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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二年

第十三章 秦穆公

五百六十二年 黃巢0238 5772 2020-05-04 18:47:12

  能夠認(rèn)識到自己方向的人終有一天是會有所成就的,但秦穆公大半輩子都沒有自己的方向,所以在他的這大輩子里一直都是別人的配角。

  而從崤山回來后,秦穆公也認(rèn)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在他的內(nèi)心,他的方向也越來越清晰。

  秦穆公在秦國是最至高無上的,他是站在最頂端的那一個人,也是秦國唯一的一個。在秦國,凡任何重大的事,都由他一人來定奪,他見過秦國軍隊的出擊,所到之處敵人尸橫片野;他也見過秦國軍隊的落敗,逃跑的秦國士兵丟盔棄甲;他見過全國上下載歌載舞對他百般歌頌;他也見過禍患橫行,百姓流離失所,國人對他怨聲載道。他率領(lǐng)過軍隊攻城拔寨,滅人國、滅人族;他也被更強(qiáng)大的敵人打敗過,全軍覆沒,將士暴尸山野。

  總之,秦穆公在秦國擁有最高的權(quán)力,在國君的位置上他也擁有最廣的視野。秦穆公有一顆大心臟,經(jīng)歷過大起大落,所以他很自然的認(rèn)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見過世面最多、最大的那一個人,只是這樣的認(rèn)知只維持了九年。

  秦穆公九年(公元前651年),也是齊桓公三十五年,大家應(yīng)該有印象,這一年齊桓公召集天下諸侯在葵丘舉行會盟。

  那時的秦穆公還是一個年輕人,也就是這一天的到來,讓秦穆公顛覆了自己對自己的認(rèn)知。

  一直自高自大的秦穆公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作為秦國絕對核心的自己,竟然還不在齊桓公的邀請名單之內(nèi)。

  一股羞愧之感撲面而來。

  齊桓公所做的這些是連當(dāng)今天子都做不到的,但他卻是這么的從容而又輕而易舉,曾經(jīng)那個在秦穆公心目中神圣無比且神通廣大的天子,現(xiàn)在的齊桓公居然比他還要厲害。但是,齊桓公的身份和秦穆公是一樣的,都是一方諸侯之國君,天子之臣下。

  從這一刻起,秦穆公才真正明白了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無知,多么的自大,是多么的渺小。

  弱懦的人在面對強(qiáng)大的對手和殘酷的現(xiàn)實時,他們會選擇回避,回到一個最讓自己舒適的地方,在這個地方里的對手都是弱小的,現(xiàn)實也從來不會給他們?nèi)魏未驌?,他們會在這里度過他們舒適的一生。

  而堅強(qiáng)而又富有野心的人面對強(qiáng)大的對手和殘酷的現(xiàn)實時,他們不會選擇回避,而是繼續(xù)的前進(jìn),他們要用他自己的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強(qiáng),他們要戰(zhàn)勝一切的困難,他們要征服殘酷的現(xiàn)實,讓它變成自己的理想。

  秦穆公屬于后者,所以在葵丘會盟后,秦穆公的內(nèi)心產(chǎn)生出一個夢想,一個要像齊桓公一樣稱霸天下的夢想。

  沒有人可以去懷疑秦穆公稱霸天下的雄心,也沒有人可以去懷疑他的決心。不過現(xiàn)實真的很太殘酷,雖然還不足以到能讓秦穆公崩潰的地步,但是至少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穆公面對這樣的一個現(xiàn)實,無異于拿到了一個判決書,一個永遠(yuǎn)不得踏入中原爭霸的判決書。

  但秦穆公是一個不服輸?shù)娜?,他不會在現(xiàn)實的面前低下頭顱,殘酷的現(xiàn)實不是他退縮的理由,爭霸的雄心也不會因為困難的形勢而放棄。

  葵丘會盟之后,秦穆公意識到要想學(xué)齊桓公爭霸,那么和齊國建立外交關(guān)系就是第一步。

  可是遠(yuǎn)在最西邊的秦國和最東邊的齊國,中間相隔千里,并且還是隔了晉國。

  這就比較麻煩了,搞得秦穆公耗盡了三十年的精力也沒有走出這一步。

  秦穆公想學(xué)齊桓公,可是直到齊桓公去世的那一天,他也沒有做到齊桓公的十分之一。本以為齊桓公死后群龍無主會天下大亂,到時自己苦心經(jīng)營多年就可以到中原一展拳腳了,但是現(xiàn)實沒有給秦穆公一刻思考的時間就當(dāng)頭給他來了一棒---連動蕩的晉國都跨不過去,那擁有了晉文公后的晉國還用說嗎。

  強(qiáng)大的晉國阻擋住了秦國進(jìn)入中原的必經(jīng)之路,三十年來秦穆公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事實,這很殘酷,殘酷到?jīng)]有給秦穆公一絲機(jī)會。

  當(dāng)然,上天對秦穆公很絕情,但也給了他一點溫柔,這個溫柔便是秦穆公的壽命。

  齊桓公稱霸時,秦穆公還很年輕,所以他很快就熬死了齊桓公,后來的晉惠公、晉懷公和晉文公也都沒有活過秦穆公。

  這些人的相繼死去讓秦穆公看到了一點希望,霸主的紛紛落幕是不是就代表著上天要把最后的機(jī)會留給自己呢?

  于是,隨著晉文公的去世,秦穆公終于鼓起了勇氣帶領(lǐng)著他的秦軍踏入中原??墒?,他沒有想到在這里等待他的是晉襄公,一個延續(xù)了晉文公霸業(yè)的男人。

  秦穆公昂天長嘆,對著萬里晴空一陣怒吼:就算給我再長的壽命也熬不過年輕的晉襄公吧。

  秦穆公是憤怒的,但他很快也冷靜下來了。

  齊桓公、晉文公九合諸侯、暴打楚國的事跡還歷歷在目,這讓他意識到,晉襄公還是比不了齊桓公和晉文公的。

  有了這樣的意識,于是秦穆公就產(chǎn)生了一點幻想:晉襄公可能不是自己的對手。

  因此,秦穆公在確定自己是不可能把晉襄公熬死的后,他決定要做最后的嘗試---強(qiáng)行向東。

  秦穆公鼓起了最后的勇氣,但是晉襄公用行動告訴他,你的夢想可以徹底放棄了。

  從葵丘會盟的那一刻起,秦穆公的這個夢想伴隨他快三十年了,三十年來他做過無數(shù)次的努力,無數(shù)次的嘗試。三十年經(jīng)歷了苦苦的等待,秦穆公用這三十年的時間把自己從黑發(fā)變成白發(fā),但他卻依舊一無所獲,唯一得到就是這個夢想愈加的強(qiáng)烈。

  向東前進(jìn)的路滿是荊棘,秦穆公快用完了一生也沒有前進(jìn)半步,在余生剩下的日子里難道要放棄嗎,放棄這個苦苦煎熬了自己三十年的夢想嗎?

  此刻暮年的秦穆公才算是第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三十年前葵丘會盟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可是轉(zhuǎn)眼間自己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顫顫巍巍的秦穆公仰天長嘯一聲怒吼從他的嘴里蹦出了一個字:不。

  秦國國君永生永世都不能放棄這個夢想,我做不到的,將來的秦國國君一定要有一個人替我完成這個夢想。

  這是秦穆公的心聲也是他的決心,于是在下定了這個決心后,秦穆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最后的一點時間全部獻(xiàn)給這個夢想,為了讓后來的秦國國君走更近的路,秦穆公在他生命的最后一點時間里還要再做一件事。

  秦國地處中原西垂,在中原的各個諸侯眼里,天下的最西邊就是秦國,因為他們不知道在秦國的西邊還有一片廣袤的土地,而在這片土地上還一直散落地生活著許許多多的戎狄部落。

  這些戎族人沒有固定的領(lǐng)土意識,隨遇而安,他們天生好戰(zhàn),并且善戰(zhàn)。由于他們沒有固定的領(lǐng)土意識,所以他們也沒有固定的財產(chǎn)意識,因此在戎族部落吃了上頓沒下頓是很流行的。

  沒飯吃是一件麻煩事的,再加上他們不會對現(xiàn)有的資源進(jìn)行規(guī)劃整合,所以他們一般吃完上頓解決下頓的辦法就是搶,搶不到就殺。

  大大小小的戎族部落都是這個樣子的,一個窮樣。

  當(dāng)然,戎族之間沒什么好搶的,于是離他們最近的秦國就遭殃了。

  秦國作為一個有資源有規(guī)劃的國家,富庶的資源自然就成了戎狄搶劫的對象。

  戎人看不到一年四季天天勞作的秦國百姓,他們只看到秦國人擁有吃不完的糧食,這對于戎人來講是非常神奇的。

  而成為戎人的搶劫對象后,歷代的秦國國君就頭痛不已,秦穆公也不例外。于是,怎么解決秦國的戎狄之禍就成了秦穆公的心頭大患。

  當(dāng)初年輕的秦穆公把眼光放在了中原,所以其對西戎幾乎是處于放任不管的狀態(tài),但是三十年無功而返后的秦穆公終于知道秦國要想向東前進(jìn)一步,那這些西戎部落就一定要先收拾好。于是一個可以奠定秦國根基的計劃慢慢的就在秦穆公的腦海里構(gòu)造出來了---平定西戎,是秦國立足中原的根本。

  但是,還沒有等秦穆公動手,西邊的戎王卻先派了一個使臣來到了秦國。

  別看這些戎人大多都是大老粗,但總還有那么幾個心細(xì)的,而就這幾個細(xì)心的,對秦國的一舉一動還是看在了眼里。

  秦穆公在國內(nèi)勵精圖治、選賢舉能,在國外屢次用兵,這些信息都被戎王收集過去了。也正是因為這些,戎王感到了些許的不安。

  秦國的強(qiáng)大到最后一定是對戎族不利的,戎王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他就先秦穆公一步動手了,派了一個名叫由余的使臣來秦國探一個究竟。

  由余,祖上本是中原人,姬姓,晉鄂侯曾孫,也有說是周攜王之后的。但不管怎么,他祖先從中原逃到戎地去的原因還是很清楚的---避禍。

  至于是避什么禍,大家也都知道。要是晉鄂侯的曾孫嘛,避的肯定是曲沃代晉的禍。而要是周攜王之后嘛,避的那就是周室之亂的禍了。

  這樣一個流亡之人,再加上文化上的差異,理論上來講由余的祖先在西戎應(yīng)該是不好混的,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

  人雖然來到了西戎,但是由余祖先的腦子里卻還保留著中原人的思想,所以當(dāng)他來到戎人部落的時候,好像是帶來了一種信仰,一種可以教化戎人的信仰。

  戎人雖然邋遢,但人家求學(xué)的心還是有的,因此,由余的祖先不僅在西戎安定下來了,而且還被西戎委以重任。

  逃亡還能逃出個地位來,也算是祖上積德。

  因此,由余的祖先雖然生活在了西戎人的部落,但是他對后代的教育都是按照中原那一套來的。于是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到了由余這里,他不僅還會說晉國的地方方言,甚至對中原的文化精髓都還有自己的獨到見解。

  當(dāng)然,也正是因為如此,由余才能成為戎王器重的那個人,被派往出使秦國。

  踏入中原故土,由余感慨萬千,同時,他還充滿了好奇。自己接受的雖然是傳承下來的中原文化,但歷經(jīng)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的中原還會是當(dāng)初祖先離開時的那個樣子的嗎。

  來到秦國,由余在秦穆公的帶領(lǐng)下一路參觀了秦國的宮殿和歷代的珍寶財物,過程很是愉快。然而就在這時,由余從秦穆公的身上察覺到了他對西戎的一種鄙夷,并且,這種鄙夷被體現(xiàn)在了自己身上。

  每一個富有的人總想在任何人面前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展示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秦穆公也不例外。他在由余面前極盡全力的炫耀著,想看一看到由余驚訝的表情,但是,秦穆公未能如愿,由余并沒有給他預(yù)期的贊賞和夸耀。

  秦國宮殿的富麗堂皇確實讓由余目瞪口呆,這是西戎人沒有的,也是他們不可能擁有的。但是,這并沒有把由余嚇到,并且還當(dāng)著秦穆公的面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修建這些宮殿,這么龐大的工程,即便是鬼神所造,那么鬼神也要因此而勞累了。如果這些是讓百姓來建造的,那究竟是怎么樣的國君才會如此的勞民傷財???”

  讓你參觀就參觀,廢話那么多干嘛,搞得秦穆公尷尬得要死。

  于是,為了緩解空氣中那尷尬的氣氛,秦穆公決定把這個話題岔開。

  你既然是出使國事,那我們還是談?wù)剣掳伞?p>  秦穆公向由余問道:“中原的各個諸侯國都是依靠禮儀來治理國家的,但是這樣還是依舊會出現(xiàn)舉國動蕩的局面。像西戎那些部落他們都沒有禮儀,那他們是靠什么來治理國家的?”

  秦穆公的這個提問顯然是站在以中原文化為中心的角度來提的,他覺得西戎沒有禮儀,所以他才會有這樣的好奇。而由余作為一個在中原文化熏陶下長大的西戎人,他是最有權(quán)力來回答這個問題的了。

  可是,這……這么代入式的提問,人家怎么答啊。

  但是,由余有的是辦法。

  你既然是站在以中原文化為中心的角度來提這個問題,那么我當(dāng)然也要用同樣的角度來回答了。

  在由余看來,中原太多的國家出現(xiàn)禍亂并不是在以禮儀為治國根本的基礎(chǔ)上出現(xiàn)的錯誤,而是在認(rèn)識和執(zhí)行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禮儀時產(chǎn)生的誤解和分歧才導(dǎo)致的國家禍亂。當(dāng)一個國家出現(xiàn)禍亂時,他們不會去懷疑他們一直堅信的禮儀,而是一個勁去排除和殺害那些在對禮儀的認(rèn)識上有分歧的人,當(dāng)一些對禮儀的認(rèn)識有分歧的人全部被殺完了,那么國家的禍亂也就將停止了。這樣的方法一直在中原各國之間流行著,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把提出問題的人殺掉。

  禮儀不是禍亂的根本,解決問題的方式才是。

  但在秦穆公看來,禮儀是治國的根本,也是禍亂的根本。

  于是為了說清這個問題,由余說到:“上古時期,三皇五帝創(chuàng)造禮儀法度,那時的他們每一個都能做到以身作則,他們能用高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來約束自己,所以他們也就能用禮儀去約束別人。因此,當(dāng)所有的人在一個標(biāo)準(zhǔn)下努力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得到自己該得到的東西時,那樣就可以達(dá)到盛世了。但那盛世往往是短暫的,一旦那些以身作則的君主死掉之后,他們的繼任者沒有一個會像他們的前任那樣對自己有那么高的要求,他們一個比一個松散,一個比一個狂妄。因為他們得到的一切都太簡單了,所以他們經(jīng)常會忘記自己需要去做些什么。而當(dāng)一個人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就可以得到一切的時候,那么也是一切即將離他遠(yuǎn)去的時候,包括生命,他會死在那些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卻還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別人的人手里。這樣的情況一直在中原各諸侯國之間應(yīng)驗著,就像一條規(guī)律。天子和諸侯們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這不是禮儀的錯,因為這已經(jīng)超出了它的范圍。國君有愛臣民的禮儀,臣民也有效忠國君的禮儀,當(dāng)國君與臣民都遵守著自己的禮儀時,天下太平。但是當(dāng)有一方慢慢的開始不遵守禮儀時,分歧就出現(xiàn)了,不愿意去付出卻還想著要回報,于是禍亂也就開始了。天子和諸侯也許都是知道禍亂是始于分歧的,但他們卻都不愿意承認(rèn)分歧是由于禮儀根本就沒有固定的標(biāo)準(zhǔn)導(dǎo)致的。”

  由余的話讓秦穆公陷入了沉思,什么是禮儀?難道真的是自己一直以來理解錯了嗎。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還是先放一邊吧,所以秦穆公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中原諸侯是因為沒有真正理解什么是禮儀才導(dǎo)致的禍亂,那么西戎人是怎么治國的呢?

  秦穆公的話峰一變,問題又回到了起點。只見由余不緊不慢的告訴秦穆公:“戎王會懷著醇厚的仁德來治理他的臣民,他的臣民也會滿懷著忠心和誠信來侍奉戎王,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戎族都會和睦相處,所以戎王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治國之道,而沒有什么治國之道才是真正的治國之道?!?p>  聽到這里,秦穆公是比較驚訝的,這!這!這跟中原的禮儀有什么區(qū)別嗎?耍我呢?

  其實我也是挺奇怪的,看到史書寫到這里,我想當(dāng)時的秦穆公看著溫文爾雅談吐不凡的由余時露出的一定是那種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并且,他的內(nèi)心獨白一定是這樣的。

  “你跟老子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去了,老子就問你懷著醇厚的仁德治理臣民和懷著忠心和誠信侍奉君王跟中原的禮儀有什么差別?”

  談話雖然以這樣尷尬的方式結(jié)束,但是秦穆公知道,由余對中原禍亂根本的理解還是很一針見血的。并且,秦穆公是一個善于發(fā)現(xiàn)的人,而他在由余的身上就發(fā)現(xiàn)一條可以將秦國的未來通向完全與中原諸侯不同命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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