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們一會兒找個樹林,我教你修行?!标悗Z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他怎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像個不懷好意的怪叔叔……
楚夕嵐倒是不疑有他,問道:“所以說,你早就覺醒了?”她想起那日對方可怕的身手,心里居然有些向往。
“我當時還以為你是什么訓鳥大師……或者鳥王轉(zhuǎn)世之類的。”
精衛(wèi)小小地打了個噴嚏,莫名其妙。
“其實,那天我也是剛覺醒的,控制不好力量,所以才不小心進了醫(yī)院?!标悗Z解釋道。
自己也算走了狗屎運,畢竟和精衛(wèi)簽訂契約之前自己是無契之人,本來是沒辦法覺醒的……
所以說,那個問題重又浮現(xiàn)到他的腦海里。
自己的身體到底是為什么在結(jié)契之前就發(fā)生了那么大的變化呢?
作為一個無契之人,在與精衛(wèi)締結(jié)之前,他是靠什么吸引的天地靈氣增強體質(zhì)?
自己不是在簽訂契約之前就已經(jīng)覺醒了嗎?
如果是無契之人,那在跟精衛(wèi)簽訂契約之前,他又是如何覺醒的?
陳嶼曾問過精衛(wèi)這個問題,被對方不耐煩地駁回了,說大概率是他的錯覺,自己是不可能看錯血脈的。
“也可能是那幾天你吃的比較好,營養(yǎng)跟上了身體就好了?!本l(wèi)振振有詞。
“我可是徒手掰斷了刀片啊……”陳嶼試圖堅持自己的觀點。
她一臉迷惑:“那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嗎?”
陳嶼無言,放棄認輸。
……
樹林中。
陳嶼找了附近一處靈氣較為充足的地方,由于天還沒黑,楚夕嵐又沒辦法趕太遠的路,所以盡量找的是離得近,且人跡罕至的區(qū)域。
“接下來,我會教你祖訣,我們凝練靈力成祖力,而那份契約的力量會凝結(jié)在心口,你試著去控制。”
楚夕嵐盤膝而坐,神情泰然自若,一雙鳳眼瑩然,金光繚繞。
“取靈從境,聚氣化頂,煉神還虛,可以萬劫不侵?!标悗Z依葫蘆畫瓢地告訴她訣竅,“不聽、不聞、不言、不動。”
順著他告知的祖訣運行軌跡,緩緩引動那股力量,楚夕嵐感受到一種仿佛從血液深處迸發(fā)而出的悸動,有什么奇異的力量在身體內(nèi)四處游走,熾熱如火,源源不斷地流淌到四肢百骸。
她專心感受體內(nèi)發(fā)生的變化,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后,正緩緩浮現(xiàn)出一個虛幻的影子。
那是一個手持巨大鐮刀的青衣女子,刀刃將她修長的身體圍繞在側(cè),通體呈半透明的青金色,流光下看不清她的臉,氣質(zhì)卻與楚夕嵐有幾分相似,美麗而冷冽。
陳嶼在一時間,感覺靈魂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又是共情……來自精衛(wèi)的情緒。
四千年后,獨自蘇醒的孤獨的神,看著遠處毫無意識、不過一個虛狀的故友舊影,只能臉色復(fù)雜地說上一聲:“好久不見?!?p> “師父啊?!标悗Z突然開口。
“怎么了?”精衛(wèi)還沉浸在這種深深的憂傷與孤獨感里。
“為什么她覺醒的祖神是人,但我……是一只鳥啊?”某徒弟很嚴肅地問道。
鳥有什么不好?
精衛(wèi)大怒,手起手落一個十倍重力砸過去,把他直接砸進地里,狠狠出了口惡氣。
欺負完徒弟,一回頭,楚夕嵐已經(jīng)融合完畢,自己心中那股郁結(jié)之氣也散去了不少。
嗯……難道這家伙是想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嗎?
精衛(wèi)的心里升起一絲疑惑,她雖然冰雪聰明一世,情商卻低得很。
坐在地上,楚夕嵐那一身招眼的金光在此時都盡數(shù)斂進了身體里。
祖訣助她覺醒了體內(nèi)祖先曾與旱魃立下的契約,無論是靈魂還是軀體,比起數(shù)分鐘之前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能感受到伴隨著心臟跳動的一股蓬勃的力量。
身體愈發(fā)變得輕盈,關(guān)節(jié)也愈發(fā)變得柔韌,但掌心那股吞噬的力量似乎變本加厲了。
她無意中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竟已經(jīng)將周圍草坪吸食得一片枯黃。
楚夕嵐緩緩抬頭,一雙漂亮的鳳眼如純金鑄成一般,看上去妖異而冷漠,與陳嶼正好對視。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陳嶼心口赤紅色的祖力直接自行發(fā)動,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起來。
如同野生動物的本能,在面臨相當有威脅性的對手的時候,警戒系統(tǒng)將直接亮起,身體瞬間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不愧是五災(zāi)之首,旱魃。僅僅是剛覺醒就能帶來這么強烈的存在感。
陳嶼有種詭異的錯亂感,感覺自己戒備地看著對方的模樣,就像是一只……炸毛的鳥。
“這真的……太神奇了?!背箍粗约旱纳眢w,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水潤無比。
周圍空中升騰的水分被她一分不生地吞噬入內(nèi),而那一頭原本及腰的烏黑長發(fā),竟像是某種傳說中的妖女一般,在覺醒的過程中不斷成長,如今已經(jīng)長到了她的足踝處。
“師父……她是怎么了?”陳嶼也沒見過這陣仗,有些發(fā)愣。
精衛(wèi)細細打量一番,驚訝道:“這小女娃……天賦絕頂。若放在我當日管轄的部族里,會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戰(zhàn)士?!?p> “她在祖契的接受程度上,比你還要更勝一籌。你是本源祖人,最大的優(yōu)勢便是完整的接受了祖契,而她不過是祖人后裔,雖然承襲的祖契已經(jīng)殘缺……可她的身上,卻出現(xiàn)了神的征象?!?p> 夸人家還要踩他一句……還真是親師父。
“……神的征象是什么?”
“是祖人,身上卻出現(xiàn)了祖神的部分。你看她那雙無時無刻不在吸噬水分的手掌……”精衛(wèi)目光沉沉,看著楚夕嵐挺拔如秀竹的身影,“那正是……旱魃之手?!?p> “你的天賦很好……所以身上有些…類似返祖這種,繼承了那位祖神的某些特質(zhì)?!标悗Z按照她說的,向?qū)Ψ浇忉?,“勤修靈力就可以控制一些了——對了,你能看到空中漂浮的靈力嗎?”
楚夕嵐定睛,看向空氣,盯了半天,有些懷疑地道:“我好像看見什么東西在空中浮動……但是很模糊,一會兒又消失了?!?p> “對,那就是天地之間的靈氣,主動去溝通靈氣,煉為祖力,就可以控制你的力量了。”
“怎么溝通?我不太能看到它們……”
“那看來你還需要一點時間,沒關(guān)系,慢慢來就好?!标悗Z道。
精衛(wèi)看著楚夕嵐的眼神里有些許感動。
這才是正常人嘛!
陳嶼那個怪家伙,對靈氣的親和度簡直高得變態(tài),都讓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沒見過世面……靈氣到底為什么會親近這家伙啊?
“不過,你也不必替這個小丫頭擔心。她那雙無時無刻不在吸噬的旱魃之手,吸噬的對象里也包括了水中之靈。”精衛(wèi)安慰陳嶼,“人家修煉可比你效率多了?!?p> 陳嶼被她安慰得欲哭無淚,只得告訴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第一次就能直接感覺到靈氣的存在嗎?”楚夕嵐金眼粼粼地盯著陳嶼問道。
“這個……勉強吧,你再修煉修煉一定能夠感知到的?!标悗Z被那雙眼睛盯得有些發(fā)毛,連忙謙虛道。
“看來,你的天賦比我要強得多……我必須更加努力了?!背灌?。
“不,其實你也……”他這句話還沒講完,她已然在原地坐下,竟開始運轉(zhuǎn)祖訣,修煉了起來。
陳嶼看著這個要強的女孩,目光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這個月以來,在修煉祖力的時候,他總是躲躲藏藏的。
隱瞞家人也好,怕被抓進研究所也好——不知道為什么,可能陳嶼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開始無意識地把自己與正常人類分隔開來,就好像祖人和人類并非同一個物種。
在這個世界,就算是同一個物種的人類,也會為了土地,為了金錢,甚至為了女人彼此自相殘殺,爾虞我詐。
更遑論出現(xiàn)了新的人類。
而他,可以說是主動加入“祖人”這一方陣營的。
就像精衛(wèi)之前說的,自己原本只是個無契的普通人罷了。
陳嶼一直不愿意面對、但也在心中確信的是,當有一天,祖人真的陸續(xù)覺醒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必然不會是來自原來同胞的鮮花與笑臉,而是……恐懼,鎮(zhèn)壓,甚至還有可能是屠刀。
孤獨的修行路上,終于出現(xiàn)了第一個同伴,共同擁有一個背離世界的秘密?;蚨嗷蛏贂械桨残陌?。
能那樣痛快地點頭,直接跟著他走上這條路。這個女孩子,是真的很酷啊。
在陳嶼注視同伴的溫情目光下,楚夕嵐有點莫名。
其實,她根本就沒想那么多。
……
時間飛快流逝,陳嶼在中途觀察過楚夕嵐幾次,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在心中暗暗稱贊對方高度集中的精神力。
這么長時間一句話不說,完全沉浸在修煉之中,并非一個妙齡少女可以輕易做到的。
要知道,運行祖訣的過程十分枯燥,就像是拿著一支毛筆在身體內(nèi)部作畫,線條的確復(fù)雜,第一次畫的時候也會感到新奇有趣,但時間久了,正常人連續(xù)一兩百次地畫著同一幅畫,就難以堅持下去了。
而這兩個人一呆就是六個小時。
精衛(wèi)看著兩個修煉狂人,十分滿意地微笑,像是一位正在參加三好學生家長會的老父親,臉上的神情又欣慰又得意。
“咕咕咕……”一陣奇怪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氣氛。
陳嶼睜眼,看到楚夕嵐坐在不遠處,微微有些臉紅,一聲不吭地咬著嘴唇。
……是男人就應(yīng)該站出來。
陳嶼說:“我餓了?!?p> 楚夕嵐用力點頭:“那……我們?nèi)コ燥埌?。我請你?!彼坪跛闪艘豢跉狻?p> 怎么覺得有點可愛?
她平日里的話很少,平時總有種令不敢接近的淡漠與疏離感,但是在二人真正近距離接觸過后,陳嶼覺得這只是一個得了無興趣癥的普通女孩,很單純,也并不像冰山。
“可惜,我還是沒有能夠完全地感知到靈氣。”楚夕嵐認真總結(jié),“比想象中的要難。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絲影子,離溝通還有一些距離,我會繼續(xù)努力的?!?p> “……我能問問你嗎?”陳嶼忍不住開口問她,“你為什么這么快地就接受了…又為什么會……這么努力?”
“……恩,我也說不上來。硬要講的話……”
楚夕嵐看著陳嶼,撤去祖契狀態(tài)之后,那雙眸子里的金色漸漸熄滅,變成人類平常烏黑的眼瞳。
“認識你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比我人生之前所有經(jīng)歷的事情都要有趣。我不擅長表達情緒……但我真的很開心,也很好奇,和你一起走下去的這條路,會通往什么樣子的世界?!?p> 楚夕嵐很少說這樣長的句子,此時那雙黑色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的目光亦是坦率。
坦率地說出了,像告白一樣的話語。
當然,陳嶼不會以為這是告白,在面前女孩眼神中充斥著的,除了對自己的欣賞,更多的是一種名為渴望的東西。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開拓者,永遠不會安于現(xiàn)狀,永遠想要向前走,絕不回頭。
他向前一步,就像是那天二人在無數(shù)兇禽包圍時的那樣,毫不猶豫地,向楚夕嵐再一次伸出自己的手。
“歡迎你,成為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