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而這個晚上，我又夢到了離人。
在夢中，我聽到了離人在彈琴的聲音。我從未聽離人彈過這首曲子，但卻又覺得這首子格外熟悉。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聽到過。曲調(diào)有些悲傷，就像是誰與誰的告別。
我抬眸間，整個世界都是粉色！
黃昏十分，晚霞如火，灼傷了天際。天空中，大片大片的流光溢彩，天為水面，光彩如染料，仿佛染料滴在水面上散開。有船從中劃過，船槳拂、水波興，彩光開始飄蕩、旋轉(zhuǎn)，或明艷、或悠悠。
是冬夜，萬籟俱寂，白雪飄飄。
千棵萬棵的老樹與千朵萬朵壓枝的梅，芳香四溢，撲面十里長亭。
靈，是沒有眼淚的。
而彈琴的離人，眼角卻掛著透明的液體。
是雪嗎？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可是，為什么我感覺這個世界很大很大？為什么我看不見遠(yuǎn)方？為什么忽然覺得我如此渺小？
我想要喚離人，可是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兒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止。
離人看了我一眼！
然后是紅色，大片大片的紅色，有慘叫聲，有刀劃破肌膚的聲音，有烏鴉撲翅聲…
明明是晴天，卻下著雨。
有人撐著青傘，那是離人。
四周開始變化，混沌、蒼白。
我向前走，腳下的水面泛起漣漪。
“離人！”我喊。
“離人…”
“離人…”
“離人…”
周圍，只有我的回聲。
前面有一點(diǎn)光亮，我越過去。
是光！
滿世界的光！
七彩的光斑落在我的眼旁，那是，靈，還未成型的靈。
風(fēng)吹過，草地就像波浪，一層拂過一層。
我光腳踩在草地上，覺得腳心癢癢的。
我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蒲公英。
有個小女孩從我的身邊跑過，她轉(zhuǎn)著圈兒，雙手拂過，蒲公英開始飄揚(yáng)。
“你是誰？”我問她。
“你是誰？”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你為什么要學(xué)我說話？”
“你為什么要學(xué)我說話？”
我不再問她。
遠(yuǎn)處的山呈現(xiàn)黛色、又是藍(lán)色、又是白色。我分不清，那到底是山，還是雪，或是云？
有一條小河，小河不寬，可我卻跨不過去。
我沿著小河一直走，看到有小屋。
小屋木質(zhì)，屋前有水車，水車旁站著一個人。
“離人。”我喚。
離人看向我。
此時的離人，看起來還很稚氣。
“…”
“什么？”我看到離人的嘴唇一張一合，但是我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離人沖我招手。
我將雙手置于嘴邊，喊：“我聽不見?！?p> 剛才的那個小女孩從我身邊跑過。
離人面帶微笑。
女孩沖進(jìn)離人的懷里。
離人蹲下理了理小女孩的發(fā)，對她說了什么。
小女孩“咯－咯”的笑。
離人的眼中，盡是溺愛。
“離人哥哥…”小女孩牽起離人的手走進(jìn)木屋中。
離人哥哥？她為什么可以叫離人為“哥哥”？離人卻不準(zhǔn)我叫他哥哥？為什么？
遠(yuǎn)方的山開始模糊，世界開始消散。
我站在原地。
腳邊河流的流水聲漸漸變緩，我看見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倒影看著我，問：“你是誰？”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p> 我是誰？
這個夢，似真似假，自此以后，我再沒做過夢！
“屏幽，屏幽?！庇腥溯p輕推我。
“嗯？”我睜眼，天已亮。
“有人找你?！迸苏f。
“找我？”
我昨晚明明很早就睡了，可是今天怎么起的這么晚？
進(jìn)入林子，能看到許多檳榔樹，也有橡膠樹、棕榆樹…
有蝴蝶落在豬籠草上，豬籠草張開嘴…
再往前走，有一座空中吊橋。
有葉子劃在我的手臂上，我皺眉，有微微的刺痛感，血珠冒了出來。
知了聲伴隨著鳥叫聲，有時也能聽見瀑布聲。
我張望四周，只希望不要遇到蛇出沒才是。
樹很高，外邊的太陽很大，而林子里卻很少有光投進(jìn)，即使有光，打在樹身上便也終止了。
土地很濕潤，到處都能看到苔蘚，有腐朽的半截樹倒插在石縫中，樹上整齊的排列著用錢幣鑲進(jìn)去的紋理，類似某種圖騰。
如果仔細(xì)尋找，能夠有不少收貨。
這片林子，孕育了許多珍貴的草藥。
空氣中有清香，但我也聞到了另一種味道。
一只不知名的飛蟲從我面前飛過，把我嚇了一跳。
而吊橋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我看著身形，是個男人，又回想著剛才聞到的味道，應(yīng)該不會吧。
接下來的路，忽然覺得很難走，因?yàn)橛屑鼻幸姷侥莻€人的心理。
河邊，即墨遠(yuǎn)方正在幫一只小象洗澡。
小象用鼻子吸水，然后朝著天空噴出，陽光下，水珠晶瑩。
我小跑到吊橋前，卻又忽然放慢了腳步。
風(fēng)吹過，林子里透入幾束光，光打在離人的肌膚上，銀光燦燦。
我用雙手捂住心臟的位置，耳邊傳來自己的呼吸聲。
水珠落地，小象長鳴一聲。
即墨遠(yuǎn)方笑。
風(fēng)止，一群鳥飛出林子。
離人笑。
我邁出步伐，朝他跑去。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么想你，很想很想！
乘船時，很想你；看到房屋倒塌時，很想你；肚子疼時，很想你；吃飯時，很想你；聽到雨聲時，很想你…
腳下的吊橋微晃。
我來不及手抓扶手，此時此刻，我只想擁抱你！
離人上前一步，當(dāng)他抓住她的肩膀時，他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撲進(jìn)離人的懷中，還是熟悉的味道。
一束光從離人的身上迸出，光束圍繞在我與離人周圍遲遲未散去。
這個世上，總有這么一個人，見到他時，就想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說給他聽。
即使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出無比的從容灑脫，但在他的面前，我愿意脫掉所有的偽裝，把好的、不好的，都呈現(xiàn)給他看。
這個世上，也總有一個人，見到她時，會把所有的脾氣轉(zhuǎn)化為關(guān)心，舍不得她受傷，舍不得她哭。
“離人？”我抽泣著抬頭望他：“你是真的離人嗎？”
離人低頭看著眼眶與鼻頭微紅的小幽：“是?！?p> 我搖頭：“我不信，我肯定又是在做夢。”
“傻瓜。”離人摸摸我的頭：“我是你的離人，你是我的小幽?！?p> “離人?！蔽野阉У酶o。
即墨遠(yuǎn)方看著遠(yuǎn)處林子中飛出的鳥，揚(yáng)手擦了下額角的汗。
“對不起，我來晚了。”離人自責(zé)。
“我不許你這樣，又不是你的錯。”我把臉貼在離人的胸口上。
“讓你受苦了?！彪x人拉開我。
我看著他，他怎么越來越白了？白的沒有血色，幾斤透明。
離人上下打量面前的人兒，隨后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你受傷了?！彪x人眼睛看向我的額頭。
“沒事?！?p> 離人的指尖拂過我的額角，又用左手抓去我的手臂。
他總是這樣，冰涼。
離人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的吊墜處：“小幽，我現(xiàn)在不能帶你回家?！?p> 我看著他琥珀色的瞳：“沒關(guān)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我還有不一件事要辦，你能等我嗎？”離人面帶憂色。
“什么事？”
離人不語。
“我能等?！彪x人總是這樣，他從來不跟我說他的事情。
離人露出笑顏。
雖然與離人只相處了一會兒，但我真的很開心。
等到離人走后，我卻對這里戀戀不舍，不是這里的景太美，而是在這里見到的人太美。
即墨遠(yuǎn)方坐在臺階上看著面前的土丫頭，心里想著她打底有什么開心事兒？怎么連背書時都笑不攏嘴？
有誰拍了拍即墨遠(yuǎn)方的后腦勺。
即墨遠(yuǎn)方晃手：“別煩我?！?p> 一只手又拍了拍即墨遠(yuǎn)方的后腦勺。
“嘖，你是不是找打？”即墨遠(yuǎn)方轉(zhuǎn)身。
原來是一只小猴子。
“你干嘛？”即墨遠(yuǎn)方瞪猴子。
小猴子一掌拍在即墨遠(yuǎn)方的臉上。
“你竟敢打我？”即墨遠(yuǎn)方朝猴子追去。
“好了?！蔽移鹕?。
“大家辛苦了?！饼?zhí)靡撂僬f。
“你見外了。”
“你給我下來。”即墨遠(yuǎn)方扯著頭上的猴子。
“看來青木很遭動物們的喜歡?！饼?zhí)靡撂俅蛉ぁ?p> “對了，過幾日就要除夕了，你們這里是怎么過除夕的？”我詢問。
“我們要祭拜真神，裝飾房子，插新花，著新衣…”
我與龍?zhí)靡撂俪业暮笤鹤呷ァ?p> “喂，你們?nèi)ツ膬?？等等我啊?！?p> 即墨遠(yuǎn)方跟在我們身后。
龍?zhí)靡撂倏吹烬執(zhí)靡列阏谕呑呷?，于是對我與即墨遠(yuǎn)方說：“你們來到這里，還沒有游過湖吧?！?p> 我與即墨遠(yuǎn)方對視。
龍?zhí)靡撂俳凶↓執(zhí)靡列悖骸鞍⒔恪！?p> 聽到龍?zhí)靡撂俚穆曇?，龍?zhí)靡列慊剡^頭來。
“阿姐。”龍?zhí)靡撂傧冉o龍?zhí)靡列阈辛艘粋€禮。
龍?zhí)靡列泓c(diǎn)頭。
龍?zhí)靡撂龠@才問：“阿姐，你要去湖中心嗎？”
龍?zhí)靡列銣\笑：“是啊，好久沒去跪拜了，乘著今天有時間?！?p> “阿姐，我能和我的朋友一起同你去湖中心嗎？”
龍?zhí)靡列阆瓤戳宋乙谎?，又看了即墨遠(yuǎn)方一眼，最后將目光對上龍?zhí)靡撂伲骸爱?dāng)然可以?！?p> 龍?zhí)靡撂偕焓帧?p> 龍?zhí)靡列銓⑹执钤邶執(zhí)靡撂俚氖滞笊?，然后左手輕撫裙邊，邁出右腳，上船之后她沒有急著坐下，而是先跟龍?zhí)靡撂僬f了一聲“謝謝”。
“阿姐，我和朋友們坐一艘船可以嗎？”龍?zhí)靡撂贀猃執(zhí)靡列愕南屡蟼骱髥枴?p> “好?！?p> 即墨遠(yuǎn)方坐在船上看到我直接跳上船，搖了搖頭，說：“這就是差別?！?p> “什么差別？”我一屁股坐下。
“不過也好，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她那種，太死板?！奔茨h(yuǎn)方指了指龍?zhí)靡列愕姆较颉?p> “說什么呢你?！蔽野咽址诺剿邢蚣茨h(yuǎn)方潑水。
“你別惹我啊。”即墨遠(yuǎn)方提腿想要踢我。
“來來來，伊藤，你跟我坐，省得他欺負(fù)你。”我招呼龍?zhí)靡撂佟?p> “嚯，誰稀罕跟你坐哦，伊藤，來，跟我坐一邊。”即墨遠(yuǎn)方為龍?zhí)靡撂僮屛弧?p> 這下，龍?zhí)靡撂俨恢撊绾芜x擇，他又兩邊都不想得罪。
“你們明明是一對，為什么要分開坐？”龍?zhí)靡撂賳枴?p> 即墨遠(yuǎn)方起身：“也是，那我還是和我家小娘子坐在一起吧?！?p> “我超嫌棄你好嗎?！蔽页贿呉屏艘啤?p> “我在保護(hù)你好不好？你不是不會水嗎？萬一你掉下去怎么辦？”即墨遠(yuǎn)方邊說邊把我往外推。
“喂，你怎么這么壞?！蔽遗拈_他的手。
即墨遠(yuǎn)方一把將手環(huán)過我的脖子：“那你還說什么說。”
“咳咳咳，松開我。”
龍?zhí)靡撂贌o奈的看著屏幽與青木。
“小姐，您看青木與屏幽這一對，天天吵架，可是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毕屡f。
龍?zhí)靡列憧粗行牡牧肿?，回答：“是啊。”但這個，并不是龍?zhí)靡列阆胍?。她想要的，是夫妻舉案齊眉，和睦共處。吵架？她想都不敢想。但青木與屏幽的吵架，應(yīng)該理解為恩愛。
“小姐，吳孫那邊今日又來信了?！?p> “我知道?！?p> “少主人的考試，也快到了，小姐要陪少主人一塊兒去吳孫嗎？”
這也是龍?zhí)靡列氵@幾天一直考慮的事情，她不放心伊藤一個人去吳孫，可家里，她又不放心母親?！安恢滥赣H這病，什么時候才能治好?！?p> 下女知道小姐在擔(dān)憂什么，于是說：“小姐為何不問問屏幽？聽少主人提起，屏幽也讀過醫(yī)術(shù)?！?p> 龍?zhí)靡列泓c(diǎn)頭：“的確可以試一試?！?p> 即墨遠(yuǎn)方翹著二郎腿問：“湖中心有真神？你們的真神長什么樣？”
“誰也沒有見過真神，誰也不知道真神長什么樣?！饼?zhí)靡撂倏粗嫔系牟y。
“哦～”
“你說過賽湖人信仰靈長，靈長長什么樣？”
“我又沒見過，應(yīng)該也是人樣?！?p> “那薩滿呢？”
“都是人樣?！?p> “原來是這樣，那真神，也應(yīng)該是人的模樣?！饼?zhí)靡撂倩腥淮笪颉?p> “我怎么覺得我是在和傻子玩?！奔茨h(yuǎn)方偷偷在我耳邊說。
“我覺得你更像傻子。”我偷偷在即墨遠(yuǎn)方耳邊說。
即墨遠(yuǎn)方轉(zhuǎn)頭。
他的唇摩擦過我的唇！就這么一剎那！
我看看他。
他看看我。
然后我急忙低下頭捂住臉。
即墨遠(yuǎn)方干咳一聲。
“青木，你怎么了？怎么耳朵那么紅？”龍?zhí)靡撂俨蛔R趣的問。
天啊，我和即墨遠(yuǎn)方，剛才干了什么？意外！這是意外！絕對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