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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二年

第十五章 除四害

五百六十二年 黃巢0238 5257 2020-06-26 10:15:32

  秦昭襄王三十七年(公元前270年),趁著魏冉領兵在外,范睢果斷修信一封,送到了秦昭襄王的面前。

  信中內容除了照常的東扯扯西扯扯外,范睢還很隱晦的說了一些事情,大意就是說諸侯國有從國家謀利,中飽私囊的大夫。

  當然,哪個諸侯國,哪個大夫,范睢是沒有明講的,這就要秦昭襄王自己去體會了。而秦昭襄王雖然做了幾十年的傀儡,但腦子是極好用的,這個人跑到秦國來寫這東西給我,再想想秦國這么些年來的情形,秦昭襄王便立馬了然于心了。

  此時的秦國,宣太后掌權,魏冉擔任國相,羋戎、公子芾和公子悝分任將軍。除宣太后外,這四人稱為秦國的“四貴”,各有封地,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私家財富已經超過了整個秦國。

  于是,不喜歡說客的秦昭襄王看完范睢的信后,心中大喜,還專門去跟王稽道了歉,表示之前不太相信你老兄,有點不好意思。

  隨后,秦昭襄王便派專人去把范睢接到了宮里來,而自己則抽出了點游玩觀賞的空閑時間,特意與范睢見個面。

  走進秦國的王宮,看著通往秦昭襄王內宮的通道,范睢知道,這就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段路。

  此時,他那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啊。

  但是,范睢又是異常冷靜的,他知道,如果就此平平無奇,兩手空空的去見秦昭襄王,鬼知道能談個什么出來,所以,在見到秦昭襄王前,范睢決定還要耍點小聰明。

  秦國的王宮,范睢雖然是第一次來,在里面不認識路,但哪條路是通往秦昭襄王的內宮的,范睢可能在入宮前就找王稽做過功課。不過,他做功課的目的不是為了少走彎路直徑找到秦昭襄王,相反,是為了讓別人不知道他知道那條路。

  于是,范睢開始了他的表演。

  只見他徑直的走在通往秦昭襄王內宮的那條路上,氣焰囂張,目中無人,肆無忌憚。作為一個第一次進宮的人,范睢的舉動自然引起了宮內宦官的注意,再加上他行為如此的張狂,此時,就有一個太監(jiān)走了上來,像鄉(xiāng)下人趕雞一樣,驅趕范睢,并大聲呵斥他:“大王要來了?!?p>  第一次走進王宮就被人驅趕呵斥,換了其他人,早就渾身哆嗦了。但范睢是誰啊,他是來表演的,既然正好有人配合他表演,這機會可不能放過。于是,范睢也故意放高聲調,回嗆這個呵斥他的太監(jiān):“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秦國哪里有王?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罷了)。”

  這是一句要命的話,不管是傳到了秦昭襄王耳中,還是宣太后耳中,還是魏冉耳中。所有人都覺得,范睢必死無疑了。但是,只有范睢知道,正是這句話,才能讓自己得到秦昭襄王的重用。

  其實,在說這句話之前,范睢也是經過觀察的。就在太監(jiān)呵斥他的時候,聽到外面吵鬧的秦昭襄王就已經走了出來,站在不遠出看著這一幕。而范睢說話時故意提高聲調,與其說是回嗆呵斥他的太監(jiān),倒不如說是他想把聲音傳到稍遠一些的秦昭襄王耳中。

  范睢必須承認,他有賭的成分。

  但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聽到這話的秦昭襄王并沒有如人所料的那樣大發(fā)雷霆,而是緩慢的走了過去,來到范睢身邊。

  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時候,秦昭襄王突然開口:“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請?zhí)?。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不敏,敬執(zhí)賓主之禮(我本該早就要向您請教了,但是剛好遇到要處理義渠這事件,緊迫得很,再加上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請示。不過現(xiàn)在義渠這事件已經處理完畢了,我也可以有機會向您請教來了。我這個人很糊涂又不聰敏,請讓我對您盡賓主之禮吧)?!?p>  恭敬謙卑,異常的恭敬謙卑,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往日高高在上的大王,竟然把姿態(tài)放得這般低下,對一個普通庶人這般有禮。

  當然,對范睢來講,他除了興奮外,更多的是長舒一口氣,他賭上自己的生命說了那句話,現(xiàn)在證明,他堵對了。

  秦昭襄王拉著范睢走進了自己的內宮,一路上除了宮里的太監(jiān)外,還有進宮議事的文武百官,看著這場景,很多人意識到,秦國這天要變了。

  而范睢也深深的留在了他們的印象中。

  走進內宮,秦昭襄王遣退左右近臣,只留下范睢一人,于是,二人開始長談,具體內容除了說客的陳腔爛調外,主要還是圍繞著秦國的君權展開了。

  “大王您現(xiàn)在在上面屈服于太后的威嚴,在下面被奸佞臣子的惺惺作態(tài)所迷惑,自己則又身居深宮禁院,離不開左右近臣的把持。因此對天下之事迷惑不清,也沒人愿意幫您辨出邪惡。長此以往,從大處了說是國家覆亡,從小處了說您也是孤立無援岌岌可危啊?!?p>  說到此處,秦昭襄王正聚精會神的聽著,而范睢也有意再往下說。然而,他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秦昭襄王雖然遣退了所有人,但是這些人并沒有走太遠,而就在他和秦昭襄王會談的時候,周圍還有不少人在偷聽。

  秦昭襄王已經下令叫他們退散,他們卻還在此逗留,很明顯,他們不太把秦昭襄王的命令當回事。而如此明顯的行為,秦昭襄王不可能沒看到,但是他卻沒有第二次下達命令,也沒有大發(fā)雷霆。

  看著無奈的秦昭襄王,范睢明白,他之所以沒有做,那是因為他知道,即便他第二次下達命令或者大發(fā)雷霆,這些人依舊不會離去。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怕秦昭襄王。

  所以很明顯,這些人是宣太后的人,今天在這里就是為了探聽他們的對話。

  一想到這,范睢內心立馬開始惶恐不安,但話已經說出去了,沒有了回旋的余地。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王皮往下說了。但是,策略可以稍微調整一下。比如,避開宣太后不談,只談魏冉,一來看看秦昭襄王的態(tài)度,二來看看宣太后的選擇,是弟弟還是兒子。

  于是,范睢決定再賭一次。

  首先,范睢指出了魏冉近幾次行動策略的失敗,比如,帶領秦軍越過魏國和韓國去攻打齊國的綱壽。

  當然,其中的原因大家也都是知道的,魏冉的封邑陶城遠離秦國本土,靠近齊國,魏冉此舉無非是喊著替秦國攻齊的口號行為陶城擴大領土之事。

  不過,范睢對背后的真正原因只字不提,他只想告訴秦昭襄王,秦國攻齊,出兵少對齊國毫發(fā)無損,出兵多勝負先不說,秦國內耗極重那是跑不了的,這樣攻齊于秦國意義何在?況且,秦國若真想攻打齊國,策略應該也是讓魏國和韓國與秦國協(xié)同作戰(zhàn),讓他倆多出兵。而穰侯卻不這樣做,原因何在?

  為了說明魏冉的錯誤,范睢還以齊國舉了個例子:“當初,齊湣王向南攻打楚國,殺楚軍、斬楚將,為齊辟地千里??墒亲詈竽??齊國連寸尺大小的土地也沒得到,難道這是因為齊國不想得到嗎?不是的!無非是局勢迫使它不可能占有。當各諸侯國看到齊國跨過魯國和宋國去攻打楚國時,便趁著它國力不濟之時發(fā)兵攻打,其時齊國國力大衰,君臣又不和,結果大敗。雖然齊湣王最后把責任推給了田文(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迫使田文逃亡出走。但是從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出齊國大敗的原因,那就是因為它耗盡兵力攻打遠方的楚國反而使韓、魏兩國從中獲得厚利?!?p>  之前說過,合縱連橫是戰(zhàn)國最有名的戰(zhàn)略,但并不是最實用的,現(xiàn)在,最實用的戰(zhàn)略即將出場。

  說完齊國,范睢繼續(xù)說道:“大王不如結交遠邦而攻伐近國,只有這樣,攻取的每一寸土地才能成為您的一寸土地?!?p>  “遠交近攻”戰(zhàn)略就此誕生,在秦國一統(tǒng)的路上,除了商鞅變法外,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舉了反例子,當然也要舉正例子:“當初,中山國領土方圓五百里,趙國獨自把它吞并,功業(yè)建成,聲名遠揚,利益到手,天下誰能動他分毫!這是為什么,無非就是因為趙國臨近中山國。”

  例子舉完了,也該說到秦國的問題了:“現(xiàn)如今,韓魏兩國地處中原,是天下的中心。大王如果打算稱霸天下,那就必須先拿下這兩個國家把它作為進軍天下的關鍵。但是,并不能直接下手,而是先與楚國和趙國周旋,并且,對楚國和趙國還要分而待之。比如,楚國強大我們就親近趙國,趙國強大我們就親近楚國,一旦與楚國和趙國建立了這種模糊的關系,齊國到時候必然恐懼。而齊國一旦恐懼,必定放下身段來奉事秦國。只要齊國親附了秦國,那么韓魏兩國便可乘勢收服了”

  聽完范睢的話,秦昭襄王頓時醍醐灌頂,當即便命他為客卿。

  走進秦國王宮之前,范睢還只是一個逃難的庶民,一番談話之后,當即變成了秦國的客卿。一個當初相國張儀,功臣司馬錯都曾擔任過的職位。

  走出秦國王宮之后,范睢長舒一口氣,他知道,過往已經不重要了,他的面前是一條康莊大道。

  很快,在秦昭襄王的扶持下啊,范睢漸漸步入了秦國的權力中心。

  隨著地位的提高,露面的機會也多了起來,一會參與軍事謀劃,一會又領命出使的,好不風光。

  就這樣,范睢在秦國渡過了幾年愉快的時光,同時也積攢了一定的政治資本,更重要的是,他洞察到了一些秦國政局的微妙之處。當掌握了這些時,他才鼓起勇氣找到了秦昭襄王,準備解決他們最初談論的問題。

  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公元前266年),范睢在一次與秦昭襄王的議事中說到:“當初,我還在崤山以東之時,關于齊國的事,只聽說齊國有田文,從未聽說有齊王。關于秦國的事,只聽說秦國有太后、穰侯、華陽君以及高陵君和涇陽君,從未聽說有秦王?!?p>  這是秦昭襄王第一次見到范睢時就聽到的話,然而,自從那次內宮談話之后,這些年來,兩人都刻意不提這個話題,就像是彼此商量好的。但今日范睢再提,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時機已然成熟。

  于是范睢繼續(xù)說道:“現(xiàn)如今太后獨斷專行毫無顧忌,穰侯出使他國又從不上報,華陽君、涇陽君等懲處斷罰隨心所欲,高陵君任免官吏也從不請示,這是何等的危害啊。秦國大權旁落,政令不通,穰侯擁兵自重,征伐諸侯,號令天下,勝則將領土劃入陶邑,敗則把罵名甩給大王,長此以往,陶邑必將趕超咸陽啊。俗話說,樹上結果太多就要壓斷樹枝,而樹枝斷了就會損害樹心,大王,若是封邑太大,這國都可就要受到威脅了,若是臣子勢大,后果不堪設想啊?!?p>  為了把問題說得嚴重點,范睢還舉了幾個例子:“當初,崔杼在齊國射殺了齊莊公,李兌在趙國困死了趙武靈王,淖齒在齊國吊死了齊湣王,像他們這種人,都是專權之人(我覺得,除了崔杼外,其他兩個范睢在胡扯,李兌當時沒什么權力,不過是肥義培植一個手下罷了,而淖齒更是奉楚頃襄王的命去齊國撈好處的,是齊湣王非要立他為齊相,撈不到好處了,自然要找人發(fā)泄一下)。現(xiàn)如今的秦國,太后、穰侯、羋戎、公子芾和公子悝都是這樣的人啊,我真替大王感到害怕啊?!?p>  話說到這個份上,應該說可以了,但是,范睢明白,秦昭襄王四十多年都忍過來了,他肯定有他自己的考慮。所以,范睢還要再說最后一句話。

  “萬世之后,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p>  這句話很好理解,意思就是秦昭襄王死后,秦國的國君可能不是他的子孫了。

  這就觸及到了秦昭襄王的底線了。

  于是,秦昭襄王廢太后,驅逐穰侯、高陵君、華陽君和涇陽君到關外。

  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盤踞秦國四十年的權力集團就此瓦解。

  在我們的印象中,權力爭奪向來都是殘酷至極的,特別是這種勢力錯綜復雜,耕耘多年的。

  但奇怪的是,秦昭襄王就是這么輕易的解決了,這不得讓人陷入了沉思,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實。

  話說這么多年,秦國的政局秦昭襄王真看不出來,還要等到你范睢來講?

  恐怕不是。

  魏冉確實有中飽私囊的行為,但他能力出眾,精力旺盛,足智多謀,為秦國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在他執(zhí)政的這些年中,秦國國力強盛,疆土漸增。這樣的一個人,讓他替秦國做事,百利而一害。

  至于宣太后,作為秦昭襄王的親生母親,縱然權力大攬,但她最后的依靠會是誰,這是一個想也不用想的問題。秦昭襄王四十一年,秦昭襄王五十九歲,他媽宣太后至少也有七十五歲了,在那會,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年紀,還權力,能吃飯就不錯了。

  而這兩個人作為“四貴”權力的核心,百年之后,繼承他們權力的會是誰,這也是一個想也不用想的問題

  還有羋戎、公子芾和公子悝,雖然看似風光,但實則并沒有獨立的權力,不足為患。

  這些都是秦昭襄王考慮過的,所以,事情的真相是,他在利用這些人。

  四十年來,表面上他不問政事,但是卻對秦國了如指掌,而他對“四貴”的放縱,與其說是一種無奈,倒不如說是一種交易,讓他們更賣命的為秦國效力。

  秦昭襄王知道,他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最終都是秦國的。

  這是一個高級的游戲,當然,它也是有風險的。當范睢提到趙武靈王的時候,一絲不安就在秦昭襄王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畢竟當年的趙武靈王那是何等的威風,連他也落得那般下場,所以,秦昭襄王才趕緊做出了這個決定。

  解決了“四貴”,收回了權力,秦昭襄王把秦國的相印交給了范睢。

  秦國這輛戰(zhàn)車再次回到了正軌,向它的目標急速奔馳而去。

  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公元前265年),歷史上第一位被稱為太后的女人羋八子去世。觀其一生,以柔弱之身登頂權力之峰,可謂是波瀾壯闊。而她與義渠王的故事,更是讓人津津樂道,不過,要說起宣太后的故事,還有一個也是比較有趣的。

  據(jù)說她臨死之前曾下過一道命令,在她死后一定要讓她的姘頭魏丑夫為她殉葬。作為太后的姘頭,想必是年輕力壯的,而這可把魏丑夫愁死了,于是就找打了他的好朋友庸芮,而唐芮二話不說就找到了宣太后:“您認為人死了還會有直覺嗎?”

  這是一個帶陷阱的提問,不過,宣太后當然不知道。所以,她很認真的回答:“應該不會有知覺了?!?p>  “像太后這么聰明的人,明知道人死后不會有知覺,那為什么要把自己喜歡的人拉來陪葬呢?再說了,如果人死后真有知覺,您生前的事要是被先王知道了,到了下面您又該怎么辦呢?難道還有時間去與魏丑夫恩愛嗎?”

  這......就沒話說了。

  于是魏丑夫逃過一劫。

  宣太后走了,她的弟弟魏冉也沒多久了。

  秦昭襄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64年),帶著數(shù)千車財寶回到陶邑的穰侯去世(正常死亡)。

  這姐弟倆,一輩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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