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紅傘
等到我們把男孩送到官府后,男孩的父親踉蹌的跑來。
“兒?。 蹦泻⒌母赣H在宮中也是當(dāng)官的,家中男丁稀少,丟了兒子就跟丟了半條命差不多。
“爹?!蹦泻⒛ㄖ蹨I。
“讓爹看看,你都瘦了一圈,沒事吧,???有受傷嗎?是誰綁走了你?把你綁到哪兒去了?”男孩的父親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
“爹,我害怕?!?p> “不哭不哭,爹爹在這兒。”男孩的父親安撫男孩,幫男孩拭淚:“沒事了,沒事了,都怪爹爹,沒把你保護好……”
我與即墨遠(yuǎn)方站在他們旁邊。
“來,快來謝謝你的恩人?!蹦泻⒌母赣H讓男孩跪下。
“這……”我想阻止。
男孩的父親卻說:“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你們救了他一命,他給你們行禮,是他應(yīng)該做的?!?p> 我沒再阻攔。
男孩磕頭:“多謝救命之恩?!?p> “這也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奔茨h(yuǎn)方笑。
他的笑容讓我覺得,有些不合時宜。一看到他眼周的褶子,我就覺得是他丑。
“在下還有話想問二位,不知二位可有時間?”男孩的父親詢問。
男孩的父親名叫李江,是從三品鹽運使,本居住在碧水街中,因為來此處有公事,想著順便帶兒子探望在鄉(xiāng)下的姥姥,卻沒想到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梧桐樹上傳來蟬鳴。
“你們的意思是,擄走我兒子的并非惡靈,而是人。”聽完我們的描述后,李江說。
我與即墨遠(yuǎn)方點頭。
“好,我知道了……”
街上忽然多了許多人。
“嘖嘖,這一百兩黃金可真重啊。”即墨遠(yuǎn)方提著金子說。
“要不你分我些,我?guī)湍懔?。”我和即墨遠(yuǎn)方將金子存到“錢引鋪”中以便日后取出使用。
“錢引鋪”是儲存錢財換成票據(jù)的地方,票據(jù)在碧洲內(nèi)皆有用,只要再到“錢引鋪”中將錢取出便好,但是每筆交易都需要我們支付一定的費用,所以如果不是數(shù)目大的錢財,普通人家還是習(xí)慣將錢放進罐子里,再將罐子埋進地里或是藏在某處,這其中最厲害的就是藏在茅坑里了。
“那還是算了?!?p> “奇怪,那兒怎么圍了這么多人?”即墨遠(yuǎn)方看向日晷,現(xiàn)在還比較早,連早市也還沒開始。
“他們就是被惡靈給殺了的?”有人問。
“太恐怖了?!?p> “這惡靈怎么如此兇殘?!?p> 我與即墨遠(yuǎn)方撥開人群,看到躺在草席上的三個人。
“他……”我看著右側(cè)的男人,他不是紙馬店的老板嗎?他怎么會……死了?
即墨遠(yuǎn)方將我拉了出來。
“小吉,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馬車內(nèi)的夫人問。
“似乎是有惡靈傷人。”束著總角的男童說。
“快些行路?!狈蛉朔愿儡嚪?。
一輛馬車從我與即墨遠(yuǎn)方身旁駛過。
夫人為蘇氏,她此次前來是為了找——西樓。
西樓看著離人在前院種了一棵梅樹。
離人面色蒼白,不時咳嗽。
“這梅,在賽湖很難尋到,在碧洲也不一定能養(yǎng)活,真正出塵的梅,在北澤?!蔽鳂堑难劢怯袦I痣,笑起時露出一排潔白的牙,明明是桃花眼,卻笑得孩子氣。
“北澤離這兒太遠(yuǎn)?!彪x人抬頭看著天。
“你曾游遍天下,現(xiàn)今怎會覺得區(qū)區(qū)一個北澤會遙遠(yuǎn)?”
“因為看得太多,但求安穩(wěn),不求遠(yuǎn)方。”
“我是不能奢求太多,可連你離人兄也都這么說,看來孤行的死,對你的打擊真的很大?!?p> “你連這個都調(diào)查到了,不錯。”離人的語氣中并沒有褒揚之意。
“畢竟有求于你?!蔽鳂墙o自己倒了杯酒。
“有人執(zhí)意以靈取器,有人堅持以理治國,你有何看法。”離人朝西樓走去。
以靈取器指的是太子,以理治國指的是三皇子。西樓搖頭:“一武一德,單行其一皆不可行。碧洲與靈之間的矛盾,存在太多年,繼續(xù)殺戮,只會引來反叛;碧洲朝中又有太多無理之人,更何況是民間?!?p> 離人看著西樓:“兩者皆不選,那第三者是?”
“圣上?!蔽鳂翘ы骸拔页扇氖钱?dāng)今圣上?!?p> 有馬車停下。
小吉跳下馬車。
“母親?!蔽鳂菃尽?p> 蘇氏從馬車中走下,看到原本阻隔兩家庭院的矮墻被推翻了,從鄰居家的籬笆外走進就能直接到西樓家。
“孩兒?!碧K氏喚。
“母親?!蔽鳂遣⑽瓷锨坝?,只是起身站立。
“這位是……”蘇氏的目光被離人吸引過去。
“在下公玉離人?!彪x人點頭示好。
蘇氏笑:“上回我來時倒是聽到過小姑娘的聲音?!?p> “那是舍妹,頗為頑皮?!?p> 蘇氏身著樸素,卻有富貴相:“那我倒是想見識一番。”蘇氏打趣。
“可惜屏兒現(xiàn)不在家中,母親也累了,是否要先休息?”西樓詢問。
“在下先告退?!彪x人說。
蘇氏點頭,這才上下打量離人的背影,這世間,竟有如此不凡的容貌與脫俗的氣質(zhì)。
“母親,這一路來可發(fā)生過什么?”西樓帶著蘇氏往后院走。
“似乎有惡靈傷人。”蘇氏回答。
“果真是有惡靈嗎?”西樓扶蘇氏坐下:“宮中如何?!?p> “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又抓了幾只靈獻給圣上,圣上倒是不中意?!?p> 小吉上茶。
“太子也難收性子。”西樓按住幫蘇氏倒茶的小吉的手。
小吉退下。
“三皇子雖然頗得圣上信賴,但這朝中,太子勢力逐漸強大,圣上有時候也無可奈何。”
西樓幫蘇氏倒茶:“昨日便聽說您要來,就早早讓人煮了濃茶,水是山泉水,還在茶中加了糖與乳?!?p> “你有心了?!碧K氏看著西樓的手:“碧洲多產(chǎn)綠茶,人們也多品淡茶,想要喝一杯好濃茶,也就只能到你這兒來?!?p> “母親多來才好?!蔽鳂欠畔虏鑹亍?p> 蘇氏喝了口茶,入口微甜,還泛著奶香味兒。
小歡趴在陰涼處伸懶腰,有一只蝴蝶從小歡的面前飛過,小歡伸出爪子去追。
“對于太子和三皇子,你怎么看?”蘇氏問。
“這個問題剛剛離人兄還問過我?!蔽鳂强粗郎系牟鑼?,那是一只圓圓潤潤、可愛至極的紫砂小腳丫,腳丫上有一只蜘蛛。是諧音“蜘”“足”,取知足常樂之意。
“你作何回答?”
“我說,我既不選擇太子一方,也不選擇三皇子一方,因為至今看不出圣上是何意,所以最安全的計策,是堅持與圣上站成一隊?!蔽鳂怯檬种篙p點茶寵。
“這也不是不行,可也不是長遠(yuǎn)之策?!?p> “不急,慢慢來。”西樓給蘇氏續(xù)茶:“圣上還是老模樣?”
“近日又迷上了燈影戲?!?p> “他整日躲在宮中,也是無趣的打緊。”
“躲有何用,只是在拖時間罷了?!?p> “皇城內(nèi)可還是有許多獵靈人出沒?”
“是啊。”蘇氏用帕子拭嘴:“現(xiàn)在碧洲各處又都傳出有惡靈出沒,搞得皇城內(nèi)也都是人心惶惶。就連鹽運使李江的兒子被惡靈所挾持之事也都傳進了宮中,這李江,現(xiàn)在不就在這鎮(zhèn)上。”
“鎮(zhèn)上?”
“沒錯?!?p> 西樓看向別處……
當(dāng)我與梧桐回到家后,我就開始打量前院的這棵樹。
“光禿禿,倒是和西樓前院的那棵枯樹挺配?!蔽颐嗣坊?。
“小姐,看來公子沒有忘記您說過的話。”梧桐說。
那日黃老師講到了北澤梅林的故事,我同離人提議說在院中也種些梅花樹,沒想到離人還真的找了這么棵梅花樹。在碧洲,應(yīng)該很難找到這樹種吧!
“離人?!蔽液?。
離人此時正在亭榭中喂魚。
“離人。”
“嗯?”離人回頭看我。
我坐到水榭上剪了個蓮蓬,說:“我掙錢了?!?p> “哦?”離人低頭看著我。
我撕開蓮蓬剝蓮子吃,入口微甜,嚼開后蓮子心的味兒散發(fā)開帶著一絲苦:“你猜猜我掙了多少?!?p> “十文?”
我雙手撐地頭向后仰看向離人,視線中是他顛倒的臉:“我能力這么差嗎?”
“二十文?”
“一百兩,還是足足一百兩黃金,嘻嘻?!?p> “我們小幽終于不是在夢里掙一百兩了。”離人并不問我是如何賺的錢,為什么會一次性賺這么多錢。他只是伸手摸摸我的頭:“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便是?!?p> 我嘟嘴。
“不過,我何時取消了你的禁足?”離人忽然問。
我止住嚼蓮子的動作:“那個,離人,我給你買了好東西?!蔽覐乃可弦幌赂Z起跑了出去。
離人無奈的笑笑。
當(dāng)我將紅傘拿過來時,離人正坐在青石板上閉目養(yǎng)神。
我放輕腳步。
離人一個人竟用了五級青石板,這亭榭中,一共也就五級的青石板。他坐在第四級青石板上,手肘搭在第五級青石板上,右腳踩在第二級青石板上,左腳則倚在第一級青石板上。
我坐到他身邊,用手指去搓他的下巴。
“又淘?!彪x人并未睜眼,他的指尖迸出一道白光,有水從蓮花池中飛出。
我開傘。
水珠落在傘面上。
一陣風(fēng)吹過,離人的發(fā)拂過我的脖頸與側(cè)臉。
我搖頭:“好癢?!?p> 離人的指尖劃過我的臉。
我從他狹長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池中的芙蕖搖曳,有一片花瓣落在水面上掀起層層漣漪。
“好傘?!彪x人夸贊。
“當(dāng)然是好傘?!蹦莻€店員跟我說了一大通,我也沒聽懂,反正就是一把能當(dāng)武器的傘,最重要的是,它的傘柄上有我親自鍍的“幽”字,沒錯,鍍金的!我想離人也不需要用一把傘來當(dāng)武器,但這把傘貴啊,這才配得上我家離人的神顏。
離人想起今日無言送他回來時留下的一箱首飾,那本來是為小幽準(zhǔn)備的,可是離人讓無言都帶了回去。
無言勸離人:小姐已經(jīng)這么大了,也該好好打扮。
離人:大道至簡。她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練武。
無言無奈。
“小幽?!彪x人說:“你是不是該練武了?”
我將手中的傘遞給離人:“我又想起來,西樓找我還有什么事來著,我得去他那兒一趟?!蔽以俅闻艹隽送ら?。
離人看著手中的紅傘……
我拿著銅鏡對自己照:“呀!”
“怎么了小姐?”梧桐聽到我叫,從廚房探出頭來。
“你說你為什么長得這么好看呢?”我指著鏡中的自己問。
梧桐覺得小姐又犯傻了。
島聽見我說的話,有些憋笑。
“島,這個送你。”我從袖中掏出一塊擦拭武器的擦拭布:“這個還是梧桐挑的呢。”我把擦拭布塞進島的手中。
島愣住。
“西樓。”我走進屋內(nèi),沒找到人于是又拐到西樓家的后院中:“西樓,我把銅鏡買回來了,你是不是應(yīng)該謝謝我請我吃……”
蘇氏看著搖擺著左右手大步迎來的少女。
我沒想到西樓家有客人,連忙雙腳并攏站好。
“這是我母親?!蔽鳂强吹狡羶杭僬?jīng)的模樣,嘴角上揚。
蘇氏將西樓的表情盡收眼底。
“夫人好?!?p> “你就是屏兒?!碧K氏點頭:“同你兄長說的一樣,長得標(biāo)志,也是機靈模樣。”
“多有打擾?!蔽页鳂亲呷?,心里卻想著離人才不會在別面前夸我好看,就算是在我面前,離人也從沒夸我長得標(biāo)志過。
西樓說:“客氣了,我還得謝謝你幫我買這小玩意兒?!?p> 我將銅鏡遞給西樓:“我們既是鄰居也是朋友,應(yīng)該的?!?p> 西樓接過銅鏡端詳了一會兒。
“夫人可要到鄙舍喝杯茶?沒什么好招待的,望夫人不見外才是,只是上次夫人送了新酒給公玉某,還沒來得及答謝?!蔽覍μK氏說。
“你這是哪里的話,我也想去跟你叨叨些家常,只是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就又該回去了,屏兒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p> “那就不多打擾。”我笑。
“你可知道這刺槐的花語?!惫衿劣淖吆?,蘇氏看到銅鏡雕的刺槐,于是問西樓。
“她定是看到好看便買了,不會想那么多?!蔽鳂亲匀恢溃@刺槐的花語是:隱秘的愛。
“你身負(fù)重任,有些事,我就不提醒你了?!碧K氏握住西樓的手,比如說,兒女情長。
西樓笑:“我心里清楚?!?p> “清楚就好?!碧K氏松手,將一根金色鷹羽拿給西樓:“我此次前來,是要給你這個。”
“終于得到它了。”
“廢了一番功夫。”
“這東西,可以幫我大忙?!?p> 蘇氏說:“是可以幫我們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