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艾略特 （4000字）

　　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的？

　　你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這兩個問題一出，任笙倒是愣住了，他開始陷入了沉思之中。

　　從前小學(xué)的時候，就經(jīng)常有人問你，將來……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啊？

　　有的說，將來想要成為飛行家；有的說，將來想成為教師；還有的說要當(dāng)首富、醫(yī)生什么的。反正在他們嘴里，各種職業(yè)都出現(xiàn)過。

　　而任笙就不同了。

　　作為一個單純的富二代，他的理想特別的清奇。

　　猶記得當(dāng)時老師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的他，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校服，梳著個普普通通的發(fā)型，吃著普普通通的校園餐。

　　就連帶的書包都是老爸嫌麻煩就近順手買的。

　　宛如一個正常的普通小孩。

　　他那時仍帶著點嬰兒肥，揚起小臉，十分天真地吐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家有財產(chǎn)，坐吃等死?！?p>　　此話一出，老師瞬間驚了。

　　那女老師也沒往別處想，就估摸著這孩子莫不是就想當(dāng)個咸魚，懶癌上身了，將來好當(dāng)個啃老族。

　　亦或者干脆是太小了，對將來都沒有個明確的概念，現(xiàn)在沒有特別喜歡的方向，所以干脆敷衍他們這些大人呢！

　　想到這里，那老師就不由先心軟了幾分。

　　人家一個成年人主動走到他面前。

　　那女人就蹲下來，仔細又仔細地再次詢問道：

　　“任笙同學(xué)，你真的打算將來什么都不干嗎？”

　　確定，當(dāng)然確定啊！

　　任笙猛的直點頭，仿佛生怕對方會錯意思。

　　“你這樣可不行啊！”那女人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他，“就算家里再有錢，那也是你父親的錢，你要是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干，將來哪怕拿到這筆錢，也會遲早坐吃山空的?！?p>　　女老師在他耳邊說了一大堆的話。

　　到底說了些什么內(nèi)容呢，任笙自己也記不清了。

　　反正就隱約記得幾句，“一無所知的人將來很可能一無所有”，“你難道能啃老一輩子嗎？”，“別看你現(xiàn)在過得好，萬一中間出了什么事呢，你也要父親養(yǎng)嗎？”

　　?。〈蟾啪褪沁@些意思吧！

　　說實話，那女人很煩。

　　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特別像夏天晚自習(xí)教室里飛來的灰蛾子，就直往那燈管上撞，還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多煩人。

　　任笙心里就想啊，他就想：

　　我老爸賺的錢不給我們爺倆用，給誰用？

　　上交國家，造福社會嗎？

　　還有我將來啃不啃老，還早著呢，未來的事誰還說的清?。?p>　　你一個大人跟小孩子說這些，誰能聽得懂?。?p>　　最關(guān)鍵的是，還八字沒一撇呢，您就關(guān)心上了，是不是有點太熱切了??！

　　當(dāng)然，那時還是孩子的任笙沒有多想，反而是揚起微笑，拉了拉女老師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告訴對方：

　　“老師，你好笨哦！”

　　“我既然能夠什么都不做，也有錢照常生活，那我為什么還要辛苦勞動？”

　　孩子撇了撇嘴，不太樂意了。

　　他堅持道：“老師生活賺錢也很累吧，要是能讓你輕松一點就能過活，換來你試試，看你愿不愿意？”

　　更何況……

　　不行的??！

　　他不行的，就憑著他這樣的人，真的能成功嗎？

　　那孩子歪著頭，垂下眼睛，有些失落宣布道：

　　“老師覺得，我這種小笨蛋又能做什么呢？”

　　傻瓜也能成事嗎？

　　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太陽，心里無端地生出種奇怪的想法：

　　太陽也有熄滅的一天嗎？

　　………

　　………

　　而如今，他家叔父又再次問起這個問題，任笙還是選擇了于當(dāng)初別無二致的回答，他干笑著向叔父解釋道：

　　“我呢，就一心當(dāng)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行了?！?p>　　“要不將來出國留學(xué)鍍個金，或者干脆找個閑職過活了得了?！?p>　　“反正我這人本來就有點笨，再努力…”他望向窗外的景色，那是明晃晃的太陽啊，還有搖曳的大樹下，樹影在隨之晃動。

　　他該感到陽光嗎？

　　站在角落里的人應(yīng)該直面太陽嗎？

　　他不禁這樣想到。

　　任笙有些泄氣：“反正我這人就這樣，再努力也還是一成不變，不如就干脆不去想那么多了?！毕肽敲炊喔陕锬?。

　　你就算天天想著太陽什么時候掉下來。

　　多半也等不到那一天吧！

　　整天想那么多不切實際的，也沒見著成的那天??！

　　“況且，我老爸也不需要我給他光宗耀祖吧！”任笙無所謂的補充道。

　　那一瞬間，陸霖看見他眼中有什么東西暗淡了下去，這個一直單純傻的有點甜的外向少年，好像也有屬于自己的灰暗的一面似的。

　　現(xiàn)如今，正蹲在它的面前，嘴里說著滿不在乎的話，腦袋聳拉著，活像直被搶了晚飯的小狗狗，低眉順眼地在那里自怨自艾，不時發(fā)出“嗚嗷”一聲。

　　在陸霖看來，這幅神態(tài)……噗，莫名有點可愛。

　　于是，出于某種惡趣味的心態(tài)，它沒有選擇打斷對方的敘述，也沒有出言安慰他。

　　而是饒有興致地?fù)沃?，打量起對方來了?p>　　唔，它也是第一次看見男主的這一面來著。

　　沒辦法，誰叫它過往接觸過的主角，都不是一般人呢？

　　個個目標(biāo)明確，野心大過天。

　　更不用說背負(fù)著家仇國恨，立志變得強大的那些類型的主角了。心智堅毅，從不迷茫簡直快成了他們的標(biāo)配了。

　　所以這次遇到一個這種類型的主角。

　　光團點了點頭，覺得還是挺好玩的。

　　“你老爸知道你這么想，會很難過的?！标懥仄降財⑹鲋?p>　　“也許吧?！比误显俅翁痤^，看著天花板上開著的燈，心里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覺得這誰啊、大白天還把燈開著，神經(jīng)病吧！

　　結(jié)果轉(zhuǎn)念又一想，哎呀，開燈的不就是我嘛！

　　怎么自己把自己罵進去了。

　　算了，反正想天想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再看他家小叔父。

　　也不太想回答那個問題了。

　　任笙嘴硬道：“在我看來，老爸根本就不在意自家兒子怎么樣。我就算是個白癡，他也會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揮，說自己養(yǎng)的吧！”

　　說不定那樣更好呢。

　　他苦中作樂的想，要是白癡的話，豈不是整天傻樂呵了。

　　要比現(xiàn)在強的多誒。

　　陸霖眼尖地看到，對方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頭部微微向側(cè)偏，像是要避開他的目光，而在說出后半句的時候，手卻下意識的拉住衣角。

　　最有趣的一點在于，對方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時，聲音里帶著些許顫音，而且還總是忍不住瞟了它一眼。

　　光團作為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bug。

　　見此也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尋思著這孩子有點言不由衷??！

　　它的腦子里瞬間閃過了無數(shù)詞語：主觀判斷、極端思想、個人化、錯貼標(biāo)簽以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不自信”。

　　………

　　………

　　于是，在經(jīng)過長久的沉默后，陸霖開口道：

　　“我是否可以認(rèn)為，你覺得自己是個廢物?！?p>　　“當(dāng)然，是非生理性的那種”，陸霖微笑一如往常，可任笙總覺得這次，里面多了點他解讀不出的深意。

　　“啊，大概是吧！”任笙不太在意。

　　明白了。

　　陸霖卻好似看透了什么，低頭看著這個有些頹廢的少年。

　　它攤了攤手，“這就是為什么，我在提起你的第一個夢境和第三個夢境的時候，會問你對自己的看法了?！?p>　　“因為在我看來，你對自己并沒有一個正確的認(rèn)知，或者說，你有些嚴(yán)重的信任危機，對自己的?！?p>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指出對方有問題了，直接告訴他，你有自卑心理了。

　　據(jù)說常見的認(rèn)知歪曲里，有種叫做“錯貼標(biāo)簽”。

　　例如，當(dāng)一個人考試考砸了，他就會對自己說，我的末日要來了，我早就不應(yīng)該對這個抱希望，你看……畢竟我不是個學(xué)霸，怎么學(xué)都學(xué)不會的，我很難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

　　所以，陸霖對任笙報以微笑，解釋道：

　　“你會夢見洪世賢的視角，會夢到回家的誘惑，你就不覺得奇怪嗎？你是否懷疑過自己跟渣男有什么共同之處，別再胡思亂想了！”

　　它又重復(fù)了一遍，著重強調(diào)了一下：

　　“別再自我懷疑了！”

　　“你會夢見這些，正是源于你對自己的這份懷疑。”

　　青年淺色的眼睛一瞬間銳利起來。

　　假如任笙上次在超市冰柜那邊談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自家叔父的不尋常之處，那么他就會再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此時的陸霖狀態(tài)和那時竟是詭異的相似。

　　可惜，世界意志讓他選擇性眼瞎。

　　陸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對方，用幾乎可以說是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說道：“你會夢見這一切，是因為你潛意識里覺得自己跟他很像，或者換句話說，在你的自我認(rèn)知里，你覺得自己就是個人渣！”

　　“你在害怕，或者說你在惶恐?！?p>　　“出于某種錯誤的標(biāo)簽，我可以理解為，你始終都在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將來可能成為一個廢物，一事無成，荒淫無度，抱歉，這個詞語用在這里可能不太合適?！?p>　　“反正”，陸霖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解釋道，“可能在你的潛意識里，你認(rèn)為、你害怕自己將來會成為另一個錯誤的標(biāo)簽——符合你自己定義里對于男性的負(fù)面元素的人?！?p>　　所以，我才會夢到這些東西嗎？

　　任笙有些發(fā)愣，他猛然間想起那個夢境。

　　那些烏鴉齊排著對他說，你是個壞孩子，你是個蠢貨，你是個傻瓜，你一事無成……

　　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嗎？

　　我竟然這么不相信自己…

　　………

　　………

　　陸霖看見對方的神色，抿著嘴，抑制住自己的笑意，接著勸慰道：“事實上，你自己在第三個夢境里，不是也說了嗎？”

　　“你說自己雖然挺廢的，但好歹也有愿意堅持的東西，也有想要努力一把試試的方向，在我看來也確實如此，就像你熱愛歌劇，堅持了七年的聲樂學(xué)習(xí)?！?p>　　并且將來，你會因為熱愛音樂劇，選擇吃苦，天天待在練習(xí)室看演員排練，跟他們一起吃盒飯，為了湊齊道具東奔西走。

　　他和女主一樣，沒靈感譜曲和填歌詞的時候，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恨不得拿頭撞墻，女主就坐在鋼琴邊給他彈已經(jīng)寫好的曲子，然后男主慢慢地就自己想出來了。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了你的恒心和毅力，所以在我看來，你并非一無是處?！?p>　　雖然現(xiàn)在還是個慫貨，外加有些優(yōu)柔寡斷。

　　“但是再怎么難看的花，也有它的亮點吧！”陸霖認(rèn)真地說道。

　　“……”任笙有剎那間的不知所措。

　　他的腦海中還重復(fù)著剛才的說辭，只能機械式地回應(yīng)幾句，哦，說的對，還有…謝謝。

　　陸霖倒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回復(fù)，拍著肩膀?qū)λf，光團用上了某些惡魔的技巧，“你想要證明自己嗎？或者想要離湘對你刮目相看嗎？亦或者想要認(rèn)真地做出一番事業(yè)嗎？”

　　“不用做夢哦！”

　　“去了解音樂劇吧，去加入這個行業(yè)吧，與你喜歡的人一起暢游這片大海吧！”

　　它篤定道：“我有預(yù)感，你們注定成功?！?p>　　陸霖的手中，指尖不知何時沾上的白粉發(fā)出微光，可是又轉(zhuǎn)瞬即逝，讓人根本無法察覺。連帶著他的笑意里也多了份神秘。

　　………

　　………

　　讓我們恭喜陸霖。

　　它及時運用了從惡魔那里學(xué)來的“誘導(dǎo)”。忽悠瘸了一個男主。

　　以至于世界意識發(fā)來賀電表示：我家男主真的是因為不自信才會夢到這些的？

　　而陸霖同志回復(fù)賀電：不，他純粹是夢使出手給他塞的幻夢，想要打擊他，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從而潛意識里有這個觀念，最后修改認(rèn)知，讓他自己放棄男主的大好事業(yè)和愛情。

　　至于不自信，任笙的確有點，但是也沒那么嚴(yán)重，最多就是自嘲自黑。

　　還有分析那里，也是我按照他的性格編出來的，用來洗腦和搪塞，來打消他對于怪夢的疑慮。

　　而就在世界意識和陸霖聊的熱火朝天，順帶安慰男主，堅定他的立場，讓他上了音樂劇這輛大車死都不下去之時。

　　艾吉爾化身的小鳥，正跌跌撞撞地飛向女主那邊。

　　正好，離景跟離湘也快到家了。

　　希望他們別正好撞了個正著吧！

　　為這位北歐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