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官府貼出告示:若是能除掉淮津河神者,賞黃金十兩。
三天后。
“大人,無人揭榜!”
伍子胥推測可能是民眾懾于神靈的原因,也可能是開出的賞金不夠誘惑,便道:“加賞!”
告示又出:若是能除淮津河神者,賞黃金五十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第二日便有數(shù)名膀大腰圓,熟識水性的百姓來應(yīng)征。
幾個人手持利刃下了河,可是一去杳無音信。
并且,淮津河似乎被此舉激怒了,河水洶涌,下游不知為何決開了一個大口子,洪水無情地淹沒了幾個村莊,更為此事憑添了幾分靈異色彩。
“大人,百姓們怨聲載道,都說得罪了神靈要受懲罰的……”手下苦著臉道。
“我說什么了,河神只能拜祭,是不能得罪的啊……”河伯幾乎聲淚俱下。
“伍大人,依下官之見,大人已經(jīng)盡力了,可惜天不遂人愿,還是算了吧!”這次伯噽沒有沖著河伯發(fā)火,反而勸道。
伍子胥一籌莫展,本來花白的頭發(fā)似乎又白了幾分,河神不除,這件事就無法進(jìn)行下去。
他嘆了口氣,心中同樣打起了退堂鼓。
“大人,有一太湖漁民求見!他說,他能除掉河神!”正在此時,守衛(wèi)來報。
伍子胥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qiáng)心劑,精神陡然一振:“于此時刻還有人敢來,真勇士也!快請他進(jìn)來!”
不多時,守衛(wèi)領(lǐng)著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漁民走了進(jìn)來。
當(dāng)見到來人時,伍子胥提到高點(diǎn)的心氣登時一泄千里。因為來人生得五短身材,面貌丑陋,尤其是那一管楊柳小腰風(fēng)一吹似乎就能折斷,而且還生在一個男子身上,簡直妖嬈極了。
實在提不起精神,伍子胥淡淡地問道:“來者何人?”
“在下要離,乃是太湖邊一細(xì)人?!背笕诵Φ?。
來人正是回到吳國的要離,細(xì)人就是卑微的人。
這時的要離只是一名地位卑賤的漁民,生活在太湖岸邊,風(fēng)里來雨里去以捕魚為生。伍子胥不摸他的底細(xì),若是知道眼前之人是鬼谷子的徒弟,專諸的師弟,恐怕就不會以貌取人了。
但此時,憑借第一印象他下意識地輕視起來。
更令伍子胥無語的是,這個細(xì)人還以質(zhì)問的口氣道:“大人,為何要除河神?”
“清除水患,國泰民安?!蔽樽玉隳椭宰?,淡淡地回了八個字。
“明白了。既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在下分文不取,卻可助大人除之!”要離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精光。
盡皆愕然。
伍子胥也是一愣,暗道竟然有人視黃金如糞土,精神可嘉,可是佩服的同時,又看到要離那細(xì)胳膊細(xì)腿,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頓時大為氣餒。
這個要離,恐怕又是給河神送人頭的吧……
見伍子胥猶豫不決,要離嘿然冷笑道:“怎么,大人不相信在下?”
“這……”
“請大人賜我一口劍,然后再靜等三日,我必除之!”要離道。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伍子胥決定再試一次。
當(dāng)即他給了要離一口利劍,要離手持利劍來到岸邊,扔掉斗笠,甩掉蓑衣,渾身上下脫得赤條條的,一個猛子扎入了滔滔河水中。
過了好長一會兒,要離在河水深處露出頭來,換了口氣,然后時出時沒,后來連人都看不見了,就此不見了蹤影。
眾人站在堤岸上耐心地守了半日,沒有什么動靜。
此刻風(fēng)云突變,天降暴雨。
老天似乎發(fā)怒了,斗大的雨點(diǎn)鞭子一樣抽落下來,擊打在河面上噼啪作響。
河水也似乎發(fā)怒了,如同咆哮的雄獅,湍流更急。
伍子胥嘆了口氣,先回居處。
不過他對要離還抱有一線希望,留下三名士兵輪流值守,一有動靜便馬上報告。
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
要離仿佛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蹤跡皆無。
第二日,雨過天晴,艷陽高照。
下游又出現(xiàn)了潰堤,伍子胥組織人手緊急搶修,竟然把這事忘在了腦后,只有那三名士兵還孤零零地坐在堤岸的一棵倒垂柳下,時不時地抬頭向河面瞧上一眼。到了后來,幾人篤定要離兇多吉少,干脆半天才看上一眼。
陽光照在河面上,在水皮上跳舞。
只是河水表面看起來平靜,有些地方卻時不時地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看得出河底暗流涌動。
“那什么……又在作妖了……”一名老兵喃喃地道。
第三日,日漸黃昏。
一名新兵瞅了一眼水光瀲滟卻毫無動靜的河面,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對老兵道:“這都三天整了,那人恐怕回不來了。大哥,我們可以收工了吧……”
“唉,那些力能縛虎的威猛漢子都有去無回,一個細(xì)人憑什么有那么大的口氣?”老兵還沒說話,另一名年紀(jì)稍大的士兵嘆了口氣,惋惜地道。
“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罷了……”新兵嘻嘻一笑。
“不要亂講,我們吳國自先祖泰伯立國以來,向來都重情重義,不畏強(qiáng)敵。此人不為名利,敢于挑戰(zhàn)河神,足以值得我們敬重?!蹦昙o(jì)最大的老兵聞聽,板起臉叱道。
“是!”新兵急忙收起了戲謔的神色。
老兵起身,看了看還差一指就要落山的太陽,道:“唔,還有大約一刻鐘太陽才落山,我們等到殘陽落山再走,算是送他最后一程吧……”
兩人黯然點(diǎn)頭。
三人默而無言,周圍闃靜無聲。淡黃的霞光灑落在河面上泛著粼粼金光,河面也出奇的平靜,仿佛在悼念那些死去的魂靈……
一刻鐘后。
一輪紅日跳動了一下,跌落對面山下去了。
三人下意識地掃視了河水最后一眼,剛想轉(zhuǎn)身離去,新兵忽然一指遠(yuǎn)處,驚呼一聲:“大哥快看,那是什么?”
循聲望去,下游河水突然一陣涌動。
嘩啦一聲響,一個光著身子身材矮小的人搖搖晃晃地走上岸來。那人手執(zhí)利劍,面色蒼白無血,他身后還拖著血淋淋一物,可能因為疲憊不堪的緣故,走起來步履蹣跚,一步三晃的。
細(xì)看,正是消失了三日,以為已經(jīng)遭遇不測的要離。
一瞬間,天地空闊。
落日余暉為他孤獨(dú)瘦小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澤,迷離而又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