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吻
“小姐，您看，這是梧桐給您剪的紙人?！蔽嗤┠闷鹨粡埣艏垖χ肟栈?。
我正在前院給梅樹澆水，就聽見梧桐說。我放下水壺走到梧桐跟前：“這是我？”我指著一個小人問。
“對?！蔽嗤┯昧c頭。
“這個是你?！蔽矣种钢硗庖粋€比我稍微矮些的小人說。
“對?！蔽嗤┯贮c頭。
“那這個就是離人了?！币驗殡x人在我們?nèi)齻€當(dāng)中是最高的。
“沒錯?！?p> “梧桐，你怎么這么厲害？”我雙手捧住梧桐的臉。
“我們土家族人，既會剪紙，也會跳舞，還會演戲劇、編織、刺繡、雕刻、繪畫……會的東西還真不少?！?p> “哇，梧桐，你這么深藏不露的啊。”我鼓掌。
“小姐別打趣梧桐?！?p> “我是認(rèn)真的?！?p> “小姐，梧桐還剪了一張送給西樓少爺，只是不知道西樓少爺會不會喜歡?！蔽嗤┠闷鹆硗庖粡埣艏垼厦娴奈鳂莻?cè)躺在紅石上，到島在一旁練武。
“真好看?！蔽医舆^梧桐手中的剪紙：“他怎么會不喜歡？他當(dāng)然會喜歡了，這可是稀罕物，而且還這么好看。梧桐，你怎么把離人剪丑了，把西樓剪好看了？”我質(zhì)問。
“哪里？梧桐明明把公子剪的很細(xì)致，連衣裳的條紋都剪出來了?！蔽嗤┲钢郎系碾x人剪紙說。
“我逗你呢！”我笑：“你可真禁不起逗。”我怎么會看不出來梧桐把我和離人的這張剪得有多細(xì)多復(fù)雜。
“小姐……”
“那你去把剪紙送給西樓唄。”我提議。
“小姐，您送可以嗎？”梧桐握住我的手腕。
“為什么？這是你送給西樓的，自然是你去送啊?！?p> “小姐，您就幫梧桐送吧，梧桐，有些怕西樓少爺和島。”
“嗯？”我不懂了：“你為什么怕他們？他們都很和氣啊?！?p> “梧桐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西樓少爺與島都太和氣了，梧桐反而不敢靠近?！?p> “你這是什么話？太和氣是錯嗎？”
“不是，反正，梧桐就是不想送去，小姐，您就幫幫梧桐嘛?！?p> “好了好了，我?guī)湍闼?。”真搞不懂梧桐?p> “謝謝小姐?！蔽嗤┬?。
“誰叫我疼你呢。”我摸摸梧桐的頭。
“梧桐，你說我該把這剪紙，貼在哪里呢？”我比劃著。
“小姐想貼哪兒就貼哪兒?！?p> 我打開我的《道德經(jīng)》，將剪紙夾在書頁里，說：“還是先放起來，容我好好想想。”
梧桐看到小姐將剪紙放起來，臉上高興，但心里有些不快樂，因為她還想讓小姐將剪紙給公子看看，畢竟梧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這剪紙剪好。
“我把這張送給西樓去?！蔽冶嫩Q著。
西樓家門外的風(fēng)鈴聲響了一下。
“西樓，西樓?！蔽疫M(jìn)屋。
屋內(nèi)擺設(shè)著什么動物的骸骨，還有各種小玩意兒，比如說木雕的蛇、蟾蜍、老虎、鷹……有些都沒有巴掌大，有些則比我的腦門還大。每樣?xùn)|西還都上了顏色，看著十分精致。
“西樓。”我繼續(xù)喚，但目光依然停留在屋里的擺設(shè)上，以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些個東西？可能是因為我以往來這兒，都是直奔后院和廚房的緣故。
走進(jìn)旁邊的一扇門，看到了滿架子滿架子的書。盡管我知道西樓喜歡看書，但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規(guī)模的私人藏書了?？峙碌糜衅甙藗€書架，層層疊疊，全是書。我往里走，卻看到有半個書架左右的書散落在地上。心里想著：不對啊，看前面的書架，那些書都擺放地那么整齊，一看就知道西樓是珍惜書本的人，他怎么舍得這樣對待他的寶貝呢？
散落在地上的書中露出一個小黑腦袋。
“這是什么？”我蹲下去碰那個小黑腦袋：“小歡？”
聽到我叫，小歡睜眼“喵”了一聲，看著很是疲憊。
“你是不是貪玩把自己壓下邊了？”我把它身上的書拿開。
“喵……”小歡睜大眼看著我。
當(dāng)我把書都拿開時，看到地板上有個把手，似乎下面有個地下室。
“喵?！毙g用腳輕扣把手。
“你是想讓我下去？”我問它。
小歡點頭。
我提起把手，出乎我的意料，地下室很亮。
小歡跳下去。
我順著階梯往下走，看到了墻壁的木板上有一幅各國的山水地形畫，并在其中標(biāo)記了許多東西。而在北澤的皇城所在地，有一面很顯眼的國旗。往里走，能看到桌上擺放著沙盤、兵器、圖紙……
“喵?！毙g舔了下地上人的臉。
我低頭看去，地上躺著個人，那是——西樓？
西樓的手保持著捂心臟的動作，不動。
“西樓?！蔽逸p拍西樓的臉。
沒動靜。
“西樓。”我抓起他的手腕幫他把脈。
“小歡，島呢？去找島?！蔽页堕_西樓的上衣，燭光一閃。
西樓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身體。
一顆跳動的心臟，居然沒有皮肉包裹，就這樣，在我的眼前，跳動著。我能看見心臟附近的血管，更能感覺到心臟的律動。西樓跟我說過，他的心臟有問題，我沒有想到，他說的問題，居然是這樣！他，居然能活到現(xiàn)在！在西樓的胸膛上，有一條黑帶子，從他的左肩穿到他的右腋下，連接著在背后繞了一圈兒，在心臟的位置，有幾道鐵皮制成的外殼，保護(hù)著心臟。他，一直都是這樣活著嗎？他不能跳，不能習(xí)武，不能激動……全是因為它？因為沒有健康的身體，所以他的生活變得無趣？所以他才會說，我給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我完全不能想象，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我身上，我會怎么樣？因為我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我現(xiàn)在，是在可憐西樓？他為什么需要我可憐？
我搖頭，不，西樓沒有認(rèn)識我之前也過得很好，再說了，西樓根本不需要我的可憐。
我雙手合十放在西樓胸膛中間來回按壓，之后抬起他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子……我吸了一口氣，對上他的嘴……
這種柔軟的感覺……
雖然男女有別，但是，現(xiàn)在哪里管得了這么多。
“噗通……噗通……”
是誰的心臟跳得那么快？
“噗通……噗通……”
我脖子上掛著的吊墜掉了出來，閃過一絲光。
“噗通……噗通……”
西樓的手指顫了一下。
“少爺！”島跑下來。
我抬起頭。
西樓的睫毛微顫。
“少爺！”島將西樓帶走。
我呆坐在原地。
“噗通……噗通……”
這是，我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的指尖無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唇。
有風(fēng)吹過，屋前門外的風(fēng)鈴接連不斷的搖晃著，發(fā)出“叮鈴——叮鈴”的聲響。
離人杯中的茶晃了一下，水從杯中灑出，他皺眉。
《道德經(jīng)》第八章中有：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離人手掌朝天，灑出的水在他的掌心中浮動著，如夢如幻。
當(dāng)西樓醒來后要見我時，我竟有些羞于面對他，況且，島也不在旁邊。
“屏兒，剛才，你可看到畫？”西樓面色蒼白，此時正坐在榻上。
我還以為他同我講的第一句話，會是謝謝或者是剛才我親他的事，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感覺有一絲失落。
“你是說墻上的那些？”我問。他是指墻上的那些地形畫？
西樓笑著說：“屏兒，那地下室，和那里面的東西，都是我的秘密寶貝，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我點頭：“既然是秘密，我保證會保密的，我這個人雖然喜歡和別人聊天，但是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我還是懂的?！?p> “嗯，我就知道屏兒是個懂分寸的人?！?p> “你現(xiàn)在……沒事了吧。”我上下打量西樓。
西樓忽然抓住我的手：“剛才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一命嗚呼了?！?p> 我看著西樓的小眼神，感覺到手中他傳來的溫度：“呸呸呸，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呢？要不是小歡，我也找不到你?！?p> “是，所以我決定給小歡加餐，也給你加餐?！蔽鳂撬砷_我的手。
我動動手指。
西樓繼續(xù)說：“今日是我不小心，在地下室點太多蠟燭了，又一下這兒痛沒緩過來?！蔽鳂侵钢缸约旱淖笮靥?。
“你福大命大，虧我來尋你有事兒，對了，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啊，我東西呢？”我這腦子，于是想要起身去找。
“是這個？”西樓拿出梧桐給他與島剪的剪紙。
“對，就它?！蔽矣肿?。
“這是你剪的？看不出來你的手這么巧?！?p> “怎么可能是我剪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長出一雙這么好的手來，我不剁手就已經(jīng)很好了……”我低頭摸摸自己掌中的繭，低聲說：“哪個女孩子的手有我這么糙?！?p> “屏兒不會這些也沒關(guān)系，這些都給下人做就行，屏兒只負(fù)責(zé)吃就好。”
哎呦我去，西樓怎么這么溫柔？這么可愛？這么動人？我的視線盯上他的唇……
“你臉怎么紅了？”
真可惜，西樓居然不記得剛才的那一幕，雖然我是救他，但我到底是女孩子家家，我怎么想都覺得自己吃了點兒虧，我要不要叫西樓娶我？或者是我以身相許？這還是我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親了一個男的，我認(rèn)為的“正正經(jīng)經(jīng)”就是“很認(rèn)真”的意思，雖然我小時候也沒少偷親離人，但那時候我年少不懂事，只是單純的被離人的美貌吸引，完全沒有多余的想法。
“屏兒？”
我緩過神：“那是梧桐剪的送給你的?！蔽医忉?。
“那你幫我謝謝她?！?p> “好?！?p> “今日習(xí)武，我就不過去了。”
“應(yīng)該的，你好些休息。西樓……”我抓起一只木雕小鳥兒，說：“西樓，你們碧洲人室內(nèi)的布置，可真奇特。你看這鳥兒，多好看?！?p> 我手中的小鳥兒有紅藍(lán)綠等顏色交錯的紋理，紅喙黑瞳，勝在顏色艷麗。
“你喜歡？那我都送給你?！蔽鳂谴笫忠粨]。
我想著也只有西樓這樣的有錢人才會這么大方。
“不用。”我搖搖手中的鳥兒：“你送我這個就行?！?p> “那個是什么動物的頭？”我指著一個巨大的頭骨裝飾問西樓。
“那是四不像?！?p> “四不像？”
“臉像馬，角像鹿，蹄像牛，尾像驢，因此得名四不像?！?p> “這么厲害？”這是什么可憐東西，都不能好好長嗎？
“這個是別人送給我的，還有一個跟這個有點像。”西樓起身朝他的收藏室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
西樓家，真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看見柜子被分成若干個格狀，里面放著大大小小的我沒見過的東西。有時候是泡在瓶中的蛇，有時候是某種動物的殘肢，有時候又是石頭……
“這個?！?p> 我向西樓的方向看去，那里又有一只動物的頭骨，但是這次看到的角比剛才在外面看到的角相比，沒有那么多叉，但各支分叉復(fù)雜。
“這個也是四不像？”
“不，這是角鹿，我找到它時，它已經(jīng)被殺害了，近年有許多偷渡人捕捉角鹿，因為它也算全身是寶，就這鹿角，也是一味藥?！?p> “看來有些人不僅喜歡捕捉靈，還喜歡捕捉動物，當(dāng)然，我不是指你?！蔽医忉?。
西樓干咳一聲，又帶我看另外一只動物頭顱。
我看到它的小短角，問：“這是牛？”
“這是六不像。”
我笑。
“書中曾記載六不像有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實則牛羊驢及一些其它動物都不像，所以稱為六不像?！?p> “那你覺得我像什么？”我摸摸那六不像的角。
“你像貍狌?！?p> “我像小歡？”
“你比小歡白，也比小歡會吃?！蔽鳂寝D(zhuǎn)身離開。
“……”這種口吻，我覺得與離人好像。
能吃又不是我的錯，現(xiàn)在又不是糧食匱乏的年代，還不準(zhǔn)我吃不成？
我用手指彈六不像的角，嘶……手指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