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伊說了聲【臘跺】,芃信身子不由一僵,奇道:“這聽上去,像花蠻方言里竹筒的意思?茗娘子,看您年歲尚小,竟連蠻語都曉得!”
茗伊見尚琛一臉的泰然,并無嫌隙,心底涌出一絲暖流,佯裝正色道:“芃信,我四歲就啟蒙了,讀的書比你吃的餅還多。別說蠻語,便是倭國話,我也能對答幾句。你呀,該去讀書了!”
芃信面上訕訕的,慚色道:“茗娘子說的是?!?p> 尚琛沒忍住笑意,也不好再打趣,叫他將適才用過的碗盞壺具一并端走。
芃信巴不得閃人,兀自下車,尋就近的茶肆瓢洗。
“信哥兒,你要作甚?”茶肆的店家郝仁客氣道。
“郝當(dāng)家,方便與俺瓢洗壺盞嗎?”芃信恭敬道。
“這話說得,見外了不是?這幾年你山南海北地跑,哪回喝茶不是賞錢一串一串地給,連俺家阿修的紙筆都是你送的。別說用點(diǎn)水,就是把我地里頭起的竹筍掐些也使得?!?p> 芃信一聽,忙道:“郝當(dāng)家,您這兒有長好的香竹嗎?”
店家笑道:“怎么沒有,自家的林子,跟茶樹長一塊兒,雜亂些。你若是急著要,我讓小嬋領(lǐng)你去。”
芃信大喜,“郝當(dāng)家,方便我家郎君跟娘子一同去看看嗎?”
店家道:“有什么不便的,看著這天色,你們就住下來,我那兒有幾間茅舍還算干凈,不嫌棄權(quán)且借宿一晚,明兒再趕路吧!”
見他說得心誠,芃信沒好推辭,只答應(yīng)著說與主家參詳,便提著干凈的壺盞先走了。
見他走遠(yuǎn),店家把余下的散客清了清,正拾掇了碗盤茶甌預(yù)備往里間走,一位梳著椎髻的小娘子信步而出。二話不說,搶過店主手上的傢伙,嗔怪道:“阿翁,說了您多少次,我來收拾,您只管算賬就成。實(shí)在顧不過來,把阿修叫來打打下手也不值什么。總這么操勞,真以為自個(gè)兒身子骨是鐵打的?”
店家笑瞇了眼:“小嬋,咱阿修要奔前程的,讀書要緊,哪兒能讓他干這個(gè)。你個(gè)未出嫁的姑娘,連議親都不曾,三天兩頭就拋頭露面的,怎使得?”
小嬋撇嘴,嗔怪道:“使不得?您還讓我把過路客往家里帶,也不怕閃了舌頭!”
店主一邊拆著幌子,一邊分說道:“你別看他是個(gè)過路客,之前已見了幾回。每每要茶添水的,哪次不是客客氣氣的。長相也頗周正,給起賞錢更不躊躇,看那身板,定是練家子。這樣的品貌,與你作配,難不成辱沒了你?”
小嬋無語,只顧碼好碗碟,好容易灑掃停當(dāng),正要與阿翁坐下歇歇,便見一簇車馬齊齊挺進(jìn),祖孫二人不約而同地站起相迎。
“吁,吁,吁......”
馬車就勢???,車?yán)镝∧灰幌?,先出來一個(gè)倜儻英姿的少年郎,再見他扶出一位極清秀粉嫩的小娘子,若不是形容尚小,倒也般配。
茗伊望向小嬋,雖無十分姿容,黃黃臉兒卻有著深邃的眼眸,順著看下去,一彎尖削的鼻梁硬是將圓潤的臉頰撐出恰當(dāng)?shù)幕《?,頗為可愛。
此刻,小嬋亦細(xì)細(xì)打量茗伊。因十里八鄉(xiāng)的,多推她為一枝花,她自負(fù)美貌。乍見了眼前這位,五官先不論,只單單膚色,宛如才剝的新筍,白璧無瑕;透出的光彩似日落時(shí)水面泛出的粼波,明媚照人,讓她不由形穢。
兩邊相互告了禮,尚琛笑道:“郝當(dāng)家,芃信已同我們說了大概,蒙您盛情,今夜定要叨擾了!”
郝當(dāng)家揮了揮手,“郎君客氣了,這里雖無京都的珠圍翠繞,勝在巒山蔥郁。讓信哥兒和他弟兄駕馬,老身引著您二位走著過去,可好?”
茗伊揚(yáng)起嘴角,尚琛知她喜歡,忍不住分說道:“你腳下的錦鞋是新的......”
郝當(dāng)家不知就里,直說:“不妨事,附近薇草相間,連著幾日都是放晴的,就地走走,不會弄臟鞋面的?!?p> 尚琛看向郝當(dāng)家,“您老誤會了,我是怕新鞋硌腳,我家茗兒多走幾步,起了水泡可怎么好?!?p> 一眾人霎時(shí)無語,靜的能聽清一兩只烏鴉在老樹枝頭的撲騰聲。
茗伊膩味得緊,但見他說得認(rèn)真,也不好發(fā)作,只掙扎地說道:“郎君,就我的出身,這幾步路,哪里就走破了腳,先安頓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