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麥朵正在往行李箱整理衣物。

　　五歲的何浩軒在一旁蹦蹦跳跳，歡快異常。

　　結(jié)婚七年，孩子五歲，何天馳一直忙于工作，忙到連周休的時候都要在家里處理公務(wù)。這次終于爭取了半個月的年假，何天馳決定帶著麥朵和何浩軒自駕游。

　　收拾好了東西，一家三口拎著行李箱來到地下車庫，何天馳將行李箱放入后備箱，招呼麥朵和何浩軒上車。

　　看著后座上的安全座椅，何浩軒可憐巴巴地看著麥朵：“媽媽，我可不可以不坐這個？我想坐在你的腿上，聽你給我講小豬佩奇的故事書。”

　　不等麥朵說話，何天馳從車后轉(zhuǎn)過來，把何浩軒抱起來，放在安全座椅上，把安全座椅的扣帶系好，一直手指頭在何浩軒的面前晃了晃：“不可以喲，我們這次要開車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所以，安全座椅是一定要坐的?！?p>　　何浩軒癟著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看著麥朵：“媽媽……”

　　麥朵有些心軟，但是兒子的安全又不容忽視，想了想，麥朵摸摸何浩軒的腦袋：“軒軒乖，媽媽這次陪你坐在后面。媽媽給你講小豬佩奇的故事好不好？”

　　雖然有些不滿足，但是相比于之前爸爸媽媽都坐在前面，只有他一個人被綁在后面的情況，有媽媽陪在身邊已經(jīng)好太多的。何浩軒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何天馳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麥朵：“你就慣著他吧！這一路讓我自己一個人在前面做車夫，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麥朵笑了笑，不置可否，從另一側(cè)打開車門，坐在何浩軒旁邊。

　　何天馳搖了搖頭，進(jìn)入駕駛室，發(fā)動了車子。

　　汽車很快行駛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北。

　　麥朵給何浩軒講完兩本小豬佩奇的故事書，就打開了車載DVD，給何浩軒放他最喜歡的“海綿寶寶”動畫片。

　　何浩軒看著屏幕不時爆發(fā)大笑。

　　麥朵從后視鏡看著何天馳，眼神有些迷茫。

　　就在一個月之前，麥朵把何浩軒送到幼兒園之后，本來是打算回家寫兩篇公眾號的稿子，半路街道閨蜜白素的電話，約她去喝早茶。

　　想到好閨蜜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一起坐坐了，麥朵暫時放棄了回家的打算，和白素約好了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當(dāng)麥朵趕到咖啡廳的時候，看見白素打著哈欠攪動著眼前的咖啡。

　　白素在本市一家報(bào)社做新聞版面的編輯，每天下午上班，午夜下班。她這樣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又沒睡好。

　　麥朵在白素面前坐下，笑著說：“怎么這么困？昨天晚上沒睡好？”

　　白素耷拉著腦袋，一臉郁悶：“別提了，郭芷萱這個小祖宗，一大早不到6點(diǎn)就把我叫起來陪她做游戲。我本來想著送她去幼兒園再回家補(bǔ)一個美容覺，誰知道躺下又睡不著，翻過來覆過去的，實(shí)在難受，不如找你出來逛街。”

　　麥朵笑笑：“你家郭芷萱倒是對幼兒園適應(yīng)良好。不像我家何浩軒，整整哭了半年，我的媽呀……”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小口小口吮著咖啡。

　　白素和麥朵都知道，兩個人這個時間段的見面，不過是消磨時間，打發(fā)娃們不在身邊的無聊，因此話題也是天馬星空，天南海北。

　　突然白素看著窗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麥朵有些疑惑，跟著往窗外看，還說：“怎么了？”

　　怎么了？

　　麥朵寧愿沒有選擇在這個時間段，這個咖啡店，因?yàn)榇巴饨?jīng)過的人，居然是何天馳，那個整天忙到早出晚歸，孩子都見不到清醒的一面的何天馳。

　　何天馳的臂彎里，挽著一個女孩，女孩青春靚麗，扎了一個馬尾，笑意盈盈地掛在何天馳身上。而何天馳，看著女孩，滿眼寵溺。

　　麥朵有些呆，卻下意識拿起手機(jī)，對著窗外的兩人拍了幾張照片。

　　何天馳已經(jīng)帶著女孩走遠(yuǎn)了，麥朵還對著手機(jī)上兩個人發(fā)呆。

　　白素小心地推了推麥朵：“麥子，麥子？”

　　麥朵茫然抬頭，看著白素，眼神游離。

　　白素有些心疼，突然炸了一樣拍案而起：“老娘去找他問個清楚！”

　　就在白素經(jīng)過麥朵的時候，麥朵一把抓住了白素的手腕：“別去?！?p>　　白素難以置信地看著麥朵：“麥子，你……”

　　麥朵閉了閉眼睛，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不痛，她看著白素，一字一句地說：“素素，你容我想想，我再想想……”

　　白素扶著麥朵的雙肩：“麥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說過，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麥朵臉上有些掙扎：“可是，軒軒，何浩軒怎么辦？”麥朵看著手機(jī)里的照片，苦澀地說：“你讓我，再想想……”

　　白素跟著看向照片，有些不確定地說：“麥子，我怎么覺得這個女的這么眼熟？”

　　麥朵抬頭看著白素。

　　白素看看照片，又看看麥朵，一拍大腿：“是了！這女的長的和年輕時候的你好像！”

　　麥朵苦笑：“我才30多歲，怎么就老了呢？”

　　白素嘆了口氣：“麥子，雖然你底子好，可是畢竟也是五歲孩子的媽媽了。你想想你結(jié)婚前，那一尺八的小蠻腰，大長腿，迷死多少男人?？墒巧旰⒆又?，雖然恢復(fù)的不錯，畢竟回不到那個時候的身材了。再看看你這張臉，整天柴米油鹽蹉跎著，還有當(dāng)年靚麗美少女的風(fēng)采了嗎？”

　　麥朵隔著桌子輕輕推了一下白素，嗔道：“你這張嘴，不損我真是難受。”

　　“媽媽媽媽！派大星呆不呆？”就在麥朵出神的時候，何浩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呆呀，因?yàn)楹Ｐ菦]腦子。”麥朵隨意答道。

　　“那海綿寶寶呆不呆？”

　　“海綿寶寶呀……”麥朵想了想，“海綿寶寶不呆?！?p>　　“可是珊迪都說海綿寶寶有夠呆?！焙魏栖幉环獾卣f。

　　麥朵摸著何浩軒柔軟的頭發(fā)，輕輕說：“海綿寶寶不呆。他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他只是把人性想的太善良了，可是善良太過，在別人看來，就是傻子了。所以軒軒，我們要保持善良的本心，也不要太天真到事事相信別人?！?p>　　何浩軒似懂非懂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何天馳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撇了一眼麥朵：“我怎么覺得你話里有話？”

　　麥朵在后視鏡與何天馳對視一眼，笑了笑：“我在教兒子做人的道理，你不要多心。專心開車吧。”

　　車子平穩(wěn)而快速地行駛在告訴公路上，何天馳扶著方向盤，卻有一點(diǎn)走神，時不時從后視鏡看一眼后座的麥朵。

　　麥朵翻著手機(jī)相冊，偶爾在后視鏡和何天馳對視一眼，眼神立刻飄忽而過。

　　連續(xù)超過幾輛車，何天馳將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最內(nèi)側(cè)車道。

　　麥朵放下手機(jī)，看著前面，突然對面一輛滿載的大貨車越過高速公路隔離帶向何天馳的汽車沖來。

　　何天馳大驚失色，急打方向盤，然而雙方車速都快，“砰”的一聲，兩輛車撞擊在一起。

　　何天馳大喊：“麥朵，趴下！”

　　麥朵看著綁在安全座椅上的何浩軒，想都沒想就趴在何浩軒的身上。

　　車子破碎的聲音傳來，麥朵只覺得后心一涼，隨即尖銳的痛感彌漫四肢百骸。

　　嚴(yán)重的車禍讓高速公路上交通癱瘓，早有人幫忙撥打了報(bào)警電話。

　　何浩軒已經(jīng)傻了，呆呆地看著麥朵。

　　麥朵從巨大的痛楚中回過神來，艱難抬手，撫摸何浩軒蒼白的小臉，強(qiáng)打笑容，柔聲問：“軒軒，你有沒有哪里疼？”

　　何浩軒看著麥朵胸前迸出的血花，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抱著麥朵的胳膊大聲喊：“媽媽！媽媽！軒軒不疼，軒軒沒事。媽媽你流血了，你疼不疼？”

　　何天馳被安全氣囊卡在座位上，拼了命地往外掙脫，他回頭，看見麥朵后心一片血肉模糊，心底恐慌蔓延，嘶吼著：“麥朵！麥朵！”

　　麥朵見何浩軒只是臉上濺了幾滴血水，完好無損，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歪倒在一邊。

　　何浩軒大聲哭喊著：“媽媽！媽媽！”

　　何天馳終于從安全氣囊的卡位中掙脫出來，大腿一動就撕心裂肺地疼，他知道自己可能是骨折了。然而面對如此嚴(yán)重的車禍，何天馳心知僅僅傷了一條腿，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萬幸了。

　　何天馳費(fèi)力地爬到后座，抱起麥朵，看著麥朵胸前貫穿性的傷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麥朵靠在何天馳身上，看看何天馳，又看看何浩軒。

　　深吸一口氣，麥朵虛弱地說：“馳哥，我恐怕是不行了……”

　　何天馳哽咽地說：“別亂說話，麥朵，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p>　　麥朵愛憐又不舍地看著何浩軒，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馳哥，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軒軒。如果……如果新人容不下他，請你一定……一定要把軒軒送到我父母那里。”麥朵停了一下，喘了幾口氣，接著說，“你以后，會娶別人，也會生下別的小孩。后媽能怎樣對待軒軒，我不敢想……”

　　何天馳眼淚直流，拼命搖頭：“麥朵，別亂說，你不會有事，我也不會娶其他的女人……”

　　麥朵搖搖頭：“爺爺奶奶的眼里，都是孫兒，也必不會對我的軒軒格外疼愛……我父母，就只有我這一個女兒，軒軒是我唯一的血脈，他們老年喪女，心理上只怕受不了這個打擊，如果……能把軒軒交給他們撫養(yǎng)，雖然艱難了一點(diǎn)，他們心理上有了寄托，也一定會把軒軒培養(yǎng)成材?！?p>　　何浩軒看著麥朵越來越蒼白的臉，小手抓住麥朵的手，哭泣著：“媽媽，你的手好涼，軒軒幫你暖手?！?p>　　麥朵歪在何天馳的身上，氣息越來越粗重，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機(jī)，我的手機(jī)?！?p>　　何天馳急忙把麥朵丟在座位下的手機(jī)撿起來，正欲交給麥朵。

　　麥朵指著手機(jī)，艱難地說：“把……手機(jī)里的照片……刪掉……”

　　何天馳一愣，指紋解鎖了手機(jī)，調(diào)出手機(jī)相冊，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愣了。

　　麥朵嘴角強(qiáng)扯出一抹笑容：“本來……本來打算找你談?wù)劦?，現(xiàn)在看來……沒有必要了……我沒有別的請求，只求你們，好好對待我的孩子……”

　　何天馳哭道：“麥朵，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相信我，這個女孩，就是我的一個下屬，我跟她，什么都沒有！”

　　麥朵只覺得手腳漸漸冰涼，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喃喃地說：“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麥朵費(fèi)力地抬起手，撫摸著何浩軒的小臉，嘴角微微翹起，“軒軒，媽媽的寶貝，媽媽多希望能陪著你長大呀……以后要聽姥姥姥爺?shù)脑?，做一個乖乖的……乖乖的好寶寶。媽媽多想看著你上小學(xué)、上中學(xué)，考大學(xué)……多想看著你給媽媽帶回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媳婦……多想看著你……媽媽好愛你的，好愛你的……”

　　眼前的何浩軒越來越模糊，意識越來越迷離，麥朵慢慢闔上雙眼，耳邊是何浩軒無措的大哭和何天馳絕望的哭喊。

　　高速公路交警趕到現(xiàn)場，迅速梳理了交通混亂，高速公路上車流緩慢而有序地行進(jìn)著，很快就恢復(fù)了秩序。

　　何天馳抱著氣息全無的麥朵，一動不動。

　　何浩軒握著麥朵的手，無聲地抽泣著。

　　120急救車趕到了。

　　肇事大貨車司機(jī)當(dāng)場身亡。

　　醫(yī)生和交警費(fèi)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麥朵從何天馳的懷里解脫出來，在對麥朵和何天馳進(jìn)行迅速的現(xiàn)場急診后，將何天馳抬上急救車，宣布了麥朵的死亡。

　　何浩軒哀哀欲絕，被一名女交警抱在懷里，看著一群白大褂將麥朵放在急救床上，身上蒙了一床白單。

　　白單蓋過麥朵臉龐的時候，何浩軒拼命喊著：“媽媽！媽媽！”

　　一輛警車開道，急救車跟在后面，何浩軒被女交警抱著坐在何天馳旁邊，何天馳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手里還拿著麥朵的手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