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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二年

第三十二章 終點

五百六十二年 黃巢0238 5039 2020-06-23 21:52:15

  燕、趙、韓、魏、齊都加入了合縱聯(lián)盟,接下來就剩最后一個了---蝸居于南方久不露面的楚國。

  楚國在楚悼王時任用吳起變法,一度使楚國煥然一新,但變法的時間終究太短,最終還是擺脫不了被舊貴族勢力反噬的命運。由于錯失了時機,楚國逐漸被中原諸侯拉開距離,雖然他的疆域依舊廣袤,但沒有統(tǒng)一的管理,那只不過是無用之地。

  頂著龐大的身軀,實則卻虛弱無力,這便是當(dāng)時的楚國。

  只要能看明白這一點,蘇秦的工作就很好做。

  蘇秦來到楚國之時,楚國的國君是楚肅王的侄子楚威王。面對這位國君,蘇秦說到:“楚國,天下強大之國,大王,天下賢明之君。楚國西邊有黔中、巫郡,東邊有夏州、海陽,南邊有洞庭、蒼梧,北邊有徑塞、郇陽。疆域縱橫五千多里,作戰(zhàn)之士一百多萬,戰(zhàn)車千輛,戰(zhàn)馬萬匹,存糧足夠支用十年。這是什么???這是建立霸業(yè)的資本啊!只要憑借著楚國的強大和大王的賢明,天下有哪個諸侯比得上。大王您要是有意向西侍奉秦國,那么天下就再也沒有哪個諸侯不向西拜服在秦國的章臺宮下了?!?p>  蘇秦你在說什么呢,你是想楚國跟秦國結(jié)盟嗎?

  當(dāng)然不是,蘇秦這么說只是想讓楚威王明白一個道理,因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是,大王您可知道,秦國最大的憂患就是楚國呢?楚國強大,秦國就會弱小。同理可得,秦國強大,楚國就會弱小。從這種情勢判斷,秦國和楚國兩國是不能同時并存的。所以,我奉勸大王,不如加入合縱聯(lián)盟,以此來孤立秦國。當(dāng)然,大王也可以不同意,但是我必須要告訴大王,如果大王不采納合縱聯(lián)盟的政策,秦國一旦出動軍隊,從武關(guān)出擊,直下黔中,到時候如果得不到諸侯的救援,那么楚都鄢郢的局勢就危險了?!?p>  嚯,蘇秦,你這是在恐嚇嗎?

  蘇秦可不管那么多,繼續(xù)說道:“秦國,虎狼一樣兇惡的國家,還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也就是說,秦國是天下諸侯共同的仇敵。因此,凡是主張連衡的人都是想分割自己國家的土地奉獻(xiàn)給秦國,這叫什么啊?這就叫做供養(yǎng)仇人和敬奉仇敵。做為人臣,想要分割自己國君的土地,用來和如狼似虎的強秦相交往,侵?jǐn)_天下,而當(dāng)自己的國家遭受秦國的侵害時,他們卻對這些侵害置若枉然。這樣的人是什么行為啊,這就是對外依仗強秦的威勢,用來在內(nèi)劫持自己的君主啊。所以說人臣勸自己的國君割地求和的,這是最大的叛逆,最大的不忠,世上沒有比這更嚴(yán)重的罪過了。但是合縱聯(lián)盟就不一樣,只要楚國加入了聯(lián)盟,各諸侯就會像事奉秦國一樣事奉楚國。這和連衡一對比,大王就只得其中的利害了吧,一個是讓楚國割地事奉秦國,另一個是諸侯像事奉秦國一樣事奉楚國,這二者一對比,差距可不只一點吧。那么大王要選擇哪一方的立場呢?”

  關(guān)于蘇秦要表達(dá)什么,楚威王不一定能聽得懂,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蘇秦講了什么,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考慮。

  所以,他回復(fù)蘇秦的也只有一句話:“我愿以國相托,聽從您的安排?!?p>  與前幾位一樣,楚威王給予蘇秦的,除了信任外,還有楚國相印,當(dāng)然,楚國的這個相,更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叫它令尹。

  自此,戰(zhàn)國時期最有名的戰(zhàn)略(再強調(diào)一次,是最有名,但不是最實用)構(gòu)建就此完成。由于這是蘇秦一嘴的功勞,所以他當(dāng)仁不讓的就成了這合縱聯(lián)盟的盟長。

  任務(wù)是完成了,但蘇秦還要繼續(xù)走,他的下一步就是回到趙國復(fù)命。

  從楚國到趙國,這是很長的一段路,但是看著眼前這長長的路,蘇秦并沒有任何不悅,甚至還有點面露喜色。而這喜色并不是因為完成任務(wù)的喜悅,也不是身居高位的喜悅,而是在楚國前往趙國的路上要路過一個地方,是這個地方讓蘇秦面露喜色。

  從趙國到楚國,蘇秦走了很長時間,也走了很多彎路。但是現(xiàn)在從楚國去趙國,蘇秦就不需要再走彎路了,只需要直徑北上就行,而在直徑北上的路上蘇秦要路過的這個地方叫洛陽。大家如果還記得的話,就應(yīng)該知道,蘇秦的家就是在洛陽的雒陽。

  攜六國相印,護(hù)衛(wèi)重重,滿載的馬車延綿不絕,這樣的氣派,與帝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在蘇秦還沒有到達(dá)洛陽的時候,曾經(jīng)拒絕他的周顯王就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史書上用了兩個字形容此時的周顯王:恐懼。

  曾經(jīng)的貧民,被周顯王藐視拒絕的貧民,現(xiàn)在竟然成了讓天子恐懼的人物,這是何等的笑話。

  當(dāng)然,周顯王除了恐懼外,他的反應(yīng)也是很迅速的,隨即便派人把蘇秦要走的路先清理了一遍,然后又派出了周室大夫來到郊區(qū)舉行歡迎儀式。

  但是,周顯王要搞什么,這不是蘇秦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家人此時的反應(yīng)---在周王室的歡迎隊伍當(dāng)中,毫無意外,蘇秦的家人也在列。

  當(dāng)蘇秦的車隊走近的時候,他的兄弟、妻子以及嫂子都俯伏在地上,猶如當(dāng)年一樣,都不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當(dāng)初他們不正眼看蘇秦是因為他們看不起蘇秦,而現(xiàn)在他們不正眼看蘇秦是不敢正眼看。

  面對神色異常的家人,蘇秦笑著問他的嫂子:“當(dāng)初你對我那么傲慢,現(xiàn)在你怎么又對我這么恭順呢?”

  這話雖然只是對著嫂子說,但蘇秦知道,它會傳入他家的每一個人耳中。而這就是蘇秦奔波六國唇槍舌劍的最終目的。

  什么合縱聯(lián)盟,什么六國相印,在蘇秦心里,這些對于自己來講并不是真實的存在(所以他的合縱聯(lián)盟才有那么多的漏洞?)。

  蘇秦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一口氣,一口出在當(dāng)初所有藐視自己的人身上的氣。蘇秦做到了,所以接下來的一切就不是那么重要的,順其自然的吧。

  蘇秦是在出氣,但是他的嫂子可是認(rèn)真的,所以也就很認(rèn)真的回答自己小叔子的話:“因為我看到小叔您地位顯貴,錢財多啊?!?p>  這婦人還真是誠實啊,蘇秦不禁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后,蘇秦又把臉沉了下來。忘了誰說過,人往往是在接近幸福的時候是最幸福的,而幸福在手的時候,往往又是失落的。

  此時的蘇秦便是這種狀態(tài)。

  聽完嫂子的回答,蘇秦感嘆道:“同樣是我這個人,富貴了,他們就敬畏我,貧賤時,就輕視我。假使當(dāng)初在洛陽近郊我有二頃良田,怕我也沒有機會佩帶得上這六個國家的相印啊?!?p>  感嘆歸感嘆,事情還是要做的,比如當(dāng)初自己北上燕國找同鄉(xiāng)借的一百錢,這個時候也該還了。

  說實話,當(dāng)初的蘇秦還能借到錢,我是挺感到意外的。

  一個無業(yè)游民,四處游說已經(jīng)敗光了家底,就連他的家人都不給他做飯吃,你還敢借錢給他。但事實告訴我們,頂級投資者的眼光是我們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比如蘇秦的這位老鄉(xiāng),如果把他當(dāng)初借給蘇秦的錢當(dāng)做是投資的話,那么他投資的收益是一萬倍。

  當(dāng)初的一百錢,蘇秦還他一百金。

  做完這些后,蘇秦便離開了洛陽,向趙肅侯復(fù)命。

  看著蘇秦手里的六國盟約書,趙肅侯大喜過望,于是大手一揮便封了他一個武安君。

  從落魄到榮華,從低賤到高貴,從身無分文到財富萬貫,蘇秦走了太多的路,然而這些路僅僅只是走在了蘇秦的腳下,并沒有走進(jìn)他的心里。當(dāng)一切對一個人來講來的太快的時候,很多人便會在其中迷失自我。

  蘇秦以一嘴之力構(gòu)建合縱聯(lián)盟,一步登天直接受封武安君,迅速的滿足便會帶來極度的膨脹。于是受封武安君后,蘇秦做了一件極錯的事---他把六國的盟約書送交到了秦國手里。

  蘇秦的目的可能是為了震懾秦國,讓秦國從此不敢東出崤山,但站在秦國的角度來看,事情就不是這樣子的了。

  六國聯(lián)盟讓秦國不得不面對一個巨大的整體,而在這個巨大的整體面前,秦國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實力。

  毫無疑問,這會把秦國對山東之國各個擊破的幻想打破。

  也許有人會說,這不正是蘇秦想要的結(jié)果嗎,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恰恰相反。

  當(dāng)六國盟約的書送到秦國手里的時候,秦國能看出來這是山東六國對自己的震懾,但震懾絕不是秦國的真實感受,他的真實感受只能有一個: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請問,一個人在幻想破滅的情況下被赤裸裸的挑釁,這個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可能這個問題對不同的人來講會有不同的答案,但對秦國來講,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接受事實。

  當(dāng)然,秦國會接受事實,但是,并不是全部。

  秦國從一個貴族專權(quán),國君無力的諸侯混成天下第一強國,他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既然各個擊破的幻想破滅了,那秦國就再往前走一步,當(dāng)秦國走到可以把山東六國這個整體擊破的時候,管他什么合縱不合縱的。

  這就是秦國收到六國盟約書時的第一反應(yīng)。

  不能各個擊破了,那就一起擊破。

  也就是說,蘇秦給秦國送去盟約書這種挑釁的行為會讓秦國的實力從一個只能對山東各國各個擊破的境界上升到可以對山東六國整體擊破的境界。

  當(dāng)然,這并不是蘇秦在乎的。他在乎的個人名義與個人財富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至于天下的形勢會走到那一步,他才不管那么多,之所以還留在這個舞臺,無非是不好下臺罷了。

  據(jù)《史記·蘇秦列傳》記載,秦國收到蘇秦的六國盟約書后,再也不敢窺視函谷關(guān)以東的諸侯了,而且長達(dá)十五年之久。

  關(guān)于這個說法我是不相信的。

  可能當(dāng)蘇秦的六國盟約書送到秦國手里的時候,秦國確實有那么一小會時間驚呆了。但要說它再也不敢窺視函谷關(guān)以東的國家,那我就覺得就有點扯了。就算它明著不敢窺視,暗地里我想也是不可能不窺視的。而就史料來看,秦國更是不可能存在十五年不敢窺視函谷關(guān)以東的情況,任何一個十五年,大事沒有,小事可是從來沒有斷過的。既然有小事,那這個十五年不敢窺視函谷關(guān)以東之國的命題就是錯誤的。

  《史記》讀的次數(shù)多了,發(fā)現(xiàn)司馬遷還真有點靠不?。ǖw而言,《史記》的偉大是毋庸置疑的)。

  好了,這個問題就此打住,我們還是繼續(xù)說一下蘇秦的問題。

  當(dāng)初,為了讓秦國暫緩東出的步伐,給自己爭取游說六國的時間,蘇秦激怒張儀入秦,最終計劃得以實現(xiàn)。在蘇秦看來,自己能夠建立合縱聯(lián)盟,擁有如今的至尊地位,張儀是有一份功勞的。但蘇秦并不知道,張儀其實并沒有做什么,如果非要說他做了一件事,那這件事也不是對蘇秦有利的事。

  正所謂成也張儀,敗也張儀。

  我們都知道,張儀來到秦國后很快就受到了秦惠文王的信任,從而被重用。但同時我們應(yīng)該知道,秦惠文王的信任是守恒的,我說的這個守恒不是對一個人守恒,而對人總體的守恒。也就是說,秦惠王文王給了張儀信任和重用,那么就意味著在秦國有一個原本受到信任和重用的人將被剝奪信任和重用,通常我們稱之為重用守恒定律。

  很不幸,這個被剝奪信任和重用的人名叫公孫衍,也就是前面提過的犀首。

  在張儀來到秦國前,公孫衍可謂是官運亨通。

  公孫衍,魏國陰晉人,第一次出場是在秦惠文王五年,當(dāng)時被任命為秦國大良造。

  大良造在秦國是什么地位,大家應(yīng)該有一點了解了,如果不了解可以去翻閱一下商鞅的履歷。

  一出場起點就如此之高,接下里公孫衍的成績也是十分出色的。

  秦惠文王六年(公元前332年),秦國向魏國發(fā)動進(jìn)攻,迫使魏國割讓陰晉。

  秦惠文王七年(公元前331年),與魏戰(zhàn)又擒獲了魏將龍賈,并斬首八萬。

  秦惠文王八年(公元前330年),秦國又進(jìn)一步向西逼近,從而鞏固剛到手的河西之地。

  連續(xù)三年,秦國收獲頗豐,這中間都是離不開公孫衍的影子的。

  有這樣的成績,想不受寵都不行,但是,公孫衍的好運也就只能到這了,因為這個時候張儀來到了秦國。

  我曾一度納悶,張儀一個口舌之徒,在秦國又沒有任何根基派系,他是靠什么上位并且還能排擠公孫衍的。

  后來我一想,明白了,他靠的是秦惠文王。

  公孫衍的起點太高了,功勞太大了,甚至大有蓋過當(dāng)年商鞅的趨勢,這就觸碰到了秦惠文王的底線。所以,提拔一個像張儀這樣毫無根基的人出來,壓一壓公孫衍,這是很有必要的。

  關(guān)于張儀的是怎么壓公孫衍一頭的,我們沒必要去探究這個。但有一點我們是應(yīng)該知道的:公孫衍不怎么扛壓。

  看著張儀逐漸受寵,公孫衍失去一個政治家本該有的耐心,隨即做出了一個決定:離開秦國,回到自己的祖國魏國。

  此時的魏國是一個什么狀態(tài),相信大家都是有一定認(rèn)知的:西邊與秦國屢戰(zhàn)屢敗,國土是割了一塊又一塊,東邊又常常受氣于齊國,桂陵敗完了馬陵敗。

  公孫衍來到魏國后,魏惠王并沒有記恨他率兵攻打魏國的事,而是放心重用他。

  魏惠王的信任與秦惠文王的打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公孫衍內(nèi)心一股暖流就涌了上來。

  對于信任的人,公孫衍是要報答他的,而他報答的方式和蘇秦又是一樣的---替魏國謀劃合縱之事。

  但是,公孫衍和蘇秦又是不一樣的。

  蘇秦的合縱是聯(lián)合山東六國共同對抗秦國,而公孫衍的合縱是聯(lián)合齊國,攻打趙國。

  蘇秦這就麻煩了。

  就在蘇秦被趙肅侯封為武安君不久后,齊國和魏國的聯(lián)軍就已經(jīng)殺到了趙國境內(nèi)。

  趙肅侯這就懵逼了,不是說好了已經(jīng)聯(lián)盟了,怎么這齊國和魏國突然會來這么一出啊,趕緊把蘇秦叫過來問一下。

  面對趙肅侯的責(zé)問,蘇秦?zé)o言以對,但他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齊魏破壞合縱聯(lián)盟,但燕國是沒有的,不如聯(lián)合燕國報復(fù)齊國。

  隨即,蘇秦便向趙肅侯請命出使燕國。

  看著齊魏聯(lián)軍,趙肅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按著蘇秦說的做。

  離開趙國,回到夢開始的地方,蘇秦的合縱聯(lián)盟也正式宣告破裂。

  也許是聯(lián)盟建立的時候太過順利,所以當(dāng)他垮掉的時候,也會那么迅速。而蘇秦不知道,在燕國,還有更多的麻煩在等著他,并且,這些麻煩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刻,也不能全部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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