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那位掌控旱災的旱魃,現在已經身死道消了?”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的?!本l(wèi)面色沉沉地回答。
陳嶼把放在一旁的手套遞還給楚夕嵐。
剛剛在對方演示的時候,他的臉上除了訝異,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或是看待怪物的神情,這讓她不由得稍感安慰。
殊不知這是因為早在兩個月前,自己便見識過比這個可怕一萬倍的怪物。
想到這里,陳嶼默默回頭,看了一眼精衛(wèi)。
穿著紅旗袍的女孩雙手抱臂,靠在墻角,察覺到陳嶼的目光,懶得計較,朝他吐了吐舌頭。
“所以……你知道我這是怎么了嗎?”楚夕嵐戴上手套,抬頭看著他,漂亮的鳳眼里有些審視和懷疑。
“這個……不要緊張,你聽我說…你應該,和我是一樣的人。”陳嶼有些尷尬。
他實在是很不會應對目前的情形,每講一句話都要斟酌再三。
的確不擅長社交,與同齡女生關系最近的無外乎是高中時被分配到一起的值日生,還有跟大學同一個實驗小組的小組成員,從小到大還沒有遇到過如此狀況,講什么都覺得自己像個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在循循善誘。
所以,接下來,他花了有將近半個小時,就像是精衛(wèi)當初用五分鐘向他介紹那般,用盡量通俗易懂的語言,向楚夕嵐解釋了祖神和祖人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祖先曾和旱魃結下祖契?”楚夕嵐難以置信地問道。
“從你的能力來看,是這樣的。”
楚夕嵐驚疑不定地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換誰在21世紀科技發(fā)達的今天,突然聽到有人和你說其實神是存在的,甚至我們當中有許多人是神的后裔,而且你馬上就要擁有超能力了,估計都會嗤之以鼻吧。
可明晃晃的現實正擺在她面前呢,那束花化為碎屑的觸感還逗留在掌心。
在剛才觸碰到花莖的一瞬間,自己心中的確涌起了一種冰冷的支配感,就好像那一瞬間,她不屬于人類。
楚夕嵐抬起眼簾,那雙形狀鋒利的鳳眼四湖飛快地閃過了什么,說道:“我知道了……陳嶼,謝謝你告訴我?!?p> 陳嶼聞言,一時間有些詫異。
這就接受現實了?這么快?
精衛(wèi)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這小女娃的心理素質倒是比你強,不愧是她的傳人?!?p> “……那是因為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太不像好人了。”陳嶼不甘示弱。
誰被一個張口閉口殺殺殺的怪鳥用重力蹂躪一通會放心大膽地和她結契???
何況那會兒這家伙還把自己的聲音偽裝成大叔……
“你就慶幸當時是我在鑰石里吧……要是旱魃,直接給你腦髓都吸出來?!本l(wèi)嚇唬他。
“好了,你不講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陳嶼懟她的這句話音還未落,撲通一下就單膝跪在了楚夕嵐面前。
楚夕嵐下意識后退了一步,被嚇了一跳:“陳嶼……你沒事吧。”
下一秒,“砰”的一聲巨響,房間門在這時候被狠狠推開,韓大小姐氣勢十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后跟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余困。
陳嶼正單膝跪在楚夕嵐面前,二人齊刷刷地回頭,屋里詭異的情景讓氣氛在一瞬間凝固。
韓語和余困同時張大嘴巴,震驚到失聲。
過了好一會兒。
韓語抬起胳膊,顫抖的手指直指向他們兩個:“……求求求求求婚了?”
陳嶼突然有種跳進黃河的沖動。
……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真的誤會了。我和陳嶼只是朋友?!?p> 楚夕嵐費了老大口舌,如此這般地向韓語解釋了一番。
大致內容是她想培養(yǎng)一項新的興趣愛好,正好是陳嶼擅長的,所以就來找他商量一下,而剛才陳嶼的舉動——
“我腳滑了一下?!标悗Z一臉正直地說道。
他在心里都敢怒不敢言,某位始作俑者現在還站在墻角晃著小拳頭呢。
“對是他滑了一下?!背沽⒖處椭鈬?p> 韓語看著他倆,毒辣的目光堪比入行三十年老刑警:“……夕嵐,你說了這么多,也沒提那個愛好是什么???”
陳嶼和楚夕嵐對視了一眼,同時開口。
“散打?!?p> “自由搏擊?!?p> 氣氛一瞬間陷入尷尬。
墻角傳來了咯咯咯的清脆笑聲。
陳嶼心里有些惱火,結契之后,自己身上不停地在發(fā)生窘事,都被這個外表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妮子盡收眼底。
他一個二十一歲大齡男青年,在對方面前居然有種連底褲都被扒干凈的感覺。
他不禁懷疑自己和精衛(wèi)是不是八字相克……
回頭一定要問問她的生辰八字,到風水網站上算一卦。
“——好了好了!”余困清了清嗓子,出來打圓場,沖韓語擠眉弄眼地使眼色,“既然沒什么事我們就不打擾你倆了哈?!?p> 他推了推韓語的肩膀,眼睛里寫著“我覺得這兒氣氛的確不像曖昧中的男女哈”。
韓語不服氣地瞪了回去,眼睛里寫著“憑什么啊我不信”。
余困又示意“不管怎么樣應該給他們獨處的時間走吧”。
韓語半信半疑地看了面前的倆人一眼,大眼睛里明顯閃爍著失望“行吧就聽你一次”,被余困推搡著出去了。
陳嶼:……所以你倆為啥能用眼神交流啊。
經韓大小姐和余大少爺這么無厘頭地鬧過了一番之后,剛才還有些凝重緊張的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
楚夕嵐和陳嶼相視一笑。
當你與另一個人共同擁有了一個全世界都不知道的秘密的時候,關系似乎會自然而然地拉近——陳嶼發(fā)現了這一點。
他們方才一笑泯恩仇,一切盡在不言中,就像是兩個剛剛同謀搶銀行成功的共犯,又刺激,又不孤單,還不太道德。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性格通透的美妞,陳嶼心中有一種類似“我們都被選中了啊”的感慨。
如果覺醒的人是余困,估計他想的就是“靠我怎么和這家伙是一樣的?”
這會兒,另一位美妞抱臂坐在角落,穿著高開叉旗袍翹著張揚的二郎腿,對他的想法倒是洞悉的很,只冷笑一聲:“別覺得自己多特殊。靈災開了之后祖人就是大白菜,遍地都是?!?p> 陳嶼習慣她狗嘴吐不出象牙,只傳音道:“我覺得自己特殊是因為和你結的契?!?p> 精衛(wèi):“……別別奉承我,我不吃這套?!?p> 一邊說著,頭上烏溜溜的呆毛一搖一晃,洋洋得意到螺旋升天。
自己的順毛技巧真是越來越嫻熟了。他不知是喜是悲。
“陳嶼?!背雇蝗婚_口叫他,“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
“好。”……他們剛才有話題嗎?
“我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事,謝謝你愿意信任我?!背拐f到這句話時,甚至還微微鞠了一躬。
的確,站在陳嶼的立場上,隨便將這一切告訴別人,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被抓進研究所和精神病院的風險。
“我想知道,有沒有辦法能讓我控制這股力量?其實我戴著手套也會吸收物體的水分……只是速度慢一些?!?p> “有辦法嗎?”陳嶼問精衛(wèi)。
“練習祖訣唄……最開始,你我結契之后,要不是有我存在于你體內做一根定海神針,你隨便一揮手也是重力亂飛?!本l(wèi)走到楚夕嵐身邊,一對紅眼睛緊緊盯著她的臉,像是在逡巡誰的影子。
“你應該穿青衣的……”她像是下意識驅使般地開口,又似乎自知不妥,閉上了嘴。
然而,楚夕嵐并聽不見她的聲音。
精衛(wèi)回過頭,對陳嶼說:“這小女娃的血統(tǒng)濃度很高,天賦很好?!币运幻琢鶐椎膫€頭,站在個子超過一米七的楚夕嵐面前,還老氣橫秋叫人家小女娃的畫面實在有些滑稽可愛。
“我知道如何控制這種力量的方法,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教給你?!钡玫搅嗣鞔_的答案,陳嶼對楚夕嵐說。
“我想?!背购敛华q豫地回答道。
陳嶼有些詫異,女孩脫口而出的兩個字簡短且鏗鏘有力,一雙上挑的漂亮眼睛里有金光閃爍。
他突然覺得,對方語氣中熱忱與迫切的目標好像并非是控制這份力量,去做回正常人。
而是……掌握這份力量,當個女超人。
對于楚夕嵐而言,她既沒有陳嶼那樣復雜的童年背景,身上也沒有任何家庭的重擔。
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知識分子,自己的學習成績一向名列前茅,容貌又生的出眾。
每天被埋沒在各式各樣的溢美之詞里,她沒有變得膨脹,驕傲,只是越來越覺得……無聊透頂。
人生過于一成不變,做什么也不會失敗,做什么都沒有挑戰(zhàn)性。
她對學術研究沒有興趣,體會不到攀登知識高峰的快樂,對身邊趨于外表的狂蜂浪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一直做個乖乖女,沿著父母的道路走下去,嫁一個品行端正的男人,似乎未來也就是這樣了。
有些人的人生似乎一路順遂,但仰頭一看時,竟發(fā)現滿是桎梏。
她不愿意。
她是一灘死水,但如果有巨石砸下,也想要掀起狂風巨浪。
自從那天晚上,某個人牽著她的手,一起奔入未知的黑暗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發(fā)生改變了。
陳嶼是那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