這里,那他們回去也免不了被家主偷偷沉塘的下場,因此見到姚勇醒來,終于都松了口氣,心里不再想如何溜走逃命的事了。
顫顫巍巍的被家丁們扶起,姚勇看著想要遠去的蘇獨傾,口中不停的喘著粗氣。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用力推開身邊的家丁們,轉(zhuǎn)身就向船艙內(nèi)跌跌撞撞的跑去。
“蘇獨傾!”
嘶吼聲在映著點點燈火的河面上響起,三人同時向身后看去,瞳孔卻是猛然一縮!
只見姚勇左腳踏在船舷上,右手緊緊的扯著一個不停掙扎的少女。
少女被緊緊的縛著雙手,口中也被栓著麻繩,無法呼救,只是流著淚拼命掙扎。
姚勇看似瘦弱,此時卻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死死地抓住少女不放,沖著蘇獨傾瘋狂的吼道:“蘇獨傾!這是本少爺今日剛買的南云賤奴,還沒來得及享用,本少爺想讓她死就讓她死!你敢嗎?。俊闭f著就要將她推入水中。
豐鴻與姬無涯霍然起身!
姬無涯瞇著眼睛平神靜氣,抬起右手遙遙指向姚勇。
只聽得一聲輕響,姚勇突然覺得自己身上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一滯,正想說話,腦袋卻突然變的昏昏沉沉起來,一低頭就栽進了冰冷的河水里面,兩個善水的家丁見狀趕忙入水去救。
看見姚勇落水,姬無涯口中喃喃說道:“早就看你這鳥人不順眼……”
少女險些被帶入水中,腳下急急蹬了兩步,向后摔倒在了游船上。
豐鴻伸手拿起桌上裝糕點的木制托盤,將其丟入靠近對方游船的水中。
木盤剛被水花吞噬,他的腳底就在船舷上猛然借力,一躍而起,向著對面的游船上直直掠去!
此時兩船之間的距離還并未被拉開,但還是隔著四五丈之遠,豐鴻凌空掠出極遠,卻依然離那船還有一段距離,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這時,木盤終于浮出水面,他的右腳在木盤之上輕輕一點,身形再度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船上。
蘇安早就看花了眼,張大嘴巴呆呆的站在那里,蘇獨傾雙眼放光,用力的拍著蘇安的大腿說道:“看到?jīng)]!看到?jīng)]!這才是輕功!輕功?。”燃依镒o院們的爬墻術(shù)高明多了!”
看著倒在地上依舊掙扎著想要起身的秀麗少女,豐鴻正要上前替她解開繩子,她卻驚恐的坐在地上連連后退,瞧著這一幕,豐鴻猶豫了一下,隨后拔出天行向少女揮去。
少女看著落下的劍鋒瞪大了雙眼,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哭泣,好像在絕望的迎接死亡的到來,但在下一刻,豐鴻的劍落在了她身上綁著的的繩子上。
呆呆的看著豐鴻收劍,由著他扯下了身上和嘴里斷開的麻繩,少女終于確認自己已經(jīng)獲救,抱住雙腿嗚嗚地哭了起來。
豐鴻看著已經(jīng)被撈上來的姚勇,皺著眉頭就向那邊走去,家丁們親眼見到豐鴻從另一艘游船上施展輕功過來,知道他必然武藝高強,因此不敢上前阻攔,紛紛閃到了兩旁。
看著昏迷不醒的姚勇,豐鴻眼中露出厭惡之色,此人挑釁蘇獨傾在先,欲殺那少女在后,在誰眼里都不會是個好人,于是他看了眼姚勇的四肢,右手落在了劍柄上,準備讓此人后半生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
看著豐鴻準備拔劍,姚家家丁們以為他要下手殺人,一位年紀稍大的老家丁大著膽子喊道:“劍下留情,莫要傷我家少爺!”
豐鴻看著老家丁平靜說道:“他剛才可是要殺人,我為什么不能傷他。”
老家丁咽了咽口水說道:“我家少爺方才只是嚇唬嚇唬你們,并沒有真的要殺了她,況且……這女娃只是南云賤奴,非我寶木子民,不受官府保護,賤命一條,怎么能跟我家少爺相提并論?”
“賤奴就不是人命?”
“是人命……”老家丁艱難的點了點頭說道:“但就算這女娃死了,官府也不會為她說一句話,可公子你今日要是傷了我家少爺,必然會被官府通緝捉拿,到時候只怕連蘇家都保不住你。”
這老管家看到豐鴻與蘇獨傾待在一起,心中知曉只憑姚家的名號應(yīng)該嚇不住他,于是干脆將官府抬了出來,心想就算你再厲害,也不敢違背寶木的律法,與官府作對吧。
但豐鴻并未想過這些。
他站在原地,只是默默想著,人的地位向來有高低之分,但人的性命難道不是生來平等的嗎?可為何我下山以來,所見的全都是漠視生命的不平之事?公平正義又在何方?難道師父的話是錯的嗎?
想到這里,他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老家丁和船上躺著的姚勇,轉(zhuǎn)身向少女走去,此時蘇獨傾已命人將船靠了過來,豐鴻將少女扶起,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抱在懷中,縱身躍回了他們的游船上。
……
看到豐鴻回來,蘇獨傾的眼中滿是崇拜的目光,一臉向往的想道:身姿瀟灑,英雄救美,這才是我所期望的人生啊,若是我也有這身武藝,就能只身行走江湖,再不用想著怎樣才能不用繼承家里繁復(fù)的產(chǎn)業(yè),遠離讓人頭疼的賬本了。
蘇安看著豐鴻身旁面色微紅,臉上還掛著淚痕的秀麗少女,又看看不遠處圍著姚勇手足無措的姚家家丁,心中很是絕望,心道明明都跑到這兒了,你們怎么還能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感受到蘇安幽怨的目光,豐鴻解釋道:“我只是把這位姑娘救了回來,沒有傷他?!?p> “我也沒有,我那一針最多讓他睡上一天,不礙事的?!奔o涯也跟著解釋道。
聽到兩人的話,蘇安苦笑一聲,并不敢責(zé)怪二人,只好托船夫上到姚勇的船上解釋一番,定了定姚家家丁們的心神,這才回程向岸邊靠去。
……
上岸之后,豐鴻看著少女問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少女看著只有十四五歲年紀,方才在船艙里聽到聲音,她就知曉這幾人身份不凡,不然也不會將一向囂張跋扈的姚勇整成那副模樣,此時聽到救了她性命的豐鴻問話,連忙跪倒在地說道:“小女名叫孔靈,是南云國的遺民?!?p> “你的家人呢,我們等下送你回去?!?p> 孔靈眼眶一紅,兩只撐在地上的手慢慢的握緊了起來,低聲說道:“小女的父母都在不久前離開了人世,只留我在世上茍活,前幾日聽人說有活可做,結(jié)果卻被人騙去,賣給了姚家二少爺,若不是遇上了公子,只怕小女此時已經(jīng)是河中的一具浮尸了?!?p> 聽出了孔靈話中無家可歸的意思,豐鴻頓時覺得頭疼,他只是看不慣有人肆意殺人而已,卻并不想給自己找一個包袱背著,想了片刻,他把手伸進了蘇獨傾懷里,想拿些銀兩給她,好讓她自求生路。
可蘇獨傾卻是一把按住了豐鴻想要拿銀子出去的手,看著他說道:“豐大哥,你要是給她銀兩讓她離開,她會死的很快的?!?p> 豐鴻疑惑問道:“這是為何?”
“她是南云遺民,沒有寶木的戶籍,就沒有半分地位,再加上沒有父母維護。這樣的情況下,任誰都能欺辱她,你給了她銀子,說不定都還沒花出去就被搶走了,人也不一定會被賣到哪兒去,所以這方法行不通的。”
豐鴻聞言將手中的銀子放下,抽出手來問道:“南云遺民在寶木的地位如此低嗎?我在西北倒是見過許多南云的流民,也救過不少被匪寇抓走做奴隸的,但我當時還以為那只是因為西北戰(zhàn)亂頻繁的原因?!?p> 蘇獨傾點頭說道:“不是奴隸,卻也相差不遠,南云滅國之后遺民眾多,但在金國的屠刀下又死了無數(shù),聽說只有少量的遺民還在原來的地方茍活。
另外還有一部分則是流亡到了我們寶木,說實話,朝廷能允許他們進入國境就已經(jīng)很是仁慈了,至少我們并沒有對他們隨意屠殺,而是任由他們在西北游蕩,像這個女孩兒能跑到靖江城里,已經(jīng)是遺民中的異數(shù)了。
這么多的人,若是都給了他們戶籍,哪里有田地能分給他們?到時候整個西北都亂成一鍋粥了?!?p> 聽了這話,豐鴻猶豫了起來。
倒是姬無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孔靈,覺得十分可憐,于是開口說道:“雀兒哥,我們住的地方好像還沒有人幫忙收拾呢?!?p> 孔靈聽到這話抬起了頭,感激的看向姬無涯。
豐鴻和姬無涯目光相對,咳嗽了一聲之后說道:“我們又不在這里久住?!?p> “可以的可以的?!?p> 蘇獨傾眼睛一亮,趕緊在一旁說道:“我也覺得這樣合適,就讓她去你們院里住下,一來可以給她找個落腳的地方,二來也能幫你們收拾下院子,至于久住不久住,兩位大哥不用擔(dān)心,你們想住多久都行。”
豐鴻看著三人都盯著自己,只好點頭說道:“那好吧,孔姑娘,你可愿意?!?p> “孔靈愿意!”
蘇獨傾此時心里樂開了花,蘇家家大業(yè)大,以他蘇家少爺?shù)纳矸荩衷鯐才挪涣艘粋€小小的南云遺民,非要放到豐鴻院里。
其實他心里真正盤算的,卻是想讓豐鴻教他武功。
但他知道,此事萬不能貿(mào)然提起,因為豐鴻的武學(xué)傳承想必來頭極大,必定不會輕易傳人,他想拜師學(xué)習(xí),肯定要費好大一番功夫??韶S鴻偏偏又不在這里久住,這就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想出對策。
現(xiàn)下孔靈送上門來,丟到豐鴻院里就是一個包袱,能拖一天是一天,多拖幾天,他就真的有可能拜師成功。
想到這里,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來,隨后與眾人一起向著蘇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