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早上不是剛在盛江大廈碰到嗎?”葉涼笑盈盈地看著我,眼角眉梢里滿是做作的友善,惡心極了。見我不說話,葉涼的語氣里多了一分得寸進尺的囂張,“就算真的沒通過也沒關(guān)系啊,不承認就沒風度了哦?!?p> “我確實沒有參加筆試,但我拿到盛江娛樂的offer了,下周正式開始上班?!?p> 葉涼突然垮掉的表情里透著滑稽的悲哀,這幅表情狠狠地取悅了我?!窗?,我沒有能力讓自己快樂,卻總有辦法讓別人高興不起來。
如果千瘡百孔是這份友誼的唯一結(jié)局,我倒希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在這場你來我往、無休無止的較量中,我們都是小丑。
我和葉涼都在盛江法務部工作,卻心照不宣地視對方為空氣。作為大二的實習生,我和葉涼的工作簡單到有些無聊,我們?nèi)康墓ぷ鲀?nèi)容大概就是打印、蓋章、歸檔,外加給各位法務大佬端茶送水泡咖啡。本來端茶送水泡咖啡這活兒是我和葉涼兩個人的,自從某天蘇總監(jiān)熱熱絡絡地給我送了一次午餐之后,這樣的差事就落在了葉涼一個人身上。
面對葉涼幽怨的眼神,我有點無能為力。我倒是想分擔一些,可那些法務們寧愿屈尊自己跑一趟,也不肯把咖啡杯遞給我?!慈讼虏说?,是他們一貫的作風。
葉涼在公司里受了氣,回宿舍后就開始摔摔打打,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叭箮шP(guān)系”、“走后門”、“關(guān)系戶”......一度成了葉涼口中的高頻詞匯。
哪怕是從一個宿舍里出來的,我和葉涼也從來沒有一起上過班。對我來說,上班挑戰(zhàn)最大的事情就是擠地鐵。早上是早高峰,晚上是晚高峰,每天都在上演“釜山行”。每次擠完地鐵,我的骨頭就像散了架重組過一樣,又酸又痛,苦不堪言。但葉涼不用受這樣的罪,她充分發(fā)揮了備胎的使用價值,上下班有專車接送。
葉涼這樣才貌雙全,溫柔可人的學霸,追求者自然不少。葉涼向來是個高明的女孩,面對眾多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追求者,她最大限度地做到了雨露均沾。雨露均沾的好處就是,可以挑著用,今兒需要一帥的充排面了,就從里邊挑一個有臉的出來;趕明兒手頭上不充裕了,就從里邊挑一個有礦的出來。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葉涼的早餐從來就不用自己買,送上門的五六份早餐里總有一份是對了口味的。葉涼這位新晉司機小哥,是一個追了她兩年的富二代。人是長得磕磣了點,但架不住人家有車有駕照。
葉涼坐著豪車上下班,確實比我擠地鐵強得多。在這一點上,她優(yōu)越得很有底氣。——聽聽,我這酸不溜秋的語氣,我得做個檢討。
從盛江大廈出來,到二號線地鐵口大約有二里地的路程。早上出了地鐵在地鐵口的攤鋪上買一個包子或是一個煎餅果子,邊啃便往公司走,倒也不覺得這二里地有多難走。一到晚上,這條路就好像長得看不到頭似的。
路燈很暗,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像一道中了邪的魅影。似乎什么壞事,都樂于發(fā)生在月黑風高夜,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其實,比起天災,我更怕人禍。
有一次我埋頭往地鐵那邊趕,一回頭便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我加快步子,它便提高車速跟上來;我放慢步子,它便也自降車速和我拉開一段距離。不聲不響,亦步亦趨,怎么看都有點來者不善。
我給沈巧打了個電話,說我好像被跟蹤了。
“那怎么辦?趕緊報警吧!你找個店先進去待會兒,我這就過去找你......”沈巧在那頭都快急哭了,一邊安慰我,一邊要報警。
“不用報警了,真要發(fā)生什么事兒,現(xiàn)在報警也來不及了,它就在我后邊。沈巧你記一下那輛車的車牌號。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兒或是失蹤了,一定是這輛車干的,到時候幫我報個案?!?p> “嗯,車牌號是什么?”
“××××659。”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只能隱隱聽到沈巧的呼吸聲。我試探性地喊了沈巧幾聲,良久,她長長地打了個呵欠,懶懶地說道:“翠翠,沒人會傷害你,別自己嚇自己了。趕緊回學校吧?!?p> “我沒騙你!”沈巧斷層式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讓我猝不及防,甚至無法接受,“真的有輛車在跟著我!”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安全極了姑奶奶。”沈巧的語氣輕快得很,“不跟你說了,我要睡個美容覺,明天有早戲,晚安。”
不等我說話,那邊就迫不及待地掛了電話。掛了電話,我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無名之火,有什么事不能出來說,為什么要躲在暗處裝神弄鬼?
我猛地停下腳步,氣沖沖地轉(zhuǎn)過身盯著那輛來者不善的黑車。那輛車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轉(zhuǎn)身,嚇得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那里。我似乎可以想象到車中的人因為慣性狼狽前傾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我很好奇,我到底又得罪了哪方神圣,竟讓他們這樣大費周章地過來捉弄我。我一度懷疑是趙哥那只老狐貍派人討債來了,可轉(zhuǎn)念一想,趙哥要想抓人哪會這么拖泥帶水,估計早當街將我劈暈塞麻袋里運走了。這么慫的作風,肯定不是趙哥他們。
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我鬼使神差地向那輛車走近。那輛車顯然慌了,重新發(fā)起了引擎,那架勢似乎要隨時開溜。老天爺難得站在我這邊一次,十字路口的燈,紅得很及時。我一把將書包甩在肩上,挑釁似的地向那輛車逼近。
我離那輛車越來越近,我心里也越來越忐忑。忐忑中,還有一絲莫名的興奮。
眼看著我的手要觸到車門了,說時遲那時快,那輛車突然加了油門不管不顧地飛了出去,在我眼皮子底下闖了紅燈。車后掀起一陣混著塵埃和汽油味的熱浪,嗆得我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