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男人

　　“梧桐，幫我搭把手，把他帶回家。”我扶起男人。

　　“可是，小姐……”梧桐站在那里沒動(dòng)。

　　“l(fā)ang……”男人說了一個(gè)字。

　　“狼？他剛剛說了狼。”

　　“這大白天哪兒來的狼?！?p>　　“他不會(huì)是被狼襲擊了吧。”

　　“梧桐，不用怕，他只是虛脫了?！蔽姨ь^望著梧桐。

　　“我來我來。”黃老師撥開人群。

　　“黃老師？您這是干嘛？”有大漢勸阻。

　　“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但起碼我不會(huì)見死不救，你們活了這么一把年紀(jì)，倒是連個(gè)小姑娘都不如?！秉S老師先是指了下我，說完將手中蒲扇的交給大漢，準(zhǔn)備去扶男人。

　　“算了吧，老師，還是我來吧。”大漢將蒲扇交還給黃老師。

　　“我……”梧桐不知說什么好，她向前挪了一步，而后又縮回了腳。

　　大漢一把就將男人從地上托了起來。

　　我低頭看地上，男人趴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個(gè)黑印。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沒洗澡了。

　　“大哥，真是謝謝你了。”我跟在大漢身側(cè)。

　　大漢一個(gè)人就將男人扛了起來。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老師。”大漢并不看我。

　　“梧桐，帶路。”我喚梧桐。

　　梧桐緩過神來：“啊？好。”

　　“這姑娘心可真大，居然敢把陌生人帶回家，這要是個(gè)賊該如何是好?！庇袐D人說。

　　“那也是她活該。”小眼睛大嘴巴的姑娘說。

　　“真是謝謝您了?！蔽页S老師鞠了一躬。

　　“走吧，我跟你們一起去?！秉S老師搖扇。

　　“這眾人當(dāng)中也就只有老師您看得真切?！蔽艺f。

　　“不管他是不是靈，眾生平等啊，更何況，他還不是靈?！秉S老師將手別于身后。

　　“老師您見過靈？”我和黃老師一起走在石子路上。

　　“年輕的時(shí)候見過?！秉S老師環(huán)視周圍：“姑娘住的地方可是林子后的那屋？”

　　“正是?！?p>　　其實(shí)林子后也就三處房舍。一處是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一處是我的鄰居，還有一處似乎是空著沒人住。

　　“看來你就是剛搬來的新屋主了。”黃老師點(diǎn)頭。

　　“梧桐，你去往浴桶里裝滿水。”我在里屋對(duì)梧桐說。

　　“小姐，您不會(huì)是要讓他洗澡吧，誰給他洗？”梧桐猶豫。

　　“外面的人啊?！蔽翌^撇了一下屋外。

　　“老師，沒想到這姑娘還是大戶人家。”大漢打量了一下屋子。

　　大戶人家？我聽到了大漢說的話，心想著在他們這個(gè)地方，這就叫大戶人家了？

　　“真是辛苦二位了……”我欲言又止。

　　黃老師看出我的顧慮，于是對(duì)大漢說：“去，給那個(gè)男人洗個(gè)澡?！?p>　　“什么？洗澡？”大漢大嗓門：“不是吧，老師，我們和那個(gè)男人非親非故……”

　　“快去?！秉S老師用嚴(yán)厲的語氣說。

　　“哪兒來的水，哪兒來的衣服換?！贝鬂h不情愿。

　　“水已經(jīng)備好了?！蔽嗤┡芰顺鰜怼?p>　　“梧桐，你去把酒拿出來?！蔽曳愿溃^而對(duì)黃老師說：“老師，大哥，既然來了，不防喝杯酒再回吧?！?p>　　“酒？”大漢遲疑了一下。心想這種大戶人家的酒應(yīng)該會(huì)很不錯(cuò)。

　　“對(duì)，是今早剛挖出來的酒，還望二位留公玉某一個(gè)面子才是?！蔽乙呀?jīng)將下酒的小菜擺好。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黃老師笑著點(diǎn)頭。

　　“來，請(qǐng)坐?！蔽沂疽?。

　　“大耳，你就先幫那人洗澡再說吧?！秉S老師強(qiáng)調(diào)。

　　大耳“哦”了一聲，嘴里嘟囔著：“真麻煩?！?p>　　“請(qǐng)隨我來?！蔽嗤┮呀?jīng)備好了離人平時(shí)穿的衣裳以供男人換上。

　　我接過梧桐手中的酒，這酒就是今早鄰居家夫人差人送來的那壺，我將酒塞打開。

　　一陣酒香溢出。

　　雖然我不喝酒，但是酒味兒至少是聞過的，這酒，真的好香。

　　“好酒?！贝鬂h喊道。

　　“這酒埋了可有些時(shí)日了?！秉S老師說。

　　風(fēng)起，一陣風(fēng)鈴聲。

　　矮墻對(duì)面，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

　　晚霞染紅了天。

　　“姑娘你該如何稱呼啊?！秉S老師看著我問。

　　我邊倒酒邊回答：“我真是愚鈍，老師您叫我屏幽就好?！?p>　　“屏幽，嗯。我看你這家中似乎就你與方才那位被喚梧桐的姑娘啊?！?p>　　“還有家兄，只是他現(xiàn)在不在家中?！蔽一卮?。

　　黃老師舉起酒杯細(xì)酌一口，這兒的喝酒習(xí)俗是三口一杯。

　　“果真是好酒?！?p>　　“老師喜歡便好?！?p>　　“你們這屋，別有洞天?！秉S老師吃著小菜。

　　這屋從前面看真的沒什么特別，就像我剛來這兒時(shí)的想法一樣。而這“洞天”之處，就是屋后的亭榭與屋側(cè)的練武平地。

　　對(duì)于黃老師的話，我并不做回答。

　　一炷香后，黃老師與大耳已經(jīng)微醉。

　　“真沒想到，這酒這么烈?！贝蠖鲎↑S老師。

　　“改日再來找你聊天?！秉S老師走路微晃。

　　“呼，他們總算走了?！蔽疫M(jìn)屋后梧桐站了起來將椅子讓給我。

　　“怎么樣？”

　　“估計(jì)一時(shí)半會(huì)兒醒不過來。”

　　我坐在椅子上幫男人把脈。

　　“小姐，這樣不好吧?！蔽嗤┛吹轿业闹讣飧苍谀凶拥募∧w上。

　　“無事?！蔽?guī)湍腥税研渥永砗茫骸澳闳グ拘┲鄠渲?。?p>　　“是?！?p>　　我看了一眼男人，起身走到屋外。

　　林子外的小高臺(tái)處。

　　黃老師與大耳并排坐在木樁上。

　　“大耳，你知道當(dāng)今圣上有多怕死嗎？”黃老師的醉意已濃。

　　“有多怕？”

　　“怕到……哈哈哈，想抓靈為他所用保護(hù)他。這是什么餿主意，靈要是這么輕易就臣服于他，那他還怕坐不穩(wěn)這江山嗎。所以……”黃老師看了看四周，趴到大耳耳邊說：“所以圣上才背地里命人大肆捕殺靈，因?yàn)槭ド吓蚂`……哈哈哈，你以為這幾年民間的獵人不減反增的原因是什么，還不是因?yàn)橛腥税档乩锾Ц哽`的售價(jià)。圣上想要保住皇位，覺得先得除掉靈，他怕靈的報(bào)復(fù)，但他忘了，這個(gè)世界上比靈更恐怖的，是人……靈是除不完的，人也是殺不完的……哈哈哈……”

　　大耳撓撓頭，黃老師說的這些，他也聽不懂。

　　黃老師拍拍自己的膝蓋：“哎！活在這個(gè)世上，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　?p>　　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就這樣手撐著腦袋坐在椅子上。

　　“啊……”屋里傳來一聲尖叫。

　　我打了個(gè)寒顫，急忙跑了進(jìn)去。

　　梧桐縮在角落里，地上是她打翻的粥。

　　“怎么了？”我蹲到梧桐跟前。

　　“小……小姐……有……剛才有東西，盯……盯著我看……”梧桐抓住我的手臂，在她說話時(shí)我都能聽見她的牙在上下磕碰。

　　我看著床上的男人：“是他嗎？”

　　“不……不是……”梧桐將頭埋在我的后背上：“是……是那兒……”她伸出手指了一個(gè)地方。

　　“你別拽我太緊，我去看看?！蔽彝嗤┲傅姆较蜃呷?，簾子動(dòng)了一下。

　　“啊……”梧桐抱住頭。

　　“沒事?！蔽易テ鸷熥踊瘟嘶危骸爸皇秋L(fēng)而已?！?p>　　“不是簾子，我昨晚也看到了?！蔽嗤u頭：“昨晚我以為我看錯(cuò)了，可是今天，我看的真真切切，就是有一雙眼睛。”

　　“那你跟我說說，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我拉起梧桐讓她站起來，然后用手在她的后背上輕輕拍著。

　　“就是黑眼睛，能發(fā)光，瞪得老大，一眨也不眨?！?p>　　看梧桐的神色，她是真的怕了。我能感覺到她掌心中的冷汗。

　　“白天的時(shí)候你有看到過嗎？”我讓她先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梧桐回憶，又搖了搖頭。

　　我將水遞給她：“你不用怕，今晚你就先跟我睡。”我看向窗外，為什么離人還不回來，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對(duì)了，小姐……”梧桐喝了口水：“剛才他醒來過。”

　　我轉(zhuǎn)頭去看床上的男人。

　　“當(dāng)時(shí)他喊了一聲狼?！?p>　　“可能是他之前經(jīng)歷過什么，總之，這一帶是沒有狼出沒的。再說了……”我捧住梧桐的臉：“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在江湖上混了這么多年，沒點(diǎn)傍身的功夫還真不敢隨便出門。如果連一個(gè)你我都保護(hù)不了，那我豈不是丟了離人的臉?！?p>　　梧桐的嘴被我擠得嘟嘟的，她“嗚哦嗚哦~”

　　“撲咪撲咪！”我朝梧桐拋媚眼。

　　“小姐，我們真的要睡覺嗎？您……放心他嗎？萬一他忽然醒來怎么辦？到處亂走怎么辦？”

　　這也沒錯(cuò)。家里有四間房，這間房就在離人房間的隔壁，萬一他不小心闖進(jìn)離人的房間動(dòng)了不該動(dòng)的東西也不好?！拔嗤?，你先去睡，咱們輪流看著他?！蔽倚Α?p>　　“這樣啊，不，小姐去睡吧，梧桐看著他就好。”

　　“你先去……”

　　“小姐先……”

　　“不如我們先來玩會(huì)兒斗蛐蛐兒吧……”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梧桐真的不適合玩斗蛐蛐兒。

　　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梧桐也不適合扎馬步、不適合跳山羊、不適合投壺……

　　而我，我不適合女紅、不適合繪畫、不適合剪紙……

　　我坐在屋頂上，天還是昏沉沉的，太陽還沒升起。

　　有開門聲。

　　我看向鄰居。

　　一個(gè)身穿黑衣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提著兩個(gè)水桶。

　　我猜想他是要去林子外的古井打水?；蛟S我可以邀請(qǐng)他直接到我們家打水，因?yàn)槲覀兗矣刑烊坏纳饺梢越?，就在離人休息的亭榭旁，山泉水順著竹管一直通到廚房的大缸里。

　　“小姐？他醒了?！蔽嗤┰谖輧?nèi)喊。

　　我從屋頂飛了下來。

　　男人雖然醒了，但是腦子并不清醒。

　　“l(fā)ang……”男人嘴里念著。

　　“又是狼?！蔽嗤┒阍谖疑砗?。

　　我伸出手指在男人的面前左右搖晃。

　　男人起先有點(diǎn)迷糊，后來他的眼珠隨著我手指的移動(dòng)也跟著移動(dòng)。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輕拍他的肩膀。

　　“l(fā)ang……”

　　“梧桐，你去準(zhǔn)備些清淡的食物，再把粥熱熱?！蔽?guī)湍腥艘春帽蛔樱瑢?duì)著梧桐說。

　　“好?！?p>　　天亮了。

　　我注意到窗外有光射進(jìn)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男人這才算真正醒了過來。

　　“嘶……”男人皺眉，隨后撐手坐了起來。

　　“你可總算醒了?！蔽业沽吮偷剿爝叀?p>　　他兩口便將水喝了個(gè)干凈。

　　“還要嗎？”我見他盯著空杯發(fā)呆。

　　男人點(diǎn)頭。

　　連續(xù)喂了他三杯水后，男人才開始打量周圍。

　　“l(fā)i……”他的聲音嘶啞，發(fā)出一個(gè)音后便難繼續(xù)。

　　“小姐，粥好了，我再去炒個(gè)小菜。”梧桐端著粥走了進(jìn)來。

　　“你自己能吃嗎？”我問他。

　　他踉蹌的走到桌邊坐下，就這樣，連喝了五碗粥。

　　“這得餓了多久?！蔽液臀嗤┱驹谖萃饪粗腥死峭袒⒀省?p>　　“小姐。”

　　“嗯？”

　　“要不要再去煮些？”梧桐已經(jīng)將鍋底都給這個(gè)男人撈干凈了，即使男人吃飽了，那一會(huì)兒小姐與她還得餓肚子。

　　“煮吧，給離人也留一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