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只覺得頭昏腦脹,見王伯安排完了事兒之后便問道:“王伯知道我兩個哥哥哪里去了嗎?”
王伯搖頭道:“出了這等子大事,老奴本意是先去找兩位爺商量??煞榱苏麄€府邸都沒有蹤跡可循,只好來找姑娘你了。”
王伯做事踏實,他若是說翻遍了整個府邸,便不會漏掉一個角落。沈睿心里不安更甚,卻又不敢在人前表現,只好強壓著藏在心底,越加慌張。
京城另一邊,沈鈳沈鏡兩兄弟也不好過。
沈鏡只覺得自己參加了野外負重挑戰(zhàn),好不容易到了租車地,看自己大哥租好馬車放好病號,這才跑到前頭去并肩而坐,問他到:“咱們出城干什么?”
沈鈳道:“得找個安全地方,把這人先給救活?!?p> 沈鏡疑惑道:“咱家不安全嗎?”
“咱家本來是安全的,可是這人是個災星,自帶了禍水東引的奇效,若是他再待下去,怕是咱家也就不安全了?!?p> 沈鏡聽著頭皮發(fā)麻,忍不住掀開一角門簾,朝里頭望了望——車廂里躺著的就是一個睡得安穩(wěn)的俊俏哥兒,除了臉色蒼白些嘴角發(fā)紫衣衫不整了些,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嗯......嗯?衣衫不整?
沈鏡眼睛都瞪直了,腦子里立刻聯想到了一些黃色暴力場面。
“怎的了?”
沈鈳平板的語調自帶破魔功效,直接把沈鏡腦子里的東西給排了出去,他渾身一抖,便道:“沒事,沒事,不過沒想清楚你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大哥,說清楚些?!?p> 沈鈳瞅了眼自己弟弟小奶狗一樣的求知目光,頓了頓,緩聲解釋道:“小妹年紀小,不諳世事,不曉得也是正常的,不過你就不該了?!?p> 沈鏡從善如流地先認了錯:“是我不該?!?p> 既然認了錯,就不好再繼續(xù)責問下去了,沈鈳道:“你且想想,若是普通的家族之事,用得上兵器淬毒,以陰晦法子來取人性命嗎?”
沈鏡一愣,旋即似有所悟:“大哥的意思是,這件事牽扯極廣?”
沈鈳:“起碼不該是普通的家族事兒?!?p> 沈鏡朝著身后努了努嘴:“那他知道嗎?”
沈鈳:“該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自己用手段壓制住這么長時間的毒?!?p> 沈鈳讓二弟做苦力,自己也沒閑著,路上隨手撩了他的衣裳——了不得,傷口被包扎得很漂亮。
而且這包扎是新的,藥也是新上地。
他當時腦子就動了動:絕不該是小妹動的手,她連叫個郎中都怕有損閨譽,又怎么敢和一個陌生男子肌膚相親呢?
是以判斷,車上這男子該是很清楚自己中了毒,并且判斷出了自己危險的處境,從而決定賴在沈家當庇護的。
可沈鈳怎么會允許家里有這么一顆不定時炸彈藏著?當然地先要把他給挪出府了。
沈鏡也在心里碎碎念:自家妹妹是撿了個什么禍害回來??尚睦镱^嘟嘟囔囔了好些時候也沒發(fā)作,臨了了卻是有些慶幸:“得虧你發(fā)現得早,趁著禍害還沒引來時候,就把人給遠遠送走了?!?p> “小妹一個未出閣的女眷身份,就不要摻乎到這種事里了?!?p> 這種陰晦之事.......
“懂!”沈鏡感嘆,“咱們幾個就是太心善,若是把他丟在大街上自生自滅,也費不得這些功夫?!彼赃呉磺疲蛄苛藥籽凵磉吘拔?,“這是要出城了吧?!?p> 越到城邊林蔭處越濃,鳥叫聲蓋過了喧嘩的市集叫嚷,越加明顯。
馬車忽的一個顛簸,使得略微慢了些。
沈鈳“嗯”了一聲當作了回答,“我在郊外有一座竹屋,地方不大,位置卻還僻靜,把人給送到那里去,再叫個郎中過來,若能救活最好,若是救不活......”
“若是救不活,待如何呢?”
一道陌生的,略有些氣息接不上的聲音插入了兄弟兩的談話之中,許佑德捂著胸口的傷處撩簾湊了過來,掛起了笑臉很是自來熟地打了招呼,“兩位就是沈姑娘的兄長吧,久聞大名,幸會幸會?!?p> 沈鈳倒是沒說什么,沈鏡和他有過瓜葛,印象實在是不怎么好,于是傲嬌地回應了一個哼。
許佑德雖是傷重毒發(fā),可是嘴欠不減:“兩位莫不是沒察覺到我已經蘇醒,也是,我輕功也算是自負天下一絕,否則也萬躲不開萬支齊發(fā)的毒箭?”
說出來的話還是那般欠收拾。
沈鈳:“你起身動靜太大,馬車都震了三次,沒法子不察覺?!?p> 許佑德:“......”
沈鏡:“你哪兒躲開了,別以為身上沒插箭簇我就不知道你胸口有箭傷。”
許佑德:“......”
總算知道沈睿那姑娘的伶牙俐齒是哪里學來的了。
沈鈳默不作聲,沈鏡傲嬌地冷哼一聲,兩人卻又同時開口,少年的樂腔和君子的沉穩(wěn)混在了一齊,混合的二重奏一般奏出了四個字:“自作多情。”
許佑德:“......”
許佑德:“果然是親兄弟?!蹦跏?。
沈鏡不客氣道:“你回去躺著去吧,小心毒發(fā),沒等到郎中來就嗝屁了。到時候不是我們兄弟不肯幫你,而是你自己非上趕著要去地下跟閻王爺喝茶。”
沈鈳:“子不語怪力亂神?!?p> 沈鏡湊到自己大哥身邊,嘿嘿一笑:“我就是嚇唬嚇唬他?!?p> 怕是這等兄弟情深畫面刺了許佑德的眼,他并沒有遵照指示回車廂躺著,反倒是一屁股坐下又來擠駕車的位置,沈鏡哎哎叫喚了兩聲,有些不樂意地說道:“花錢給你租了輛馬車,就是考慮到你這個病號,早知道你要擠在前頭,還不如直接租一匹馬?!?p> 許佑德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手沒放開,空氣中卻多了兩絲血腥味:“勞煩,不要出城,直接去醫(yī)館?!?p> 沈鏡:“你怎么了?”
沈鈳看了他一眼,沒上手,又多看了幾眼,心里估摸著是有突發(fā)情況了,便直接牽了韁繩,駕著車掉頭往醫(yī)館那邊跑去,聲音平平地問道:“還撐得住嗎?”
“一時三刻還沒什么大礙,一時三刻之后就難說了。”
畢竟是個病號,沈鏡帶刺兒的聲音軟下來了點:“要么我背你跑吧,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馬車走得也慢?!?p> 許佑德:“我不能暴露在人前。”
沈鏡:“......你現在不就暴露了?還是說你不嫌暴露得不夠明顯?”
這一句逗弄,許佑德卻像沒聽懂似得說道:“不夠明顯?!闭f罷還聲音一揚,不正經地調戲起沈鈳來,“小相公,得煩勞你駕著快一些了?!?p> 沈鏡湊上來表忠心彰情誼:“哥,你一聲令下,我就把這人給踹下去?!?p> 沈鈳:“踹下去他就死了,他現在還不能死?!?p> 許佑德道:“我確實是不能死,我身上的事兒還沒辦完呢!”
沈鏡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妹妹說得關于許佑德的那些話,也知曉面前這嘴欠的公子哥目的在于他們的娘親,于是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打個商量,我們救你一命,你別再打主意到我娘親身上怎樣?”
許佑德嘆了口氣道:“這我答應不了?!?p> 沈鏡立馬扭頭問沈鈳道:“踹下去?”
許佑德趕忙地又接口:“怎么你們都不信呢,不是我要害許三娘,而是這件事她不得不參與。而且她也只有跟著我,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p> 沈睿此刻頭大如斗。
兩件大事一齊發(fā)作。都叫她喘不過氣來,先安排好了接應的和盯梢了,剩下的局面卻丁點都沒個頭緒,只好再和王伯商量:“今兒早上送來的帖子是誰經手的,可有自報家門?”
王伯道:“我之前問了門房,說是一個商戶人家送來的,好像記得是姓林。我已經叫王二去勘查打探一下了?!?p> 沈睿心中警鈴大作,像是被心理防線坍塌了的地震給震響了似得:“林......商戶林家......難道是林記商會?”
果然是許佑德引來的禍水嗎?
王伯:“老奴雖說是家中仆,可歲數也不是白活的,南來北往的消息都在腦子里放著——據老奴所知,這林記商會總會在南直隸,經營區(qū)域也多是在長江以南的富庶之地。如今局勢未穩(wěn),正是各方勢力暗潮涌動的時候,林記又怎么會在這個關頭點進北京都城,平白當一回林中出頭鳥呢?”
這有理有據的分析讓沈睿暫時按捺住了跳動的心臟,她雙腿有點軟,只趕忙地做回了凳子上:“王伯說得倒是?!?p> 外頭有家仆忽然稟告:“大管家的,王二來報,說是他認清了這戶人家的身份了?!?p> “賊東西,還不趕緊地說出來?!?p> 那家仆道:“是林記商會?!?p> 一時間,屋子里一站一坐的兩人之間氣氛有點的尷尬,好像有罡風在房里頭來回刮似得,抽的那可憐進屋稟報的家仆臉蛋生疼。
家仆只覺得自己要溺死在了這沉默的海里,不得令又不敢退,只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身子都不敢直起來。
王伯嘴角抽抽,抽的臉上皺紋的溝壑都要挪了位置,他兀自不信,跺著腳氣急敗壞地問道:“林記商會,林記商會,這怎么可能!丁二那小子信息確認了嗎,可別看著個林字就無端自己揣測?!?p> 家仆只好把細節(jié)一五一十講清了:“丁二說是從后門摸到了正門,看到林家的正門石獅子,再向周圍鄰里打聽了,這才確認了身份——東直門靠城門跟底下右拐箱子的第二間,準沒錯?!?p> 這家仆還不知自己狠狠扇了頂頭上司一巴掌,直把他打得面色難看至極,青一陣紅一陣。活像戲臺上變臉的老生。
沈睿卻沒精力去管著王伯如今心里的情緒,只心神不寧,眼神落不到實處地在四邊瞎轉悠,嘴里不停念叨:“林記商會,林記商會......”
防來防去,還是被人給圍魏救趙狠狠擺了一道,當真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