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為什么總是這么笨手笨腳的！”
盡管是身處在這樣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女人的聲音仍然是尖銳得可怕。
她伸手推了一推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顯然這是毫不留情的一下，女孩一個踉蹌，手里的包子差點全部都掉在了地上。
只是沒有人有這個閑情逸致來觀賞，他們都急著往不同的地方趕去。又或許是走在這條街道的人都看膩了這每天早晨如出一轍的戲碼，早已沒有任何的新鮮感。
經(jīng)營這家早餐店的女人每一天都會在一邊吼罵孩子的同時，一邊把早餐遞給那些面無表情的客人。
溫初玖從來都不曾光顧這家早餐店，一是她本身就不吃早餐，二是她實在很懷疑這樣的早餐怎么可能會好吃。
溫初玖不知道為什么每個站在店里買早餐的人都能夠這么的平靜，他們的臉上不起一絲波瀾。她不清楚他們到底是還沒睡醒還是麻木了。
買了一份這樣的早餐來吃難道不會破壞一整天的心情嗎？
這一條是溫初玖上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她很早以前就注意到這個女孩了。
女孩身上的校服總是皺皺的，雖然不難看出那身校服已經(jīng)被很用力的洗過，但衣服上淡淡的黃色卻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她總是站在滾燙的蒸爐邊，把包子一個一個地夾出來，再把它們一個一個裝袋。
不過是一個還在念小學(xué)的孩子——甚至需要站在一個小板凳上才能順利地把包子從爐子里面拿出來。
“媽，我上學(xué)去了！”
坐在早餐店其中一角的男孩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喝光后，再悠哉地把書包背上，朝忙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喊道。
“你小心點?。 迸颂ь^叮嚀道。
“死丫頭，還不快跟上你哥！”
女孩聽到了之后一臉如獲大赦，卻還不忘把堆積在一旁的碗筷洗干凈后才離開。
女孩剛走出早餐店的門口，就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溫初玖。
“姐姐！”
女孩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三步并做兩步，朝溫初玖跑了過去。
她并沒有嘗試追上她的哥哥，而事實上，她的哥哥也從來沒有等過她一起上學(xué)，總是一秒鐘就不見了人影，有意避開她。
溫初玖不能理解這樣一個不帶半分牽強(qiáng)的笑容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昨晚才被用藤條打過的女孩臉上——就因為遇見了自己嗎？
她甚至要懷疑昨晚所做的夢的真實性了。
是的，從溫初玖被迫跟著母親生活的那一天起，她總是會做各種各樣恐怖的夢。
她不止一次因為夜里的夢驚醒過——小孩無止境的啼哭聲、男人或者女人的咒罵聲、觸目驚心的掌印又或者是瘀青，讓那些夢境變得那么的真實。
起初以為不過是巧合，后來越來越頻密的次數(shù)讓溫初玖無法繼續(xù)無視。
她終于能看清夢境里面一張一張的臉龐，都是那些她在做夢當(dāng)天所遇見過的人——包括這個女孩。
溫初玖后來終于發(fā)現(xiàn)這些夢的詭異之處，那就是她夢里的主角在白天遇到她的時候都是不快樂的。她能夠夢見他們過去又或者是之后所發(fā)生的事情。
這樣的夢是讓人喘不過氣的。特別是當(dāng)溫初玖發(fā)現(xiàn)只要是撞見了這些不快樂的孩子，她的夜晚注定不能安睡的時候。
那些夢里的畫面是那么的清晰，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淡忘。
這是一個無法被破解的可怕詛咒。
在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規(guī)律之后，好一陣子的上學(xué)溫初玖都刻意地不把視線看向早餐店里的女孩。
直到昨天女孩興高采烈地朝溫初玖跑來，手里拿著一張滿分的英語考卷還有一瓶女孩偷偷帶出來的豆?jié){。
女孩是那么興奮地告訴溫初玖，上次溫初玖給她的英語筆記是多么地有用——直到她的母親氣沖沖地走了出來，揪住女孩的耳朵把她拉了回去，嘴里還不忘念叨——
“死丫頭，早上那么忙的時間你有空在那邊聊天！”
“沒看到你媽我忙不過來嗎！”
“我看你就是想把我累死！”
溫初玖手里拿著那瓶明顯是從冰箱里剛拿出來的豆?jié){，視線下意識地看向那個熟悉的角落，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女孩的哥哥在吃過了早餐后，趁著還沒到上學(xué)的時間，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所以，昨天晚上，溫初玖又做夢了。
而女孩挨罵的原因正是因為早上跑出去找溫初玖。
“說！你和那個女生說什么了?。俊迸耸掷锏奶贄l又揮動了兩下。
“現(xiàn)在學(xué)會和外人告狀了是吧！”
“我虧待你了嗎??？”
“媽……真的沒有，我沒有……”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溫初玖醒來的時候，枕頭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她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是心里就是有一把聲音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來看看女孩，哪怕晚上的噩夢會繼續(xù)。
于是，她來了。
可溫初玖沒有料到的是，女孩的笑是那么的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那么的驚喜。
她不怪自己嗎？
溫初玖不明白。
手臂上鮮紅的印記無法被純白色的校服掩蓋，就那樣曝露在空氣中，一覽無余。
大抵是察覺到溫初玖的視線，女孩不自然地把手伸到了背后，尷尬地笑了笑，努力說出了一個蹩腳的謊言。
“昨天不小心把家里的花瓶打碎了，就惹媽媽生氣了?！?p> “我老是這樣笨手笨腳的?！?p> “反正過兩天就好了，不礙事的。”
溫初玖沒有戳破女孩的謊言，當(dāng)然，她也沒辦法去揭穿。
“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在這里等我？”
“好一陣子都沒有見到你了?！?p> “你之前送我的筆記真的很好！老師還表揚(yáng)我呢！”
“這些你昨天已經(jīng)告訴我了?！?p> “不、不好意思?。∥覍嵲谑翘吲d了！”女孩羞澀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溫初玖知道女孩誤會她的意思了——她并不是抱怨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fù)那些相同的話語，而是想告訴女孩，自己并不值得她再三地道謝。
溫初玖沒有告訴女孩，為了逃離那些可怕的夢，她甚至想過干脆更早起床繞遠(yuǎn)路上學(xué)。
這樣的她——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