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一節(jié)支柱
好困哪!秦月看著暄軟沙發(fā)真想一頭撲到上面,沉沉睡去。又累又困,她得努力地抬起沉重眼皮,才不至于站著睡過去,她覺得只要閉上眼睛站著都能睡著。用手指甲掐自己提神又舍不得,平白讓自己受皮肉之苦犯不上。
凌晨三點下班,秦月不敢這個時間段橫穿半個城市,她在更衣室椅子上睡著了。早晨六點來鐘天亮了,道上車來人往,好在她在更衣室睡了幾個小時,才不至于半睡半醒騎車回家。
她上到二樓聽到有房門打開聲音,秦月一腳幾個臺階跑上去,果然韓星站在門口,看到她上來眼神一亮。秦月像被抽走筋骨似的,軟軟地向他倒去,韓星伸出手接住她,秦月倚靠在他肩上。她所有力氣都在昨晚忙碌中,在今早騎行回家路上消耗殆盡。這副單薄肩膀讓她安心,是她可以依賴,支撐她跌倒后重新站起來力量所在。
“洗洗臉,吃飯,然后好好睡一覺?!鼻卦麓饝?yīng)著但一動不想動,韓星幫她換好拖鞋,她的換洗衣服擺在床上,早餐是八寶粥、油條咸菜。秦月掏出一迭錢放桌上,“碰上一個人傻錢多的主,齊子豪和一幫朋友去酒吧,其中一個女生給我的誤工費,讓我陪他們待會?!表n星笑著說道:“人傻錢多的主,這錢不拿白不拿?!?p> 吃過飯秦月躺到床上沉沉睡去,韓星守在她身邊。秦月剛才用調(diào)侃語氣說起碰到子豪和他的朋友,雖說是三言兩語蓋過,但當(dāng)時情景韓星想象得到。韓星手指虛虛地?fù)徇^秦月睡夢中輕蹙眉頭,他小心翼翼拿著換下衣服離開,收拾完廚房洗了幾件衣服,輕手輕腳回來坐在床邊織毛褲。
剛開始織是手指頭勾著線一個個掛上去,現(xiàn)在是輕輕一繞帶上去,速度快了許多。當(dāng)秦月睡醒一覺,看到身邊恬靜地織毛活的韓星,違和的畫面讓她小心肝抖了抖。韓星自然地收起毛褲,一雙美目盛著溫暖笑意,“睡醒了起來吃飯?!痹谝箞鑫沂且恢磺趧谛∶鄯?,回到家是一只吃了睡,睡醒吃的豬。一覺之后這頭瘦肉型的‘豬’又滿血復(fù)活。
開學(xué)的日子終于還是來了!無論秦月如何回避,這一天還是來了。盡管這張日歷在秦月人生中被她剜掉了,卻留下一道無法彌合的裂隙。
八月二十四號她下班沒有回家,直接去醫(yī)院。好幾天沒來看爸爸,秦月很想念他,想依偎在爸爸身邊跟他說說話,握住他的手叫醒爸爸,他一直在睡,睡了這么久。
“爸爸,今天開學(xué)了。你說過要親自送我去學(xué)校,可是你卻食言?!鼻卦绿鹗植潦貌粩嘤砍鰜淼臏I水,“我人生的每一步你不可以缺席,爸爸,既然你食言,我也不要去。”
韓星趕過來,空曠的走廊上,秦月蜷成一團(tuán)蹲在地上。韓星跑過去攙扶她起來,秦月抬起糊滿淚水的臉哽咽道:“韓星?!薄拔宜湍闳W(xué)校?!表n星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爸爸不送我,我就不去?!表n星讓秦月倚靠在自己懷里,“爸爸說話不算數(shù),咱們不去?!表n星附和說。
“我不去學(xué)校,但是你得去?!薄拔耶?dāng)然要去,還要帶上你那份。”他輕輕拍撫秦月,“你的心愿我來幫你完成?!薄拔易尠职质?,所以你要實現(xiàn)的是三個人的心愿?!?p> 上午老張和物業(yè)一位女同事一塊來醫(yī)院,看到監(jiān)護(hù)室昏迷不醒阿憨,快六十歲人直扇自己耳光,埋怨說都是他的錯,他要不提及同鄉(xiāng)在煤礦收入高,阿憨不會去小煤窯干活,不去小煤窯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張伯伯和阿姨帶著同事慰問金還有小區(qū)業(yè)主捐款來的,共計兩萬七千元交到秦月手里。張伯伯又把自己兜里錢都掏出來給秦月,他覺得虧欠兩孩子。秦月不收,張伯伯掙點錢不容易?!昂⒆?,上學(xué)得用錢?!?p> 提起上學(xué),秦月眼圈又紅了。老張大哥提這干嘛,兩孩子還上學(xué)呢,只怕吃飯都是事,阿姨趕緊拿話岔開,“爸爸一定會很快醒過來的。你們兩要照顧好自己,有難處給我們打電話,你爸爸是個好人,老天爺會保佑他的?!睆埐桶⒁虅裎块_導(dǎo)他們半天,姐弟兩一一稱是。
第二節(jié)韓星的決定
子豪和秦月還是一個班,老師點到秦月名字無人應(yīng)答。你好,秦月,子豪想起他和秦月同桌時,那個時常面露微笑的女孩子,那個在桃花林,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女孩子,那個思考問題時眼神專注的女孩子,那個灑脫恣意神采飛揚的女孩子,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校園里。子豪進(jìn)教室的時候,常常會下意識看一眼同桌方向,只是那里坐的是另外一個人。
秦月根本沒給自己留后路,其實她可以先辦休學(xué)。但她不想再給自己幻想,給自己任何期望,對校園生涯,她決絕地斬斷最后一絲牽絆。她對自己說,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她對自己從來不缺冷心絕情。從她決定出賣自己換錢的時候,她就意識到對自己真是無情??!
韓星開學(xué)前夕,阿憨被轉(zhuǎn)到普通病房,費用是降低了,但是得需要家人或請護(hù)工護(hù)理。另外還涉及到住在醫(yī)院附近,還是住在學(xué)校附近問題。病房里姐弟兩一邊一個握住爸爸的手,這是繞不開的現(xiàn)實問題。
在秦月張嘴要大包大攬之前,韓星先闡明自己觀點,“如果咱們在原地住,你醫(yī)院、家、夜店二十四小時連軸轉(zhuǎn),吃的消嗎?”秦月不吱聲,韓星繼續(xù),“如果在醫(yī)院附近住,我學(xué)校、家來回跑沒問題,你醫(yī)院、夜店二十四小時連軸轉(zhuǎn)吃的消嗎?”秦月還是不吱聲。韓星:“我在學(xué)校附近住,你在醫(yī)院附近住,請護(hù)工照顧爸爸,費用哪來?”秦月:“所以呢?”
“我先休學(xué)一年,照顧爸爸,我出力,你掙錢。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想擔(dān)就能擔(dān)起來的,你不是鐵人?!表n星的話句句在理,秦月無從辯駁。
醫(yī)院附近出租屋多以短期為主,租戶流動性大。看了幾戶,屋里油漬、污漬斑駁。尤其廚房形成惡性循環(huán),越臟越無從收拾,越不收拾越不想收拾,油煙機(jī)排煙孔掛滿煙油,窗欞上油膩膩,玻璃灰蒙蒙一片。姐弟兩習(xí)慣干凈整潔環(huán)境,這樣條件再便宜他兩待不下去,一天半天能將就。
秦月有些泄氣,韓星學(xué)業(yè)受到影響,看的幾處房源又不理想。她垂頭喪氣蹲在馬路上。有人說當(dāng)一個成年人接受平庸和平凡的時候,他才真正成熟。對秦月而言,當(dāng)一個未成年人深刻體會到無奈和無能為力,她也過早地成熟。
一只螞蟻在快速移動,秦月挪動腳擋住它的去路,她伸出手指懸在它的上方。人們常說一句話,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在人類眼里螞蟻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墒侨俗陨碛袝r也和螞蟻一樣渺小卑微?!霸趺崔k呢?”“涼拌唄?!表n星溫暖的笑容有驅(qū)散陰霾的魔力,她抓住韓星的手一躍而起,“好,涼拌?!?p> 秋日午后的街頭,一對少男少女相互鼓勵相互扶持,直面生活的變故。他們兩分頭行動韓星回醫(yī)院照顧父親,秦月繼續(xù)找房子。最后選中一套一室公寓,月租五百,水電費比居民樓貴。
訂完房子秦月到了上班時間,一白天她也沒時間補(bǔ)覺,腦袋昏昏沉沉去酒吧。韓星沒回那頭,在醫(yī)院待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韓星找小耀哥倆幫忙搬的家。哥三開門進(jìn)屋,秦月呈現(xiàn)大字型俯臥在床墊子上,鞋都沒脫,這得困成啥樣?進(jìn)屋之后一頭撲進(jìn)大床懷抱。
秦月這邊睡得昏天黑地,哥三那邊忙得熱火朝天。一開始三人還小心翼翼,幾次不小心弄出聲響后秦月酣眠依舊,所以漸漸放開手腳,叮咣地收拾房間。
秦月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慢慢挑開眼皮,和暖陽光讓她一時睜不開眼睛,心里一激靈糟了睡過頭。她猛地抬起頭,窗臺上韓星居高臨下望著她,奧,這是下班時間,她松了口氣。
睡姿不對竟然流口水,秦月抬起手,小耀彎腰站在床邊,“你睡得真香。”秦月低頭手背蹭掉口水?!斑怼!睘榱搜陲棇擂?,秦月在床上又趴了一會,人家?guī)兔Π峒?,主人睡死過去,還流口水。
難得見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野丫頭窘態(tài),小榮在床另一邊嘿嘿地笑。秦月偏過頭去,半邊臉擠在床墊上,對著他笑。小榮看到的是一副經(jīng)過哈哈鏡處理表情,“哈哈哈哈???”難得見小榮哥這般開心,秦月笑容加深,小榮笑得更響。小耀看看他兩笑得這般開懷,他也跟上,韓星看三人笑成一團(tuán),他跟著莫名其妙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