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了我的愛

　　當易豐開口提到莫國成的時候，莫離的腦海里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本能地逃避和反感，甚至于聽到這個名字都會讓她不舒服。

　　以前被迫與他相處的那些年，很多時候都需要壓抑內(nèi)心的那種不適，讓自己更適應(yīng)環(huán)境生存下來，等待機會脫逃。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已經(jīng)是一個妻子、一個媽媽，她有自己的小家庭，她即將成為一個要保護別人的人，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內(nèi)心最真實的情感，再不用去考慮會被遺棄。

　　還不知道莫國成到底單獨和龍翼說了什么，八成是沒好事。如果他果斷拿出錢救濟了親家，龍翼怎么都不會是這個反應(yīng)。

　　從竿鎮(zhèn)回來以后，莫國成倒是誠實，主動跟莫離提過一次說資金有點問題沒能按約定墊付給龍翼，但是龍翼似乎已經(jīng)湊到了錢，還讓她別擔(dān)心。

　　沉浸在外婆離世的痛苦之中，莫離很長一段時間都處于麻木狀態(tài)，周邊的悲和喜都不太能讓她有多少情緒上的波動。

　　在莫國成給的這段信息中，她的大腦處理后剩下的就是龍翼已經(jīng)處理好了公公的事，自己也就沒去再深究。后來“照片門”席卷的時候，視愛情如命的莫離情緒完全崩盤，所有的思維路徑都是龍翼的背叛，自己被拋棄。

　　她甚至沒有能力去思考這前因后果的聯(lián)系，也不想把一個現(xiàn)代社會的通病——劈腿，和別的家長里短扯上什么聯(lián)系。

　　她所認為的真愛是不會被生活的一切打倒的，而但凡能被打倒的都不是真愛。易豐不提莫國成，莫離倒還真忘了這一茬，真是及時雨。

　　“然后呢？你想說什么？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蹦x竭力壓抑住了內(nèi)心的反感和怒火，漫不經(jīng)心地用小叉挑著一小塊奶油送到嘴里。

　　“莫離，我想說的，你都明白，不是嗎？我們在一起這些年，你睡覺的時候從來都要抱著東西，會說夢話，會哭，會驚醒。”

　　“我知道你爸媽的事你從來沒放下過，你母親的去世給了你很沉重的打擊，而你把這種打擊直接轉(zhuǎn)嫁給了莫叔叔，他成了整個意外醫(yī)療事件的買單者?！?p>　　“保護你、守護你是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立下的承諾，我不僅想你衣食無憂，我更希望你打心底里快樂?？僧斘抑滥慵依锏氖伦屇惚池摰男睦镓摀?dān)，就像一個吸血惡魔一樣纏繞著你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無奈和憤恨嗎？”

　　“我痛恨我自己沒有能力幫你處理好一切，我看著它一點一點黑化你的內(nèi)心，腐蝕你的精神我無能無力?！?p>　　“很多次，你一個人關(guān)著門在房里哭，在體育館的球室里哭，在學(xué)校操場上邊跑邊哭，我就站著遠遠地看你。我多么想你能到我懷里來哭，靠在我肩膀哭。讓我抱抱你，給你力量，哪怕就是陪著你也好。”

　　“可你從來不會，你從來不給我這樣的機會。每次哭完還要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裝出一副無堅不摧的模樣，怕是被全世界看低了一樣?！?p>　　“你其實不必如此的，莫離，我是你最親近的人，你的一切，好的壞的，我都能接受。我愛的是完完整整的你，我愿意和你承擔(dān)所有的所有?！?p>　　“可讓我難過的是這么多年我覺得自己就像你的一個管家，忠誠的管家，從未進入過你的內(nèi)心。你用一道冷冷的墻把我隔在外面，一道透明的冰墻，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痛苦不已卻又無能無力?！?p>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我恨不得減壽十年換你的快樂。但你又知不知道，我是那么、那么地想陪你走完這一生一世?！?p>　　莫離不是一個木頭人，她和其他女人一樣，在面對一個無比深愛著自己的男人時，她依然會感動、會遲疑、會渴望。

　　聽著這樣的男人掏心窩的情話時，她同樣會害羞、會動容、會心動。

　　可此時，在這兩種感情之外，更多的是抗拒，因為她正面臨的是一個敵方隊友的說客。即便辭藻是如此華麗，感情是無比真摯，可對于剛經(jīng)歷了一場暴風(fēng)雨洗禮的理性女性來說，她會自動拉響最底層代碼的警報，極少帶感情成分。

　　“我求你別說這些好嗎？不合適，我不合適。是我對不住你，當初選擇了別人?？晌覀冊谝黄鸬臅r光我是真心的，至少我盡力了?！?p>　　“我們之間的感情應(yīng)該是純粹而簡單的，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是這么認為?？蔀槭裁茨阋阉哆M來？他又找你了？給了你多少錢，讓你來當說客？讓你科大的才子來給他洗清罪孽？”

　　“莫離，不關(guān)莫叔叔的事。來找你完全是我個人的意愿，說這些也是我真實的想法。我知道作為一個外人不該來參合你的家事?，F(xiàn)在更不合適，可我沒有辦法，在我走之前看到你不是好好的。你知道嗎？”

　　“一想到你還會常常躲著哭，我的心就揪著疼，我就沒法做任何事。是，我就是沒用，我就是吊死在一棵樹上了，我就是沒辦法走出你的世界，沒辦法看著你活的不好?！?p>　　“走？你要去哪里？”

　　“去國外，英國、法國、西班牙、意大利，也許還有更多的國家?！?p>　　“工作需要嗎？還是別的？”

　　“都有吧。離開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一趟，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也許五年十年，都說不好。說不定哪天我突然開竅了，找了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孩，就真的愿意留在那了，你說呢？”

　　易豐的眼角閃爍著淚光，他自嘲的口氣怕也是想給自己作為一個男人最后的尊嚴。

　　“國外好，國外的教育、環(huán)境、人的素質(zhì)、醫(yī)療條件都比國內(nèi)好太多了。我要是能有機會，也想去國外看看。你能去更好的地方，我替你高興呢！”

　　“莫離，是不是那家伙讓你受委屈了？”

　　一時間提到又一個讓莫離痛覺敏感不已的人，她頓時慌亂地只能拼命低著頭，在眼眶里極快地轉(zhuǎn)動著眼珠。

　　“你這副樣子肯定就是了，張菁怎么這種事都能瞞？太不像話了！”說著易豐猛地站了起來，狠狠地拍了桌子。

　　“你干嘛呢？??？坐下，你再不坐下我就走了。”莫離抬頭望著一臉怒火的易豐，焦急地發(fā)號著司令。

　　易豐用余光環(huán)視了下四周，這一拍還真引來了不少關(guān)注，再看莫離，一副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他嘆了口氣才徐徐地坐了下來。氣氛凝固地如一潭死水，急需一個突破口。

　　莫離知道易豐的個性，如果讓他知道龍翼劈腿的事，他真會要了龍翼的命。可要了龍翼的命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這對于一個已經(jīng)失去了愛人和愛情的知識女性來說，純屬是沒事找事。

　　雖然想到自己深愛的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纏綿悱惻會擰心尖地疼?？伤x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莫離了，她即將成為一個母親，她絕不會帶著肚子里的孩子經(jīng)歷這樣一場“三角關(guān)系”的狗血劇情。

　　她已經(jīng)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孩子。保護好孩子和自己是她當前唯一所求。

　　在生下孩子之前她不想經(jīng)歷任何可能會復(fù)雜生活、波動情緒的事，一想到每次產(chǎn)檢課時醫(yī)生叮囑孕媽媽務(wù)必保持良好心情、規(guī)律作息，否則孩子就會受影響，不好帶的話她就繃緊了神經(jīng)，恨不得把這些金科玉律刻在腦子里。

　　如此一來，此刻她又怎么會讓易豐去挑事，惹更多的麻煩呢？但她知道要阻止這一切必須得來點猛的。

　　“我懷孕了。是龍翼的?！?p>　　莫離當然知道這是一句讓易豐無法接下去的話，看著他驚訝、疑惑又無奈且悲憤交織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可同時她又將自己置身到了一張爬不出去的感情網(wǎng)中，內(nèi)心壓抑的很多情緒便趁機溜了出來，那張冰山臉是怎么也繃不住了。

　　“所以，你不用為我瞎擔(dān)心了。易豐，我不是一個孩子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而且我還有能力照顧我的孩子，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媽媽。”

　　“至于我和莫國成之間，你也別管了，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是幾十年的事，不是朝夕之間。對一個人的信任一旦崩潰，要建立太難?！?p>　　“當初，如果不是他拋妻棄子，我媽又怎么會死于醫(yī)療事故？至少她病了、痛了，家里還有個可以照顧她的人。他當年既然選擇了放棄我們，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今天的結(jié)局，無論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值得被原諒?！?p>　　“我和我母親經(jīng)歷的苦難不會因為他的一句道歉而消失殆盡。我這么多年沒有父愛，生活在痛苦和孤獨里的失落和恐懼，又豈是只言片語可以一筆勾銷的？”

　　“是的，我母親死了，為了活下來我必須屈從，跟著他生活，可撫養(yǎng)我是他的義務(wù)，我并不欠他的。自從上了大學(xué)，我拿獎學(xué)金、做家教、去打工都是為了逃離他，不受他的恩惠?！?p>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男人，但他這輩子欠我和我母親的也不必還了。我母親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能過地好，而我希望的就是我能成為一個像我母親那樣好的母親?！?p>　　“我和你之間，我是欠你的，這個無可厚非。我甚至很自私地想要占據(jù)你所有的目光和愛，即便我再也不能在你身邊，可我知道這只是我的嫉妒心在作祟?！?p>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能找到一個好女孩，看到你好，我終究也會為你祝福，希望你過得好?！?p>　　莫離喉嚨已開始哽咽，她頓了頓，竭力壓抑住心中的洪流，微微嘆了口氣：“易豐，你在我心里的位置無人能替代，我們在一起的所有都是真情實意。我愛你、愛過你?！?p>　　“過去就讓它在那里，我們彼此想起來的時候都還能回味，不是挺好的嗎？未來，要如何走，生活會告訴我們答案。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出發(fā)，離開這里。但我為你祝福，希望你一路順風(fēng)，在國外的每一天都生活愉快、開開心心。”

　　易豐看著對面這個自己愛了十多年的女孩，她如此坦誠、柔順地向他展示著自己最真實的生活和內(nèi)心，說到那些讓她會痛的記憶她就抿著嘴，吞咽了好幾次，鼻子里一陣陣酸楚。

　　說到祝福自己時，明明還有絲絲情感的牽絆卻又縮了回去。他第一次感受到一個趨近真實的莫離，沒有戴面具的她，一個讓人無比心疼的她。

　　他恨不得緊緊抱住她，親吻她，讓她能在自己的懷里哭泣一場，然后沉沉睡去?？蛇@一切似乎都無法實現(xiàn)了，看著緩緩站起來即將道別的愛人，他的內(nèi)心猶如刀割。

　　“莫離?！彼€是忍不住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后悔過嗎？后悔你選擇的是他，不是我？”

　　這個答案對于現(xiàn)在的莫離來說其實是肯定的，但易豐永遠都不能知道這個秘密了，當莫離決定要生下那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再只考慮自己了。

　　“后悔又怎么樣？不后悔又怎么樣？生活還是一樣要過？路還是一樣要走？人只能向前看，過去是回不去的，不是嗎？”

　　說著莫離輕輕推開了易豐的手，緩緩地邁著步子朝著大門走去。易豐握著拳頭的右手滲出了鮮紅的血，他狠狠地用指甲插進了自己的掌腹。

　　他或許將永遠失去此生最愛的人，或許這會是他們最后一次相逢，他沒能如愿以償帶她離開那片澡澤，而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他憤恨自己，更憤恨老天，這是他在這世上二十多年頭一次感覺命不在己而在天，再多的無奈在現(xiàn)實面前都會碾碎為塵埃。

　　即將離去的他沒有半點興奮，更多的反倒是一種流浪的凄楚。眼睜睜看著那個長發(fā)飄飄的女孩離他越來越遠，他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握緊拳頭，任憑鮮血滴下來。

　　別了，此生唯一的愛人，愿我能護你來生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