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緊跟國子監(jiān)的休憩安排,給學生們暫停了課業(yè)。沈鏡歡喜地閑賦在家,一手一本話本子一手一個大蘋果,咬一口翻一頁,生活愜意舒坦,臉上笑容和煦的像是大晴天的烈陽。
這面龐上的晴日在大門被自家妹妹大力踹開的那一瞬間多云陰霾,而在看到跟在后頭的大哥沈鈳時候,便是三九寒風加冰錐刺股,凍得他后脊背直發(fā)涼,一陣一陣的哆嗦。
沈鏡勉強地又扯出一個笑容,把手上的蘋果朝前遞去:“吃蘋果?”
沈睿掃了眼那蘋果上頭的牙?。骸安怀浴!?p> 沈鏡把蘋果往桌上一擱,干巴巴咽著口水站了起來,努力把氣勢給提足了的說道:“要干什么,你們要干什么?”
可惜這氣沒提足,微調(diào)已經(jīng)略有些顫顫巍巍,聽著很能讓人聯(lián)想到不良場面。
沈睿掛上了甜甜的笑意:“來找你,同舟共濟?!?p> 沈鏡不傻:“聽著就不像是什么好事?!?p> 沈鈳很實在:“的確不是什么好事?!闭f罷把前因后果都給講了一遍,順便一提他的職責。
沈鏡:“......”
他轉(zhuǎn)手便是一記爆粒敲在了妹妹腦門上,呲牙咧嘴的訓斥:“還長膽子了你!家里頭兩個哥哥拴不住你了?”
沈睿眼淚汪汪地抱著腦袋:“二哥你不是常說,家花沒有野花香......”
沈鏡本來看著二弟教訓小妹,嘴角微勾,面上還稍稍露出點欣慰,一聽這話,立刻把臉給板了起來:“這話哪兒聽到的?!?p> 他的目光下挪,正正地看到沈鏡手里握著的話本子。
沈鏡訕訕地笑了笑,把話本子往懷里一塞,自欺欺人地假裝沒發(fā)生過這事兒。
沈睿蹦跶到自家大哥身后,朝著他做鬼臉:“哥,怎的,要不要來加入?”
看著她這般的囂張模樣,沈鏡惡狠狠地磨牙,個小王八蛋。
這不是在挖坑給他跳嗎?
可問題是,這坑他又不跳不行,于是硬生生地扯了個笑出來,道:“加入,自然是加入的,為家里處理麻煩事,一馬當先萬死不辭。”
沈鈳:“嗯。”
他頓了下,又以危險的目光看著自家弟弟妹妹:“做兄長的,不盡看護之責;做妹妹的,不理家中安慰只顧個人放肆。等這事兒了了,我便來一一尋你們算賬?!?p> 沈睿這罪魁禍首勝在認罪態(tài)度良好,乖乖地應了一聲“哦”,把哥哥的臉色哄的好看了許多。
沈鈳轉(zhuǎn)向了自己弟弟,危險地問道:“你呢?”
沈鏡欲哭無淚:“我,我,我冤枉!”
外頭恰好有丫鬟進來稟告,郎中尋來了。
沈鈳繼續(xù)與弟弟妹妹們道:“你們兩過錯稍后再議,該罰便罰,絕不得心慈手軟。但如今且放一放,先隨我做事來?!?p> 沈鏡是真冤枉,自己的心眼子哪里比得上妹妹的一半?
他尚沉溺在悲憤之中沒反應過來,只呆愣愣地跟著沈鈳沈睿踏出了房門,燥熱的風頭一吹瞬間清醒了,原地打了幾圈轉(zhuǎn),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小心地與大哥問道:“真要罰啊?!?p> “三省吾身,省得過錯是福?!?p> “都要罰了還是福啊?!?p> “你記性不好,給你長長記性,該的?!?p> 沈鏡更小心地問道:“那妹妹呢。”
“她還沒來得及省,我也先不理會她的過錯?!?p> 沈鏡悲憤地指責道:“你這是偏頗!”
沈鈳不善言辭,更不樂于撒謊,如此便直接承認:“是。”
沈鏡:“......”
他心里頭悔得要死,恨不得扇上自己幾個巴掌,讓你多嘴。
沈鈳對著沈鏡說道:“走吧。”
沈睿隨即開開心心地跟了一句:“快走吧?!?p> 沈鏡:“使喚我你倒是起勁?!?p> 沈睿:“事發(fā)突然,我也沒轍。”
三個少年明明都是在自己家里,卻躡手躡腳穿梭在院子的回廊里,端著的姿勢更做賊似得。也就沈鈳身子是直的,手腳也輕了些。
沈鏡:“你藏在哪兒了?”
沈睿回道:“我見他暈過去,就給塞進了我床底下藏著?!?p> 沈鏡:“你這倒霉孩子,人家又受傷又中毒的,你還跟塞雜物一樣把人家給塞到床底下。怕是好運沒被毒死,也要被你給折騰死了?!?p> 說話之間三人就到了沈睿的院子里。沈睿作為整個沈家的掌上明珠,住的算得上是府里最好的院子,一踏門進去便是暖暖陽光普照,舒心得不得了。
“給姑娘,二位爺問安了?!?p> 沈睿瞧見丫鬟小平,心里就哀嘆了一口氣,若不是這傻愣愣的丫頭多嘴說了出府目的,她怕是還不用帶著兩個哥哥跑來這院子里;但也幸好她說了,不然自己還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到底該不該怪罪呢?沈睿心里頭有點糾結(jié)。
沈鈳自然是知道其中前因后果的,假意地沒看到小平努力給沈睿遞上的眼色,輕咳一聲道:“我和你們姑娘有話說,你們先出去一趟?!?p> 小平道:“要不要給爺泡茶,姑娘剛剛得了點上好的茶葉?!?p> 想來就是在暗示自己主子,清熱解毒的藥材已經(jīng)到手了。
沈睿心如死灰地連聲拒絕:“不必,不必?!?p> 沈鈳想了想,卻道:“去拿著或許有用。”
小平:“???”
沈睿踟躕道:“應該不會有用吧......”毒能用清熱的藥材來解?
沈鈳:“或許的?!?p> 沈睿只好跟著小平去了偏房里。沈鈳朝著自家二弟遞了個眼神,沈鏡扁了扁嘴,也只好認命地跟著他一道進了房門。
沈鏡唉聲嘆氣:“這樣不好吧?!?p> 小平探著小腦袋在門口張望半天,偵查工作做得十足到位。待到確認了確實沒有人之后,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門給關上,沈睿坐在椅子上實在無聊,連喝了兩杯沏好的茶。
沈睿看著她模樣,奇怪問道:“這是在做什么呢?”
“姑娘不是讓我悄悄行事嗎?”小平從懷里頭把包好的藥材給掏了出來,“姑娘你瞧,藥鋪里所有清熱解毒的藥材我都包了些,一樣不落?!?p> 看著小平欣然邀功的包子臉,沈睿實在不忍責罵,只要咬著牙稱贊:“好,干得好!”
小平有些不好意思:“那姑娘,這藥材錢......”
“這個月你去領我月錢銀子的時候,自己從里頭扣,”說罷沈睿心里是難過得直抽抽,“費錢費力還費精神,我這是在圖什么呀?!?p> 小平道:“好嘞!”
沈睿掂了掂手里的藥材,直接起身出了門。這么個一眼能望穿的小院兒卻沒個人影,沈睿心里頭琢磨著不對,又推門進了自己臥室,跑著來到了自己床底下,躬身一瞧——
屁東西都沒了。
這兩個混賬哥哥!
沈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上,咬著牙惡狠狠地念叨。
此刻被自家妹妹給惦記上兩個兄長正背負著傷員疾行在偏僻的街道上,沈鏡只覺得鼻子癢癢,只好止住了輕功的步子,先揉著臉打一個噴嚏:“我覺得有人在罵我?!?p> 沈鈳道:“應該也有人在罵我?!?p> “那你怎么不想打噴嚏?”
“其實想打,但是忍住了?!?p> 沈鏡被這話給堵了嘴,憋了半天憋得臉蛋通紅,這才說道:“還是你厲害?!?p> 沈鈳:“過獎?!?p> 若不是血脈相融,一同撒尿和泥長大的交情,攤上沈鈳這么個好兄弟,一般人怕是都會被氣死。不過沈鏡是有了過往悲痛的血淚教訓,他選擇好脾氣的放寬了心胸,臉上掛起微笑,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
精神的悲痛好過肉體的悲痛,沈鏡是這般覺得的,也是這般選擇的。
沈鈳迎上了自己弟弟的笑臉,眼眸里也略微帶了些笑意:“鼻子好些了嗎?”
“打了個噴嚏覺得好多了?!?p> 沈鈳眼睛望著前路:“那便跟上?!?p> 沈鏡不由地叫喚了一聲:“大哥!”
“什么事?”
沈鏡疑惑道:“拿了這人你便讓我跟你走,如今都翻墻出了府門,繞著集市兜了一圈,我都快辨認不清方位了?!?p> 沈鈳道:“兜轉(zhuǎn)一圈是為了迷惑小妹,如今我們要去西市那邊?!?p> “去那邊干什么?我還扛著個半死不活的人嘞?!?p> 沈鈳道:“租輛馬車,咱們出城。”
憑空在自家消失了三個人,沈睿只慌了片刻,就冷靜了下來。她打算先去找找府上大管家王伯,讓他把仆從都召集來,問問有沒有人知道家里頭兩位爺?shù)南侣洹?p> 沒想到她還沒起身,倒是王伯先找上了門:“姑娘,方不方便?”
沈睿一愣,“方便,王伯請進吧?!?p> 王伯是沈府里的老人,據(jù)說還伺候過壯年犧牲的沈老太爺,不高的身子略有些駝背,一雙小眼睛卻精神光亮,下巴上還蓄了點青白的長須。他也算是看著沈睿長大的,因此這老人此刻站在了她面前,她也不敢拿捏主子的派頭,先給了座,才說道:“正巧王伯找我,我也有事兒要麻煩王伯?!?p> 王伯臉上盡是急迫:“姑娘的事兒若是不急,就先擱置擱置,家里頭出大事兒了,夫人尋不見了?!?p> 沈睿屁股著火了似得一下就彈了起來,聲音都尖細了許多:“什么?”
王伯很老是地又重復了一遍:“夫人不見了?!?p> 沈睿道:“王伯不急,慢慢地把事情說與我聽——娘親在家里頭呆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見了?”
王伯道:“今兒門房突然收到一張?zhí)?,是給夫人的。夫人好交際,各門各家夫人姑娘往來的也多,夫人拿了帖子讓下人們備車,本也沒什么特殊之處。只是剛剛,家里車空著回來了,說是夫人傳話給他們說自己回,下人們不放心便多問了幾句,問到最后,那戶人家卻說沒人造訪。夫人就這么不見了。”
沈睿頭一次聽到大活人這么給變沒的,直接拍桌子罵道:“糊涂東西,主子沒回,著急著送一輛空著的馬車回家有什么用來?”
王伯:“那幾個駕車的家仆也急忙了,但都是沒主意的,想著先趕回來回稟情況,再行辦法?!?p> 沈睿忙問道:“跟著娘親出去的是哪幾個?”
“王二王三王四,丁五丁六是駕車的。”
“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駕著車回來的。”
沈睿氣得一拍桌子:“笨呀!派個口齒伶俐的回來說明白事兒就行,好歹把馬車和車夫留下,萬一是下人們口舌亂,通傳的時候出了岔子,到時候娘親出了府沒個伺候人,難道讓她走著回家嗎?”
王伯為難開口:“那戶人家都開門放狗地趕人了?!?p> 沈睿道:“府門口是他們地盤,那這一整條莫不是都被這戶人家給買了?”
王伯恍然:“還是姑娘周到。我這就讓丁五丁六在街口候著。順便讓王二王三盯著這人家,有什么消息就趕緊的回來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