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再熟悉不過的路,卻頭一次走地異常曲折。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到嗓子眼,滿臉通紅,連耳朵都燙地厲害。短短的一段路,她不得已停下來兩次調(diào)整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寂靜的廳堂內(nèi)正中端坐著林書進(jìn)夫婦,林書進(jìn)右側(cè)的旁位坐著長子林循,正對面的左側(cè)旁位則坐著劉興文。
當(dāng)林冉拖著長裙邁著盈盈的步子走進(jìn)這間屋子的那一刻,這四個人的心思各是迥異。
林書進(jìn)的面色有些蠟黃,撐在大腿上的兩只胳膊使得雙肩稍稍隆起,顯出一副老態(tài)。他的心最是矛盾,于私他最疼愛林冉,愿她得到一門好姻緣,于公他害怕林冉的拒絕會使劉氏一家大幅減資,迫害桃平民生發(fā)展。
林夫人此刻愁云微露,面色冷淡,時不時瞟上夫君幾眼,她的擔(dān)心源于林書進(jìn)的擔(dān)憂。她深知林書進(jìn)所思所想,可于一個婦人,她更傾向于保全女兒的幸福,只是她又舍不得夫君為難。
林循卻是一臉肅穆,不茍言笑,雖是正對著劉興文卻不看一眼,他害怕的是劉興文此番是為報(bào)當(dāng)年之仇,正反都不會讓林家有好果子吃。不過在等待林冉出現(xiàn)的這段時間里他也想明白了,大不了就是拼地頭破血流,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舍了妹妹。
劉興文的愁容在林冉出現(xiàn)的那一刻霎時煙消云散,嘴角對稱地高高上揚(yáng),眼波如粼粼泉水,柔情四溢,深思枉然。
當(dāng)年那個粗布麻衣的黃毛丫頭已出落地越發(fā)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全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女人味,溫婉可人至極。心想若能娶得此女,也不枉費(fèi)自己這兩年在江下吃的非人之苦。
只見林冉緩步行至雙親跟前,徐徐作揖,輕聲問道:“不知爹娘喚兒,所為何事?”
林書進(jìn)瞥了一眼劉興文道:“劉府三公子今日不到辰時就登門求親,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都拉到對面街市了,著實(shí)有了心。冉兒,如今你已及?,嫁人是遲早的事。我和你娘都希望你嫁得良人,此生幸福。故此事還得看你的意思。”
林冉不由蹙了蹙眉,杵在原地,良久說不出一個字。
這把一旁的林循急得不淺,站起身來就道:“冉妹,爹娘都說了,這事由你自己拿主意,沒人會逼你。只要你不愿意,誰都拿你沒轍。你放心,誰敢動你,先過了你哥這關(guān)再說!”
林書進(jìn)生怕林循會鬧出事來,立馬拍桌子起身道:“林循,閉上你的嘴,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p> 說罷向前邁了兩步走到林冉跟前,垂下頭望著女兒,輕聲道:“和劉公子談?wù)?,有什么話說清楚無妨。我們就在外堂候著,有什么事你就喚我們。記住,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好女兒,爹支持你一切的選擇?!?p> 林冉揚(yáng)起頭望向父親,一眼就讀懂了他眼中擎著的絲絲淚光和他那厚實(shí)的手掌在自己肩頭拍下的那兩下“暗語”,此刻她的心更是如亂麻交纏。
終于只剩下劉興文和林冉兩人,這是劉興文夢寐以求的時刻,林冉看上去卻無絲毫驚喜之感。她小心翼翼地端坐在剛剛哥哥坐著的交椅上,低著頭等待著對方開口。
劉興文倒是緊張又興奮,來之前準(zhǔn)備的臺詞套路早就拋諸腦后,見到佳人在前,忍不住表露心跡道:“冉丫頭,頭一次見你穿這樣的長裙,太美了。美得我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呵呵,你看你看,我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林冉抿著嘴微微一笑,伸手隨意撫弄了下群裳的下擺。
劉興文深吸了口氣,捋了捋思路,悠長地訴道:“冉丫頭,你還可記得兩年前在你家庭院里別離時我說的話?”
林冉淡淡地回了句:“有點(diǎn)印象。”
劉興文微微笑道:“我對你說‘你與我的一切,待我歸來時一并奉還,你等著我’。那時候我就盼著今日,可我知道你定看不上那時的我。一事無成、心胸狹隘、急功近利,為了能在劉家站穩(wěn)腳跟,讓我母親有名有份,我做了太多蠢事?!?p> “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去江下這些年,我跟著父親風(fēng)里來雨里去。凡事親力親為,吃了不少苦,那次在碼頭搬貨失足掉下江中,在本能地?fù)潋v和掙扎著求救時我喝了太多水,我猜自己快不行了。當(dāng)時腦子里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
“我跟自己說‘劉興文,你死了,林冉嫁給誰去?’。然后我竟在水里鎮(zhèn)定起來,回想到王蠻子以前曾教我的游泳口訣,憋著一口氣嘗試了好幾次,身子竟?jié)u漸浮了起來,等到了人來相救才撿回了一命?!?p> “躺在岸上望著天我就決定等你及?之時,就來提親。怎么樣,是不是很感人???”
林冉依舊是沉默不語,可面上的神色卻開始柔和。一個人能把自己的苦難描繪地如此輕巧,內(nèi)心定有如蒲草般的韌勁。
因此當(dāng)劉興文回憶溺水的經(jīng)歷時,她不禁留出了絲絲憂慮。當(dāng)劉興文描述完畢時,她又不禁露出欣賞之色。
這讓劉興文暗暗叫好,可殊不知林冉只是這樣一個真性情的人。
劉興文緩緩站起身,朝著林冉走去,半蹲下身子,雙眼剛好齊平林冉的唇部。他伸出手觸碰到她疊放的雙手時,林冉如觸電般驚顫著將手縮了回來。
右手撐著椅子扶手“嗖”地站起來,繞過劉興文,面對大門背過身道:“劉興文,你少在這里裝傻充愣,演什么癡情漢了。當(dāng)年你左右開弓的本事我可是見識過的。”
“我呢絕對不是你口中的觀世音娘娘,當(dāng)年只是純粹地懲奸除惡。對你,我也是半點(diǎn)情面都沒留。所以你不必把那事記在心上。再說了,我一介布衣女子,哪里配的上你們金山銀山的劉家?”
劉興文急了,趕緊迎上前去,解釋道:“冉丫頭,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光耀劉家,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絕不依仗我父親?!?p> “今日這百米紅妝全是我自己打拼所得,與我父親,與劉家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聯(lián)?!?p> “我知道你不屑權(quán)貴,我這么做只是想證明給你看,我有能力建立起一個家,有能力讓你過上好日子,不必再辛苦勞作、節(jié)儉度日。”
林冉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劉興文,你看吧!你半點(diǎn)都不懂我,如何能與我生活一輩子呢?我們林家辛苦勞作也好,節(jié)儉度日也好,不是為了過上你口中的好日子。相反,我們并不期待那樣的日子?!?p> “我穿粗麻布衣是因?yàn)樽鍪路奖?,我早起挑水劈柴是為了?qiáng)身健體,我種花植樹是在修身養(yǎng)性,我節(jié)儉度日是享受孩子們拿到新棉衣時的喜悅。所以說我們兩個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湊不到一起的?!?p> 劉興文被懟得窩火,卻又同時滋生著絲絲興奮。他的確不懂林冉的世界,可他卻莫名被這種與眾不同所吸引。
在他看來,人生在世功名利祿終究是為了讓人活舒地服。難道有人偏偏賤地要去求虐?這個理他至今仍未想通。尤其是女子,嫁個衣食無憂的人,莫不是此生之求?如此一來,只要自己能獨(dú)立門戶,就有了向林冉求親的資格。
可沒想到,林冉所求所想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期。可就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執(zhí)拗和妄談,甚至于趨向蔑視的決絕,正正激發(fā)了劉興文商人血液里原始的探索欲。雖然他說不上哪里好,哪里對,可他覺得興許這是個新理。
他踱著步子走到林冉跟前,壓低了聲音道:“冉丫頭,你說什么都對。只要你肯嫁給我,我什么都聽你的。”
“你想干嘛就干嘛,喜歡穿粗麻布衣就穿粗麻布衣,喜歡挑水劈柴我就陪你挑水劈柴,樂意種花植樹我就圈一大塊地給你種花植樹。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開心,你歡喜,我陪你做什么。”
“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我都開心。這一生只要有你,我就滿足了。往后掙錢養(yǎng)家的事你半點(diǎn)不用愁,岳父大人想要救濟(jì)百姓只管開口,再多我都想辦法解決。你只要安安心心在家里養(yǎng)兒育女,等我回來,你說好不好?”
林冉抬著頭望著神采飛揚(yáng)的劉興文,心中一陣涌動。即便她依然能準(zhǔn)確地辨認(rèn)自己的心,可她竟突然下不狠心見他再次黯然失色。
又念到父親的糾結(jié),自然收了收銳氣,柔聲道:“三公子,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也感謝你??赡阄耶吘瓜嘧R時間太短,彼此不甚了解?;橐龃笫虏⒎莾簯颍ㄒJ(rèn)真思量?!?p> “想必你才回桃平不久,這世道光景就兩年前已大不相同,城里知書達(dá)理、花容月貌的姑娘多了不少。你如若不急著回江下,倒可以慢慢了解了解?!?p> “桃平近兩年人口增進(jìn)了不少,經(jīng)商機(jī)會也多得很。劉家家大業(yè)大,能反哺家鄉(xiāng)自然是最好。父老鄉(xiāng)親們也都惦念著好日子過呢!”
劉興文忖度了半刻,忽兒笑了起來:“冉丫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斷然不會強(qiáng)迫你半分。你父親待民如子,我也定全力輔助以盡桃平人的一份力,為他老人家分憂。”
“或許以前我給你留下的印象太差,以至于一時半刻接納不了也是人之常情?!?p> “不礙事,我有的是時間來證明。證明我對你的心,證明我所說的一切?,F(xiàn)在我就回去把外面的所有禮品捐給桃平縣衙,以幫助和救濟(jì)貧困百姓?!?p> 劉興文的豁達(dá)和大度倒是簡潔明了,非但沒有以勢欺人,還真的一出門就給林書進(jìn)遞上了自愿捐贈信函,把所有聘禮留下,帶著仆人沖過擁擠的人群,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那滿地的紅箱、紅盤、紅盆里盛著、裝著的黃金白銀、玉器古玩、奇珍異寶竟有百萬之多。林書進(jìn)站在府邸門口許久,目送劉興文離去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見。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送走劉興文,林冉魂不守舍地踱出了廳堂,失魂落魄地繞向庭院。忽然很想去看那棵曾經(jīng)掛著林然披風(fēng)的樹,卻渾然不察身后跟著的人。
她呆呆地立在樹下,思緒越飄越遠(yuǎn),劉興文的承諾想一顆石子投進(jìn)了她的心湖,泛起絲絲漣漪,一波又一波地推向遠(yuǎn)方。
她無法去愛一個看不清的人,接受不了先斬后奏的老式婚姻。她要嫁的人定是知根知底的,定是惺惺相惜的。
“那么多奇珍異寶,就沒一個看上的?”
身后飄來的熟悉聲音將林冉拉回現(xiàn)實(shí),她一聽就知道是他。
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紙上的那席話“你幫我挑的茉莉群裳,她穿著很美?!辈挥X雙頰緋紅,喉嚨跟著嘶啞起來,像是什么東西卡在其中,好不自在,張口就撒氣道:“你喜歡,你問他討幾件呀!”
“我倒是想啊,可惜別人出手闊綽,一轉(zhuǎn)眼全捐了,連箱子都不留?!?p> 那人閑閑地回著,話語中溢著滿意的笑意,又接著道:“我們粗略看了下估計(jì)怎么都有上幾千萬的家當(dāng)。你,當(dāng)真不后悔?”
林冉并不回頭依舊立在樹下,嘟囔著嘴道:“我看你替我嫁了更好?!闭f到嫁字,又不免聲音低了半截,面上覺著一陣陣?yán)蓖础?p> “冉妹,讓好好找,在這里杵著干嘛呢?”林循氣喘吁吁地呼喊道。
林冉趕緊轉(zhuǎn)過身去,眼神一起勢就很高,故意略過眼前的人,徑直揚(yáng)起頭朝著遠(yuǎn)遠(yuǎn)跑來的林循望去。
林循邁著流星步跑上前來,站在一旁的林然才微笑著道:“你們先聊,我去那邊幫忙。”然后示意了下林循,瞅了一眼林冉,含著笑背著手悠然離去。
林循望了一眼林然的背影,擦了擦鼻頭,挑著劍眉,小聲道:“你不知道,剛才在外面等的時候,樂兒拿了些糕點(diǎn)給我們填肚子,他拿了糕點(diǎn)靠在樹邊一聲不響,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廳堂。完了我走過去發(fā)現(xiàn)他一直把糕點(diǎn)捧在手里就問他怎么不吃,他滿口回答說吃了,吃過了。我問他好吃嗎?他說好吃,特別好吃。我差點(diǎn)都快笑趴下了?!?p> 林冉抿了抿嘴,責(zé)備道:“你戲弄他干嘛?”
林循一臉無辜地瞪大了雙眼解釋道:“我哪里有戲弄他?是他自己緊張地要命,整個額頭都是汗。”
“你不知道,他呀指不定真看上哪件寶貝了,劉興文給父親遞捐贈函的時候他在一旁看了好幾遍,最有趣的是他竟然還混在劉府那些人中跟著劉興文一直回到府邸。”
“我看那,咱們這個堂兄弟怕是第一次見這場面,膽子小不說,還愛湊熱鬧?!?p> 林冉一字一句地聽地分明,卻無半點(diǎn)與林循同樂之意。林循見狀知道她不感興趣便也不再多說,重啟了個話題道:“冉妹,這次你雖然把劉興文趕走了,可他擺出這么大場面,桃平縣怕是沒有人再敢上門提親了?!?p> “你是沒看到那琳瑯滿目的東西堆的,光吃食都夠整個桃平縣的人吃上幾日幾夜了。除了他劉興文,誰還能擺出這種陣勢?這不擺明著你遲早還是他劉家的人嗎?”
林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誰說我就只能嫁到劉家了?大不了我這輩子不嫁了,不行嗎?”
看著妹妹氣沖沖離開的背影,林循甚是無奈。
身為林冉的親哥哥,有著一位如此惹人垂愛的妹妹他既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的是這位好妹妹為他長了臉,賺足了面子,走到哪臉上都有光。
可甘蔗哪有兩頭甜?好名聲的代價興許得賠掉妹妹一生的幸福,這卻是他極不愿意看到的。
從林書進(jìn)的書房出來,林冉的心中再次萌生出一種充實(shí)感,她想無論如何,至少沒有讓父親失望。
雖然拒絕地不夠干脆利落,讓劉興文或多或少存了念想,但好在他沒有惱羞成怒,做出激進(jìn)之事。桃平縣的民生太平暫時算保住了。
綿綿的春雨不知何時又悄然而至,籠著一層灰蒙蒙的煙,淅瀝瀝地在空中飄舞,站在廊道邊,抬頭望著天。
相框似的天宮圖中印出了那個傻小子的笑臉,林冉不動聲色地環(huán)顧了四周,確定無人在旁,才抬起手臂,右手輕輕從衣袖中捻出那個信封。
小心翼翼地?cái)傞_那張信紙,輕聲念道:“你幫我挑的茉莉群裳,她穿著很美。為表謝意,明日未時,佑水橋邊待君來。”讀罷她又低著頭反復(fù)看了幾遍,眼眶漸漸模糊起來。
她多么希望自己沒那么聰明,讀不出其中的情意。她又多么希望自己能再聰明一些,亦或能找出第二種合理的注解。
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如愿以償。她徐徐曲回十指,將那輕薄的紙頁揉在掌中,使勁掐成一團(tuán),又使勁將指甲蓋戳進(jìn)去,恨不得用手就能將它吞了。
這場春雨下了整整兩天兩夜,下了停會兒,停了又下,下下停停,無窮無盡。佑水橋上的白衣少年浸紅了雙眼,濕透了衣裳。
眼下已近亥時,林夫人剛剛伺候夫君睡下,便出門一一繞到子女們的房間巡望。
見著林冉房里的燭火還明明晃晃亮著,便行至屋前,輕聲推門進(jìn)去,只見女兒竟伏在窗邊睡著了。
林夫人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裳給女兒蓋上,不料林冉竟已驚醒。母女兩對視了一番,便互相攙著圍在桌邊坐下。
林夫人雙手握住林冉的手,緊緊捂著道:“冉兒,憂思傷神,你不能長此以往??!看看,都憔悴成什么樣了!”
林冉垂下頭道:“哪有,娘,是你太憂心我們了。我好著呢!”
林夫人將凳子拉近了些,身子靠著林冉坐著,柔聲道:“你是我女兒,你在想什么,你犯難什么,難道我不知道嗎?”
林冉的眼珠飛快地在眼眶中左右溜了一圈,假裝鎮(zhèn)定地說道:“劉興文的事我能應(yīng)付的。”
見著林冉低著頭,林夫人俯下身,頭垂地比她更低,從下側(cè)方抬起頭,湊近了臉,直勾勾地盯著林冉道:“你還意欲瞞我到幾時啊?你娘我眼不瞎,耳不聾,是個明白人?!?p> “你和劉興文在廳堂那會兒,他急地連嘴唇都白了。完了劉興文出來后遞了捐贈函,他湊到你爹旁邊看,眼眶就紅了。后來我聽你哥說他還混在人群里跟到了劉府,確認(rèn)了劉興文真沒耍什么花樣才罷休。他看你的眼神,說話的樣子,這林府上上下下怕只有你蒙在鼓里?!?p> 林冉的臉漲地通紅,實(shí)在不愿被母親看到,便扭過頭去回著:“哪有的事,你盡瞎猜了!他不過是和哥哥一樣疼我罷了?!?p> “你這個傻女兒,其他事情你比誰都門清,一到感情上你就癡傻了不成?”林夫人微微嘆了口氣道:“天黑那會兒,我瞅見他淋了雨癡愣愣地走回來,問他怎么搞的,他也不做聲。進(jìn)了屋里就沒出來。你們兩個這般折騰,如何是好啊?”
林冉心里顫動地厲害,小聲小氣地試探道:“那他有么有沐浴更衣嗎?雨下了那么久,怕是全身都濕透了?!?p> 林夫人“哼”了一聲,執(zhí)拗著將林冉拉到跟前,望著她紅撲撲的臉道:“你還不承認(rèn)?還說心里沒有他?女兒啊,娘是過來人。男女之間朝昔相處,日久生情實(shí)乃常事,何況你已及?,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p> “我和你爹都盼望著你能尋到一位如意郎君,生兒育女。林然他的樣貌、品行都無可挑剔,學(xué)識不俗、武藝尤佳,尤其是這兩年在你的調(diào)教下,為人處世、待人接物更是上了好幾個臺階,對你更是好的沒話說?!?p> “只是他的身世,你我都是明白的。如若沒有那個案子,你能嫁入尚書府我和你爹這輩子也放心了??扇缃裎荷袝闪苏味窢幍臓奚?,含冤而亡。林然雖保得一命,卻只能終生藏于鄉(xiāng)野,隱姓埋名以求平淡過日,富貴榮華、功名利祿此生都不能想了?!?p> “如若你跟著他,往后就只能求平平安安過些小日子。這倒也罷,我擔(dān)心的是一旦哪日他的身份暴露,你也會跟著萬劫不復(fù)。一想到這里,我就沒法,沒法眼睜睜地看著你受苦遭罪,看著你,看著你有個好歹?!?p> 聽到此處,林冉再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與無奈,不禁潸然淚下,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而下。
林夫人也動容起來,鼻腔內(nèi)陣陣酸楚,緊緊抿住雙唇,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一個勁兒掏出手絹替女兒擦眼淚。
林冉忽兒嚎啕大哭了幾聲,繼而撲倒在母親懷里,兩條胳膊牢牢圍在母親頸上,林夫人順勢讓女兒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騰出雙臂上下?lián)嶂暮蟊?,一邊拍一邊喃喃地說著:“娘知道你難。不管你做什么決定,娘和你爹都支持你,我們啊都陪著你。哪怕那天真的來了,我們一家不還在一起嗎?不怕,不怕?。 ?p> 紅燭已燃到了盡頭,窗外的細(xì)雨似乎又悄然而至,又是一個漫天思緒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