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萬州風(fēng)雨
楊展、曾英趕到萬州,異常驚訝于這里大風(fēng)大雨的天象。
他們一路從重慶過來,都是晴天,甚至春陽正好。獨萬州籠罩在傾盆大雨之中,江上濁浪滾滾,四處溝壑洪水泛濫。
萬州守將李占春,幸得小王爺朱平樨帶人來相助,已打退張文秀的數(shù)番進攻。剛喘上一口氣,張可望、李定國卻盡起大西鐵騎和步兵,從四面八方攻了上來。
楊展傳信朱平樨,讓他們退回城中,據(jù)城固守。他則與曾英搶至河灘,堵住了張獻忠和大西水軍的上岸之路。
張獻忠在江中萬分難受,一百艘大船和幾千只木船已被狂風(fēng)暴雨折騰得夠嗆,恨不得馬上到陸地上歇息一會兒,江上卻是炮聲隆隆。
眼見得就快天黑,再不讓水師上岸,就只有打道回府了。焦躁之下,張獻忠魔性大發(fā),昂地一聲虎嘯,騰身躍起,在自己船只之間幾番起落,飛至懸崖,用腳在石壁上一蹬,縱身落到河灘,同時擊出虎拳。
官軍和重瞳觀兵丁倒下了數(shù)十人,張獻忠接著便要發(fā)出第二拳,眼前一黑,一股大浪撲到自己的面門。饒是他躲得極快,臉上的皮膚也破了一大塊。
張獻忠忍痛再發(fā),對方接著,竟是一一破解,他不由滿腹生疑。起初,他只看見是一青衣道士,后來近身相搏,大吃一驚,這人居然真的是楊展!
他不是在坐牢嗎?自己派到成都的細作看來得到的是假消息。這一錯愕,連敗數(shù)招,他轉(zhuǎn)身便跑,原路返回中軍大船。
楊展唯恐失了河灘,也不去追,指揮大家向大西水軍連連發(fā)射火炮和箭矢,欲要借助這天時地利,徹底斷了張獻忠入川的念頭。
李志勇突然跑上前,湊近他的耳朵,大叫:“展大俠,不好了,小王爺剛剛派人送信來,你的三個師弟身負重傷,現(xiàn)在落到張獻忠的義子張可望手里了。張可望說,要想救他們,雙方罷兵。大西軍暫停攻城,水師也不上岸,但要允許他們的船只??吭诤訛?。”
楊展對曾英說道:“你繼續(xù)組織抵抗,一定不能讓他們靠近河灘,我上去看看?!?p> 楊展上了城頭,舉目一看,大驚失色。萬州城外,除靠近河灘這邊,因為地利的優(yōu)勢,還沒有被攻占外,漫山遍野都是大西軍的旗幟。甚至,敵軍在凄風(fēng)苦雨中已經(jīng)安營扎寨。
幾千人與幾十萬人對決,這萬州,是無論如何守不住的了。但能拖上一天,是一天。只要把張獻忠拖在這里呆上幾個月,川中各地,便可以從容組織防守。等到新巡撫龍文光上任,也許會有另一番氣象。
楊展打定主意,看清了張可望所在的方向,縱身躍下城頭。大西軍長槍短劍刺了上來,楊展從容走過。他不帶武器,因為別人的武器就是他的武器。一路殺到張可望馬前,接過張可望刺來的長槍,用力一帶,張可望跌下馬來。
張可望翻身而起,他的武功雖不及張獻忠,但經(jīng)打耐摔的拼命精神卻也不弱。楊展此刻并不想取他性命,竟與他周旋了二十多個回合,大西兵丁根本無法近身。
突然,楊展賣一個破綻,張可望果然上當(dāng),楊展自他身上搶過劍來,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快帶我去見他們,如若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雖說已成手下敗將,張可望卻達到了目的,他正是要把楊展從河灘上調(diào)走,他的父王才有機會。
楊展見到師弟們的那一剎那,差點暈了過去。小金明顯失去了一只眼睛,臉上血肉模糊。遠洪和見寬都是渾身浴血,也不知究竟傷了哪里。他們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氣若游絲。
張可望說道:“楊將軍,我自來是非常敬佩你的?,F(xiàn)在,朱家天下已經(jīng)大勢已去,你何苦還與我們作對?這一會兒,估計我父王已經(jīng)上了河灘。我給你們讓出一條路來,你帶著你的人走吧。”
“休要胡言,趕快送我們進城!”
“你為何非要進城去尋死?區(qū)區(qū)幾千人,如何抵擋得了我大西百萬雄師?”
“少吹牛皮了,我如果任你們攻進四川,天理不容!還不快走?”
張可望在脅迫之下,只得叫來馬車,將他們師兄弟送進了城。
朱平樨在城門口接著,看見師弟們的慘狀,失聲痛哭。萬州城內(nèi)的醫(yī)士立即被叫來,三個師弟好歹保住了性命。
果然,張獻忠已搶得河灘。曾英畢竟頭一次帶兵,便與西王交鋒,自然抵擋不住。加上風(fēng)雨漸弱,張獻忠趁勢搶上灘頭。
曾英敗走,按照之前和楊展商量好的,帶著剩余官兵和重瞳觀兵丁退到涪州去了。他將派人去重慶,運來武器彈藥和糧食,在涪州重新組織防御。
現(xiàn)在,城中已剩下不足三千人。李占春之前被張可望打跑,下落不明。朱平樨向官兵表明身份,接了守城督戰(zhàn)的重任。
楊展守在師弟們床邊,愁眉深鎖。朱平樨走進來,不停感嘆:“天佑我四川,天佑我四川??!”
楊展奇道:“有援兵來了嗎?”
“天兵天將吧!你看這風(fēng)雨。”
他打開木窗,黑漆漆的夜里,電閃雷鳴,狂風(fēng)驟雨。下午漸弱的風(fēng)雨,此刻竟如洪水自天上決了堤一般。
果真是老天不亡我大明,老天護佑我四川呀。
突然,沉沉昏睡的見寬發(fā)出了一聲囈語:“師傅,師傅。”
楊展奇道:“真是奇怪,自回到城中,他們?nèi)齻€幾次三番叫師傅,難道師傅英靈不滅,護著他們一息命脈,所以才撐到現(xiàn)在的嗎?”
平樨接道:“他們也許真的見到了師傅的英靈,師傅一定就在我們身邊?!眱扇肆r熱淚滾滾,往窗戶外的風(fēng)雨之中大叫:“師傅,師傅,師傅,師傅。”
葛寶聽見了他們的叫聲,但他不能答應(yīng),更不能來到他們身邊。
之前,當(dāng)他喚來風(fēng)雨,回到怪石掩護下的石洞,見徒弟們傷勢嚴重。他用內(nèi)功幫他們將命保住,便趕緊出外尋找草藥,再回到洞中,竟沒了徒弟們的影蹤。
猴兒們引他追到孫可望營外,正遇上楊展將師弟們帶了出來。他不能跟著入城,因為這已經(jīng)是一座孤城。
他返身回去,穿戴整齊,登上懸崖,再喚風(fēng)雨。
張獻忠雖已上岸,近萬只船一時沒來得及穩(wěn)固,竟有一半被大浪打走。
既已和楊展交過手,他便篤定了這風(fēng)雨是楊展所為。
楊展的武功和在江湖上的力量本來就是他入川的最大阻礙,現(xiàn)在居然還能呼風(fēng)喚雨。于他,楊展已是無法戰(zhàn)勝的了。
此時的黃虎也有了王者的氣度,他喚過文秀,說道:“文秀我兒,當(dāng)初你和楊展他們關(guān)系最好。我現(xiàn)在派你去當(dāng)使者,請他來談判,你可愿意?”
文秀道:“只要父親真心與他交好,我當(dāng)然愿意去走一趟?!?p> 第二天,風(fēng)雨略住,文秀果然將楊展請了來。他不知道,只要有任何拖延時間的機會,楊展都愿意嘗試。
張獻忠和他的義子們迎出賬外,施禮請入,楊展昂揚而進,賬中已備盛宴。
張獻忠端起酒盞,敬道:“恩公,雖然這些年我們摩擦不斷,但我從來沒有忘記當(dāng)初您的救命之恩,請喝了這一杯?!?p> 楊展當(dāng)仁不讓,一飲而盡。
張獻忠也飲了,接著道:“今天請您來,是想說說心里話。這些年,我苦心經(jīng)營,總想建功立業(yè),不枉您救我一回。當(dāng)今天下大亂,英雄輩出,眼見得大明江山就快易手,我也想找一個棲身之地。武昌留不了,長沙留不住,所以才想進四川。否則,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來打擾您老人家。”
楊展冷笑,張獻忠又道:“更何況,我聽說崇禎將您關(guān)進了監(jiān)牢,也想趕來救您呀?!?p> 楊展喝酒吃菜,只不答言。張可望焦躁,插言道:“楊將軍,之前我就勸過您,趕緊帶您的人走吧?!?p> 張獻忠斥道:“我兒放肆!怎能這樣和恩公說話?恩公,我也不會勉強您背叛您的大明朝,只需要您給我讓一讓路,以后只需旁觀,我保證取了四川不殺一人,包括不殺蜀王一族。而且專為你們劃出一個獨立王國?!?p> 楊展這才說話,“你既開出你的條件,我也講講我的要求。這江山不是我的,我沒有權(quán)利給你棲身之地。你既攻到這里,我若讓你回去,你定然不會答應(yīng)。我的底線就是萬州,你只要答應(yīng)留在萬州,不殺一人,不再向前推進,我就把人帶走。否則,你每進一步,我都會讓你寸步難行!”
這樣的約定,其實只是口頭的威嚇。但必須實行緩兵之計,三千人守一座孤城,抵抗近百萬人,真正的螳臂擋車。
張獻忠也需要時間重新打造船只,等待湖廣過來的后續(xù)物質(zhì)。他拍拍大腿,“就依恩公的,文秀,你明天套上大車,送恩公他們回成都?!?p> 楊展道:“不勞大駕,只請誠守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