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狂說著,一把抓過我的手腕,將我扔過了藍君的床邊。
“一千五百多年前,你執(zhí)意要去凡界歷練,怕你在凡界過得不好,他義無反顧地就跟著你去了;兩千年前,九重天欺壓我藍魔族太甚,他已經(jīng)準備反上九重天了,因為你一句‘我不想蒼生陷入危難’,他生生忍下了九重天的羞辱,還對天帝那老兒俯首稱臣!
而你呢?你從凡界一回來,一句話也不說,自斷情脈,還將他忘了個徹底,縱使他在凡界如何負了你,折了你的翅膀,你躲著不見他也就是了,可你偏偏選擇忘了他,你對他是何其決絕狠心?
不久前,你懷疑九重天仙子失蹤一事與他有關,可你又知曉,那些日子,是他,幫你從藍魔族叛逃的魔那里將那些仙子救了回來的,這當中,他受了重傷,你過來,是救了他,可你對他說了什么?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拖著自己那副傷殘的身體去幫你將人救了出來。
這次,你要去追拿那勞什子薄魚,你可知這一路有多少危險叢生,他為了護你周全,暗地里為你除了多少障礙?你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受著他待你的好,承著他對你的情,你憑什么?!
先前,你一句心系蒼生,他為你忍氣吞聲,如今,你一句不記得了,又傷他入骨,靈女大人,你何其殘忍?你怎么忍心?!”
他這一聲接著一聲的質問,讓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五百年前,我出現(xiàn)在雁字谷時,渾身是傷,躺了整整三年才醒來,書璟說,他還以為,我好容易回來了,又要如我?guī)熥鹉前悖了恍蚜恕?p> 后來,我想著,即便是我曾經(jīng)做了什么錯事,傷過什么人,我依然覺得,我險些丟了性命,也算是受過懲罰了,所以我能夠心安理得且冷靜自若地一次又一次拒絕他。
藍君說過,我心思通透,終日活得清楚明白,他說的那些話,我其實早有猜測,只是,我逼著自己不去想,不去承認,藍君不說,我就裝作不知,承著他的情,心安理得。
可落狂說得不錯,我憑什么呢?就憑仗著他藍君心悅我么?
眼淚,一瞬間如同洶涌泛濫的洪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伸手將他抱了起來,施了個訣,消失在了藍魔族。
這一回,落狂并未開口阻止我,大抵,他也知曉,我會將藍君救回來的,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我?guī)е{君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天外天,跪在媧皇宮的門口,祈求著如姬殿下能夠救救他。
這一回,他傷得真的很重,重到哪怕是書璟在此,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唯一能救他的人,只剩下了如姬殿下。
我跪了許久,也哭了許久,殿下總算是讓小童開了殿門,將我?guī)Я诉M去。
“殿下,求您,救救他?!币灰娭钕拢矣旨泵蛄讼聛?,嗓子已經(jīng)哭啞了。
殿下看著我,微微嘆了口氣,道:“冰雪,這是第二回了。”
我不知曉殿下所說的第二回是怎么回事兒,只是不停地磕著頭,哭著訥訥地重復道:“殿下,求您,救救他?!?p> 殿下看著我漸漸紅起來的額角,終究還是心軟了,幽幽嘆了口氣,道:“罷了,我應你就是,你起來罷。”
“冰雪謝過殿下?!蔽矣挚牧艘粋€頭,謝道。
殿下沒有說什么,只是將藍君帶進了內(nèi)殿,讓我在外頭等著。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與我而言,這大半個時辰卻像是十八萬年那般漫長。
我腦子里什么都不剩了,只余下十八萬年前修染在我面前魂飛魄散的畫面。
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我還沒想完,殿下就出來了,看向我道:“他無事了,你起來罷,進去看看?!?p> 我道了謝,起身拖著早已跪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在我就要進去之際,殿下喊了我一聲,道:“冰雪,但愿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你不后悔。”
我扭頭,想扯出一抹笑容給她,卻怎么也扯不出來,最后只剩下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異神情,啞著聲音道:“殿下,冰雪不悔。”
殿下幽幽吐了口濁氣,沒有說話。
我一瘸一拐地走進內(nèi)殿,看著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藍君,心口微微一滯。
這次,他受傷,也是因為我么?
應當是的吧。
他每次受傷,似乎都是為了我。
而我,卻將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凈,唯獨記得的,只有我救了他。
他什么都不說,只給我一句“你想要的,我都給你”,然后默默地為我擺平一切,好像這十八萬年來,我做的一切都是個笑話,不值一提。
我想要什么?天下的平和,還是蒼生的福祉?可這些,又與他藍君有什么干系?!
我素來驕傲自負,從不肯低頭,是以,我覺得,我忘了他,那必定是他做了什么負我之事,讓我不愿記起他。
那次在凡界相遇,到后來的躲他避他,不過是我早已有所猜測,可我怎么能夠回頭,我是誰?我是冰雪,清高孤傲的冰雪,我怎么能夠為了一個忘了的人回頭?
可是,他逼得我不得不回頭,似乎,不仁不義之人是我,負心之人也是我。
雖然如今看來,似乎就是我。
我就這么怔怔地望著他,腦子里亂成了一團麻。
心中怨了他幾番,又恨了他幾番,最終只化成了幾滴淚水,緩緩落下。
怨什么恨什么,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頭好受些罷了。
我未曾問過他的意愿,救了他,卻也讓他飽受煎熬,守著一個沒有心的人,千年萬年,也不知他是如何熬過來的。
想著想著,我的手不覺已撫上了他的眉宇之間,細細描畫著他的眉眼。
我不知曉他為何傷得如此之重,也不知他為誰所傷,可我心頭,隱隱也能夠猜測出,那是因為我。
他是藍君啊,有藍魔淚加持,又有誰能傷得了他?想來,四海八荒,也唯獨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