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府
許媽媽眼前又浮起剛剛高景行沉臉踢轎門那一幕,平地竄上一陣寒氣,頓時(shí)轉(zhuǎn)了話頭:“怎么說小姐您也是太后親賜的婚,您這后半輩子還愁什么?”
“媽媽,這次我嫁過來,跟過來的有幾個(gè)人?”元意坐在轎子里問道。
擦干凈嘴邊的血跡,再看身上這中衣,血跡滲透開來不仔細(xì)看的話大概是看不出來,將旁邊的紅袍霞帔穿好,又將喜冠戴回了頭上,元意松了一口氣。
跑是跑不掉了,改變策略,先應(yīng)付這場婚事吧。
“這……”哪有女子出嫁還不知這個(gè)的?
只是元家的事,這幾日許媽媽瞧來倒是糊涂得很,元家后宅里的彎彎道道多得連她這個(gè)臨了拉來的媒人都瞧不全名堂,這個(gè)讓華氏抓住了把柄的元府嫡女又能懂多少?
難不成回來這幾日,都沒人跟她說這些?
許媽媽犯了嘀咕。
她也是拿人錢財(cái)替人辦事,跟著喜轎來盯著兼?zhèn)髁四切┰?,其他的不?yīng)多說……
想到前幾日鬧著跳水上吊的人兒這會(huì)兒還是認(rèn)命的上了喜轎,當(dāng)下不知為何,許媽媽突然就覺出了些可憐意味:“跟過來的有四個(gè)丫頭一個(gè)粗使婆子共五人,都是元夫人親自給小姐配的,也都是從小姐掛名的閣中配過來的,名兒都還待小姐到高家后再新取,這會(huì)兒估摸著已是到了高家,等著小姐入府呢?!?p> 說到這,許媽媽想起一事:“小姐離家這許多年,元家也還留著小姐嫡女的名分,想來也是掛念著小姐,您安生些嫁過去,九小姐在元家自然有元夫人照拂,可別輕易想不開了?!?p> “媽媽您說的是,”元意按下心頭思緒,“有勞媽媽了?!?p> 元夫人給的人,信得過才有鬼。
不過眼下確實(shí)無人可用,怎么都得挑兩個(gè)用著先。
這廂尋思琢磨著,那頭便聽得密密的鞭炮聲響徹天際。
看來是到了人老巢了,元意抬頭看了看喜轎頂。
天可憐見的,保佑她此行平安順?biāo)?,萬事如意了。
明知臨了求神無用,可如今連穿越這么玄乎的事都遇上了,她還能不求求神是怎地?
萬一這轎門一開她又能穿回去了呢?
想了想,元意垂頭將那條擦血擦臟了的帕巾塞進(jìn)衣襟里。
這才調(diào)整了呼吸,端坐等著。
喜轎從高府正門進(jìn),在前庭落了轎。
有人在轎門上踢了幾下,接著喜娘上前來說了通篇的吉祥話,元意坐在里頭聽得一腦門麻團(tuán),轎門才被人打開了。
還是那張冷峻的面孔,只是盯著元意的目光比方才好了不少:“下來?!?p> 看著這男人朝她伸出的手掌,掌上一圈的薄繭,清晰可見的錯(cuò)落掌紋,似乎在等她的手交上去緊接著就要生出枝蔓糾纏一般讓她生出猶豫。
元意抬眼去看這男人的眼睛。
這雙眼漆黑明亮,看不出半分情緒,也看不出一點(diǎn)能值得她托付終身的理由。
這般看了片刻,終是垂下眼,將手遞給了眼前這個(gè)男子。
一用力,高景行便將元意從喜轎里牽了出來。
此刻外頭的鞭炮聲更為密集,隱約還聽見有家丁在撒喜錢的吆喝聲和孩童呼搶的笑聲。
一旁上來一個(gè)身著桃粉色衣裳的丫鬟,手里拿著一方喜帕到元意跟前福了福身。
喜帕一抖,往元意頭上一落,視線頃刻間被喜帕蓋住了。
手里被塞了一段紅綢,身旁多了個(gè)攙扶的丫頭,元意就這么被扶著往府里走了進(jìn)去。
喧鬧聲入耳,喜堂內(nèi)人聲鼎沸,樂聲一刻不歇。
果然熱鬧。
接下來她像是提線木偶般,被身邊的丫頭扶著,諄諄教導(dǎo)著該做什么。
為了避免被人看出什么不對的地方,元意也只能依照身邊人說的來做。
成親交拜禮成,一一拜過高家的高堂叔伯且一一敬茶,又前往了府里的高家祠堂去上香敬茶,敬了一輪茶后再折回喜堂接下滿室賓客的新人禮,她才被人扶進(jìn)了新房。
終于坐下來了。
元意舒服的悄聲感嘆了一句,挺直的腰桿到這時(shí)才放松地彎了下來。
想過禮節(jié)繁復(fù),可沒想過會(huì)這么繁復(fù)。
聽著屋里熱鬧嬉笑的人都出去大半的時(shí)候,元意才開口喚人。
守在新房里的桃依走上前來:“少夫人有何吩咐?”
“勞煩喚元府那幾個(gè)小丫鬟過來?!痹夥€(wěn)住心神,說道。
“是。”桃依并未多問,出門便將元意要找的人喚了來。
“請少夫人安。”
幾道清甜的女聲響起,元意便知是來了,正想掀開喜帕,誰想一旁上來一雙手急忙按住了她。
“少夫人萬萬不可,這喜帕須大爺挑了才能取下——”桃依被嚇了一跳,趕緊把元意的手拉下來。
“那……總覺悶得慌,可否勞煩姐姐給打盆水來?”一計(jì)不成,元意又生一計(jì)。
“屋子里便備有,少夫人且坐著,奴婢這就去取了來給少夫人您凈凈手?!碧乙浪砷_了元意,往屋子的一側(cè)走了去。
這丫鬟說話軟聲細(xì)語又很懂分寸,怕是很難支走了。
趁著這個(gè)當(dāng)口,元意伸出手作勢要起來,一旁候著的幾個(gè)丫鬟里有兩個(gè)機(jī)靈的趕緊上前來扶著:“少夫人小心——”
“不要驚動(dòng)別人,你倆今夜在這屋外找個(gè)不起眼的地方候著,我若在里頭摔了杯子,你們便敲門……”只來得及傾身說了這句,去端水的桃依便回來了。
“快扶少夫人坐下——”桃依怕出岔子,言語里對元家這幾個(gè)丫鬟有些不滿,但面對元書意,說話還是先前那個(gè)溫聲細(xì)語的小姑娘,“少夫人不知要交代她們什么事?這會(huì)兒大爺也快回了,明日再喚她們可行?”
元意雖看不見,但還是朝左右方才扶過她的兩個(gè)丫鬟伸出手示意:“好了,聽你們姐姐的話,先下去歇息罷。”
“擔(dān)不起姐姐二字,少夫人喚奴婢桃依便可,”桃依將銅盆里的毛巾撈起來擰干,側(cè)目瞧了眼那幾個(gè)丫鬟,“你們也喚我桃依便好。”
“桃依姐姐,”幾個(gè)丫鬟還是不敢,低低的喚了聲便往后退,“少夫人,奴婢們退下了?!?p> “去罷?!痹庑Φ溃才辽w住了旁人瞧不分明,可語氣里聽著確是溫和的。
“桃依,你且過來尋地方坐下,”元意接過了帕子擦手,“初來乍到的,還請?zhí)乙乐附桃欢!?p> “少夫人抬舉桃依了,擔(dān)不得指教,少夫人有什么不明了的盡管問,桃依會(huì)盡心回話?!碧乙啦⑽磳さ胤阶?,依舊侍立在元意身旁。
元意心下道,是個(gè)精明的丫頭。
“想聽桃依給我說說高府里有什么規(guī)矩,往后我也多多記下,免得沖撞了長輩,失了你們大爺?shù)哪樏?。”元意笑道?p> “少夫人有心,桃依往后都會(huì)在少夫人的身旁服侍,往后少夫人有什么不明了的大可問桃依,若是桃依有了什么錯(cuò)處,少夫人也只管責(zé)罰。”
表彰了衷心后,桃依才跟元意說了一些高府的規(guī)矩,做主子的無非就是朝上面的主子講規(guī)矩,沒幾下就講完了,桃依接著又給元意普及了高府里的人口等級。
“桃依一直在大爺院里服侍?”元意突然問了一句。
“奴婢是夫人——”意識到這話的鋒芒,桃依頓時(shí)剎住了話,猜不透元意的心思,可這話也不能不回,“奴婢是今日才隨著少夫人過來的?!?p> 高景行的院子,是今日才入住了丫鬟,往常這院子只有小廝,連大爺都沒在這個(gè)院里住過幾日。
“桃依之前是在哪個(gè)院服侍?”元意依舊笑道,言語間似是在拉家常,并無情緒波動(dòng)。
“回少夫人……”桃依有些猶豫,但想到自己在夫人身旁服侍了這么些年府里的人都知道,這事也瞞不住,“奴婢前頭是在夫人院里服侍的?!?p> “看來夫人很疼大爺啊,”元意感嘆了一句,能往高景行院里撥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的丫鬟,“想必桃依在夫人院里是個(gè)稀罕的,也是夫人疼愛,才肯撥給了我?!?p> 高景行和聶氏之間是否和睦……看聶氏往高景行院里安插自個(gè)兒用慣的丫鬟,這點(diǎn)就很值得品味推敲。
“少夫人……您該改口了?!碧乙烙行┆q豫的提醒。
“改口?”元意有些疑惑。
“您該喚夫人……母親?!碧乙酪琅f猶豫。
這猶豫讓元意有了些思量:“那大爺是怎么喚夫人的?”
“大爺喚的是……夫人?!碧乙赖穆曇粲行┒?。
元意心道,看來前頭喜堂之上高景行敬茶的那聲“夫人”她沒有聽錯(cuò)。
“既然大爺都喚夫人,我也該隨了大爺,喚夫人一聲夫人了,”元意微抬首說道,“如此可失禮了?”
“怎會(huì)失禮——”桃依面上顯了些許慌張,牽扯到高景行的事她不敢多說什么,“便隨少夫人?!?p> “這不是隨我,”喜帕之下,元意展露了一個(gè)燦爛的笑,“這是隨你們大爺?!?p> 可別套她的錯(cuò)。
桃依也知失言,這下挽著裙邊的帶子,不知如何接話。
“去看看你們大爺可是喝好了?不麻煩的話順道給我做碗面來?”元意再次嘗試支開桃依。
“是,”因?yàn)檎f起了高景行,桃依心下有些亂,這會(huì)兒在元意跟前杵著也怕再被套了話,傳出去可免不得被聶氏猜忌了,“奴婢讓林媽媽進(jìn)來候著。”
“林媽媽?”元意沒想到還有個(gè)后著,“你也就是去看看,吩咐吩咐,別麻煩林媽媽?!?p> “這是府里的規(guī)矩,少夫人還是準(zhǔn)了的好,”桃依說道,“奴婢且先下去。”
“等會(huì)兒——”元意才出聲,便被一道疏離的男聲嚇住了。
“這里有我,都下去?!备呔靶性陂T外聽了一陣,從門外往里瞧那紅帳之中坐著的人,沉聲說道。
桃依沒料到會(huì)在門口碰上高景行,急促之間聽他話帶寒氣,眼眶一紅,垂首行了一禮側(cè)身出了房門。
高景行對屋里的人并無好感,方才聽她在內(nèi)里拿著他的名號擋話,倒不像傳聞般木訥。
“大爺回了啊?!毕才料?,元意問了一句。
高景行跨過門檻,徑直朝她走來。
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元意有些不好的預(yù)感,雙手動(dòng)了動(dòng),接著僵硬的握住自己的膝頭。
察覺到他的身影撒立在跟前,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心神。
接著一想,不對啊,她慌什么?
“這般怕我?”看她似根木棍般僵坐在那,高景行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