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莫離直接搬到了張菁的小公寓里住,公寓是張菁租的,兩室一廳倒也別致。
從此兩個姐妹花開始了有滋有味的閨蜜生活。白天各自上班,先下班的莫離會在公寓附近的超市買食材和零食,一邊吃一邊等著張大廚回來給她肚子里的寶寶做好吃的。
話說張菁還真是中國好姐妹,自從莫離決定了要把孩子生下來,每天乘地鐵去上班的路上她就在網(wǎng)上學(xué)習(xí)各種孕婦餐,參悟美味和營養(yǎng)之間的平衡。
因此每天的晚餐都異常豐盛,花樣層出不窮。莫離的食欲好到不行,常常一口氣得吃兩碗飯。
人能吃,煩惱就少了一半。此時的莫離幾乎已將龍翼和莫國成拋之腦后,她再沒給龍翼發(fā)過一條短信,打過一次電話。面對莫國成時不時的詢問,她就隨口答了句“出差了,至少三個月。”
在她的計劃里,先存一筆錢再加上些貸款在星城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房產(chǎn)證上就寫孩子的名字。如果張菁要結(jié)婚了她也好搬出去,帶著孩子也不會像當(dāng)年薛靜帶著她一樣居無定所。
孩子讓莫離忘卻了絕大多數(shù)不愉快,她每天都會把生活排地滿滿的,上班、買菜、胎教、寫日記、泡腳、散步、聊天,當(dāng)然她那顆依然會期待龍翼的心被藏地好地不能再好,除了她自己無人看得出。
轉(zhuǎn)眼已近十二月,天色暗的早,星城的街道倒是依舊熱鬧,川流不息。可冬季晚上的風(fēng)像是從冰窖里吹過一樣,只要和你正面打了招呼,都會使人不禁打哆嗦。
晚飯后站在陽臺上燈火輝煌,抿一口熱飲,就會想家,腦細(xì)胞就能自動鏈接到最柔軟的那個地。
在莫離的記憶深處,能溫暖她的依然是那座小城,那一條一條她光著小腳丫踩在熱滾滾的石板街上踏過的路,弄子口的那家炸綠豆面的小攤,隔著半條街就能聞到那股米制品在油鍋里歡樂過,然后在紅紅的油辣椒里滾個身的味道。
只要身上還有五毛錢,一定是要給那婆婆的。出東門口向前的坡上古樸黃舊的木門開了一扇半寬,看不到屋內(nèi)的光景只因為一個大冰柜堵在了門口,冰柜里有什么?答:冰甜酒帶湯圓。
炎炎夏日來一碗,整個城似乎都在那一刻降了溫。北門木板跳巖下直到紅巖井一段是孩子們夏日的水上樂園,遍地都是黑黝黝的漢子們。
大的小的,身穿一條小泳褲,“撲騰”一下一個瞇子鉆到玉帶般的河水里消失地?zé)o影無蹤。幾秒后老遠(yuǎn)的河中央伸出一個小頭或一只小手,伴著一聲呼喊“啊類,水好冷哦!”
這時候河邊石墩上通常站著三五個插著腰的伙伴,必要“哈哈哈”地幸災(zāi)樂禍。
正午的烈陽下碧波甚至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放眼望去像一片片白花花的銀子在招手,孩子們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依然樂此不疲地從岸邊、跳巖上紛紛跳入水中,濺起簌簌閃閃的珠光。
耍地累了,才有氣無力地晃著雙臂爬上岸,徑直朝岸上潑些水降降溫,整個躺在上面曬太陽,正反曬一曬,頭發(fā)和身體大部分也干了,再拾起扔得老遠(yuǎn)的衣裳往背上一撂懶懶地走出北門。
有房子的地方陽光就收斂了些,要是口袋里能摸出幾塊錢那就是最幸福的事。那意味著你可以自由在泡菜鋪里選擇補充能量的醋黃瓜、刀巴豆、海帶絲、米豆腐、醋蘿卜……
任你挑選、大快朵頤、爽口非常。
頃刻間游泳帶來的疲乏感蕩然無存。每每想到這些,莫離都會嘴角掛著笑,眼里的一切都是虛無,所見所聞的一切都?xì)w在了那條青石板街通往的地方。
“想什么呢?手機響拉!”張菁一個五指印拍過來,打在莫離的背上,這力度還夠大的,差點沒把莫離手中杯子的水灑了。莫離嬌嗔地推了推張菁,便走到餐桌邊拿起手機。
“莫離,我們見一面,明天行嗎?時間和地點都由你定?!?p> 見莫離整個人在桌邊一動不動地愣著,張菁頓了頓,踱著步子繞到莫離身后探出個頭盯著手機的屏一看。
“我的個媽啊,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怎么是他?”
對比張菁的大驚小怪,莫離只是長吸了一口氣,鼓起腮幫子又全力吐了出去,接著聳了聳肩,挑了挑眉。
“我說,你這是什么反應(yīng)?不是吧?一孕傻三年???你這豬腦子看不出出事了啊?”張菁說著鄭重其事地繞到莫離面前奪過手機,舉起大大的亮光屏對著莫離的臉。
“是你泄露的?”半響莫離才回了一句。
“什么話,你這說的,我張菁是什么人?我們可是穿一條褲子的人,我能出賣你?”
“萬一你是無心的嘴巴大呢?”
“我靠,莫離,你能不能不這么過分?哪里有無心的嘴巴大?嘴巴大都是有心的好吧?”
莫離料定張菁再沖動也不會去干這蠢事,也就懶得和她磨嘴皮子,拿過手機,端起水杯就去房間休息了。
“哎?那你去不去啊?要不要我陪你?。俊?p> 整個晚上,莫離翻過來翻過去,想了又想,也猜不到這個時候他的來意。如果消息沒有走漏,他又如何會出現(xiàn)?
越是想找到一個最接近真實的答案越是沒有睡意,掏出手機一看已經(jīng)1點40了,醫(yī)生一再交代孕婦不能熬夜,對孩子不好,即便自己不想睡孩子也要休息。
想到這,莫離才強迫自己斷了念想,先睡上飽飽的一覺,天塌了也是明天的事。
見面的地方定在步行街二樓的甜品店,一是因為這里里里外外人都多,如果氣氛尷尬可以混入人群掩蓋。二是懷孕后特別愛吃甜點,也正好滿足下自己的胃口。
下午2點40不到,莫離就先到了,點了一杯奶茶,趁著人暫時不多選了一個角落靠窗的卡座。
雖然她的內(nèi)心澎湃而激動,甚至開始小鹿亂撞,心有時都跳到嗓子眼里,可臉上還算是維持住了平日里的冰山模樣,不熟悉的人絕看不出她內(nèi)心的慌亂。
她靜靜地望著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想要通過分散注意力來緩解這種不安,看著看著就真的晃了神,思緒飄地滿街都是。
“想什么呢?”
當(dāng)她猛地被叫醒的一刻,轉(zhuǎn)過臉來,神卻還未歸位。
眼前的他身穿麻灰色針織開衫,蓬松而光亮的短發(fā),白皙光潔的皮膚,一裂嘴就露出左側(cè)淺淺的酒窩,整齊的一排牙齒,襯著嘴唇的淡紅色就有了溫度。
事實上,他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莫離整顆懸著的心就軟了,軟塌塌地落在了肚子上,立刻貼近了已在胃里的暖暖奶茶,整個人也因此暖和了起來。進而臉便開始發(fā)紅,沒一會兒自己都能感覺熱騰騰的。
“你看起來胖了一些呢!最近天氣冷了,是不是開始囤脂肪過冬了?”易豐點了一杯卡布奇諾,莫離曾經(jīng)最愛的一款。
“是嗎?對啊,天氣太冷了,得多吃點,要不手腳可涼了?!?p> 莫離望著那杯卡布奇諾不禁想到了高三時易豐一大早翻墻出去給她買咖啡,拿回來的時候被門衛(wèi)發(fā)現(xiàn)了,非要他扔掉才能進學(xué)校。
易豐就是不肯,寧愿被處分也要拿進去。最后還是教導(dǎo)處主任路過解了圍,而她是在高三畢業(yè)后偶然一次被同學(xué)戲謔時,才知道那杯卡布奇諾原來如此來之不易。
“以前我老讓你多吃點,你從來都不聽,就是怕胖。一到冬天手腳都是涼的,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勸你多吃點,呵呵。”
“最后還是沒辦法,只能給你買了好幾個熱水袋,天天給你打四壺?zé)崴胫嗌倌苡悬c用。還是他有辦法,看,你都愿意改變了,愿意吃,吃這些甜點?!?p> 易豐說著說著眼睛就垂了下去,聲音也小了很多。
“對啊,你總是勸我多吃,可我從來都沒聽話過。當(dāng)時想著反正你不會不管我,總能給我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你還真就給我買了十個熱水袋,整個晚上我就捂著它們,手腳還真不涼了?!蹦x不禁流露出一種幸福的神色。
“星城的冬天又濕又冷,你晚上睡前泡泡腳喝杯熱牛奶,泡個熱水浴,蒸一蒸汗挺好的。像牛羊肉這些多吃點,身體就暖和多了。呵呵,你瞧,我多傻,這些他肯定都為你考慮了,我還像個老婆婆一樣在這里跟你交代這交代那的。”
易豐的言辭中無非是想莫離主動提一提龍翼,講一些龍翼做的或許還不夠好的地方,能讓他滿足下曾經(jīng)擁有莫離的那些時光,又或者是一些遠(yuǎn)遠(yuǎn)超越他的地方,讓他甘心把心頭的一塊肉割了送了。
“你女朋友應(yīng)該很幸福吧!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包辦了,她就有足夠的時間去逛街、化妝、買衣服、吃好吃的,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多好??!”
莫離顯然已經(jīng)開始羨慕她口中的那個女孩,可她曾經(jīng)就是那樣的女孩啊,為什么自己從未因此而驕傲過?未曾因此而珍惜過?可偏偏到了眼下的光景,她卻開始嫉妒起曾經(jīng)的自己。
“是嗎?原來你這樣想?!?p> “對啊,我是說真心的。她有一個很棒的男朋友,肯定收獲了滿滿的愛。”
莫離的這句話多少有些醋意,可她的心底忍不住有懷著一個期待,就是聽到易豐的否定。毅然決然地捂住她的嘴,那么她就始終是那個最幸福的女孩,不會被復(fù)制,更不會被替代。
“都給你了,哪能再有別人?”
易豐突如其來的真情流露讓莫離有些措手不及,即便她內(nèi)心十分渴望保存自己在易豐心里的位置,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由自主地覺著別扭。
她覺得自己很齷蹉,竟然誘導(dǎo)易豐說這樣的話,而自己卻明明沒有這樣的資格。慌亂之下捧著奶茶杯猛吸了兩口,趕快轉(zhuǎn)了話題。
“這幾年還好嗎?一直呆在南州還是有去別的地方?”
“南州呆了一年多做本行,不是很順心,就來星城了。這不是你啊、張菁,還有好些校友啊,同學(xué)都在這里打拼,有的還安了家,我也過來湊湊熱鬧?!?p> 易豐是科大電子計算機系最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當(dāng)年畢業(yè)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科大直接留校,免考讀研究生,顯然他是放棄了。后來聽說南州最大的貿(mào)易公司邀請他以技術(shù)入股的方式加入,他也拒絕了。很顯然,他在等待,等待莫離的決定。
幾年的時間什么都沒褪色,他思念莫離的心竟越發(fā)強烈,他開始后悔自己當(dāng)年的大公無私,討厭自己的成全。如果當(dāng)時他死不放手,如今莫離并不一定在別人身邊。
想著曾經(jīng)靠在自己肩頭哭泣的女人,以后都在另一個男人懷里流淚,他就憤恨地掄起拳頭打自己的臉。他以為自己離了莫離可以回到當(dāng)初,脫手后才正視到自己的愚蠢和無能。他就是吊死在這一棵樹上了,而且不想解綁。
“是嗎?那我們都在同一個城市生活那么久了???也沒見張菁提起過你呢,你們聯(lián)系嗎?”
“很少,偶爾吧?!?p> 莫離感覺到這是一次不用計時的交談,于是她又點了一份慕斯巧克力蛋糕。
正當(dāng)莫離準(zhǔn)備敞開肚子享受甜點時,易豐卻引出了一個很不愉快的話題。
“你現(xiàn)在沒在家里住吧?其實莫叔叔一直都很擔(dān)心你,高中的時候他就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找過我好幾次,一是警告我要守規(guī)矩,不能碰不能做的事。如是做了,他就會打斷我的腿?!?p> “二是希望我能照顧好你,各方面的,尤其是多關(guān)心你。他欠你的太多,可能一輩子都彌補不了,但是作為父親,他的想法就是你過地好,有人能護你周全他即便死也能瞑目了?!?p> “這些都是他的原話。我自己的爸爸從來不跟我說這些,我們溝通也不多,大多都是我媽在中間傳話?!?p> “我媽經(jīng)常跟我說‘男人表達(dá)愛的方式和女人不一樣,他們看到你受傷、難過,他們也和媽媽一樣徹夜難眠,但是他從不會告訴你,而只是默默地為你東奔西跑’?!?p> “莫叔叔也一樣,他對你的關(guān)心和愛不亞于我父親,更不亞于任何一個父親,這一點你半點都不要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