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烏沉沉的一塊云,傍晚時已經(jīng)籠罩建安城。
隨著夜色加深,烏云也越壓越低,隨時準(zhǔn)備落下一場潑天大雨。
楊渙換了衣服,叫上綠珠:“跟我出門?!?p> 綠珠朝外看了一眼:“小姐,這個時候,相爺不會讓你出去吧?”
“會的,走?!?p>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個性,別說事情還未定音,就算定了,她也得再去拼一拼。
她重生歸來,可不是為了嫁給誰。
楊渙說要入宮,找德貴妃拿主意,傅柏游親自命人備了馬車,臨出門還囑咐她:“歌兒,你母親這些年對你雖不及生母,可也是盡心盡力的,為了你的病,她沒少四處問醫(yī)尋藥,這次的事,爹希望你能跟貴妃娘娘好好說?!?p> 聽上去多像一個慈愛的父親,為了一家和睦,勸任性的女兒跟善良的后媽好好相處。
楊渙心中冷哼,臉上卻是一慣的溫順:“爹你放心,女兒知道夫人有多好?!?p> 馬車離開相府時,突然起了一陣?yán)滹L(fēng)。
風(fēng)掀開車簾,吹到楊渙身上,傅清歌那不爭氣的小身板,直接就哆嗦起來。
綠珠馬上把一件厚披風(fēng)圍到她肩上,這才止住讓楊渙十分嫌棄的身體自然反應(yīng)。
“小姐,宮門早已經(jīng)落鎖,我們怕是不好見貴妃娘娘?!?p> 楊渙逆著風(fēng)向,正在瞅車窗外面。
隨意回她:“不好見就不見,車夫,調(diào)頭,去圣宣王府。”
綠珠微驚:“小姐……”
“白慕一定會見我,而且很樂意見到我?!睏顪o打斷她,“傅柏游明知宮門已閉,還是讓我出來,綠珠你猜是為什么?”
綠珠:“……大概知道小姐并非真的想入宮?!?p> “聰明,我想他現(xiàn)在心里應(yīng)該想,最好我這一趟不用再回去了。沒有我,便沒有白慕的陰謀,傅家也可以相安無事?!?p> 這話直接提醒綠珠,也往車窗外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敏銳又犀利,既是在暗夜里,也如利箭一般,能穿透層層黑暗,看到后面藏的東西。
短刀從她袖口里滑出來,卻又被楊渙按了回去。
“先等等?!?p> 馬車此時已經(jīng)在路口調(diào)頭,往圣宣王府的方向而去。
大雨將至的建安城夜,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連兩旁鋪子里的燈火都滅了個透,只有呼呼風(fēng)聲,越吹越猛地掀著地面,及地面上的一切。
馬車后面,跟著一小撮人,他們行走的速度很快,步伐也很統(tǒng)一,但腳步的聲音微大,既是在風(fēng)里,楊渙還是聽得清楚。
她嘴角噙著一抹不屑的笑,垂著眼皮看自己放在衣裙上的雙手。
這手好纖細(xì),好嫩白,像凝脂如白玉,也不知道真正殺人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
楊渙想,應(yīng)該不會直接染血,但這伙人肯定活不了了。
西北大亂,連秦隱都臨危受命,趕往邊疆守城,這些個驍騎兵,卻在城中圍殺她,當(dāng)真是活膩歪了。
綠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不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么想法,而是在等她的命令。
只要楊渙給出一個微小暗示,她便會立刻沖出車去。
但是她一直沒有,她垂著濃密而上卷的眼睫,如一個待嫁羞澀的女兒家,安然坐于馬車內(nèi),面上平靜如常,唇邊帶著淺笑。
只有身子微微側(cè)著,耳朵貼近車窗。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笑,像極了她埋伏于此,靜待敵軍上鉤的樣子。
突然,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夜空,直劈下來。
正在奔走的馬匹發(fā)出一聲長嘶,混雜在隨之而來的雷聲里,馬車緊急而停,車輪在地上剎出刺耳之音。
豆大的雨點“撲嗒嗒”地落了下來,暫時掩蓋“撲嗵嗵”向車奔來的腳步聲。
與此同時,東方晞也已經(jīng)到了中定宮門外。
門口的太監(jiān)一看是他,顧不是被驚雷震飛的魂魄,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
“國師有要事求見皇上,煩請通稟!”東方晞的隨從莫寒道。
太監(jiān)起身往里跑去。
片刻,頂著一頭雨花,又從里面奔出來:“皇上傳國師入內(nèi)?!?p> 東方晞一襲白衣,安然站在雨里,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雙目淡漠直視前方。
明明衣服已濕,明明頭發(fā)上已有雨珠滾落,可他的樣子,好像避世之仙,凡塵里的雨根本不能傷其分毫。
聽到太監(jiān)的話,他抬步入內(nèi),連目光都未斜移一下。
直到他走出去老遠(yuǎn),站在門口的太監(jiān),才輕輕把剛才憋著的氣吐出來,驚嘆道:“國師真是天人下凡!”
中定宮正殿,白晨起身相迎:“國師冒雨前來,必有要事,快請!”
東方晞抬手一躬,無多廢話:“傅家三女,不能入宮。”
白晨輕“哦”一聲,目光意味不明地看著他問:“為何?”
“皇上為金命,傅家三女火命,火克金,她若入宮,必會對皇上不利?!?p> 白晨語似猶疑,目光卻是盯著東方晞:“可德貴妃已經(jīng)求了朕,說她這個妹妹從小疾病纏身,如今總算好了一些,她想帶在身邊照顧?!?p> 東方晞不說話,也站著不動,甚至連躬著的手勢都沒變。
他的話,對別人,不需重復(fù),也無需解釋。
白晨自己也默了一陣,突然話題一轉(zhuǎn):“國師可知圣宣王是何命格?”
“土?!?p> “土命?那……”
“火旺土。”
火旺土?傅清歌旺白慕?
白晨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傅清歌不能入宮,更不能嫁給白慕,但這消息一旦傳出去,他那個弟弟怕是更會不擇手段,要把她弄到手。
要給傅家指婚嗎?
如果白晨強行把她指給別人,以皇權(quán)往下壓,白慕如今也不敢明著反他。
可他是皇,朝局更重,若因一個女子,傳出他主動跟皇弟不睦,這對白晨來說,并非好事。
猶豫再三,最后還是把目光轉(zhuǎn)到了東方晞的身上。
“國師可有良策?”
問完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國師不必如此站著,快坐?!?p> 隨后又叫宮女拿巾帕來,要給他擦拭身上的雨水,被東方晞?chuàng)踝×恕?p> 他淡然回問:“皇上想如何?”
白晨一向拿他當(dāng)心腹,直言:“火雖旺土,可五行中,旺了一方,另一方必會衰敗。德貴妃既托朕照顧她妹妹,朕定是要護(hù)她周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