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書答應著去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又回來了,青桐探頭看時,并不見有紫桃琴兒兩人,倒是瞧見明貴妃身邊的喜喬跟著來了。
喜喬進了屋先給大公主請了安,又對著青桐施禮,青桐忙起身還禮,心中暗暗思量道,“她如何倒跟著蘭書來了?”
大公主笑問道,“怎么到把你驚動了來?”
喜喬忙笑道,“不敢,貴妃娘娘自秦姑娘那日病后,十分掛念,前些日子聞說好些了,只是一則娘娘近來忙碌,二則怕姑娘元氣未恢復,也不便召姑娘入宮來,今兒個蘭書過去,說起秦姑娘在公主這兒,娘娘忙命我來請過去坐坐?!?p> 大公主聽喜喬這一通話,心下早已明白明貴妃之意,便笑對青桐道,“既是母妃請你,那就去吧?!?p> 青桐心中雖有疑惑,但也只得答應了,也顧不得再想那兩個宮女的事,便起身辭了大公主,跟著喜喬走出來,見云翠立于廊下等候,便道,“貴妃娘娘召我過去,你先出宮吧,與嬸嬸說一聲,免她著急?!?p> 云翠自知陳夫人安排自己跟著二小姐,就是監(jiān)督二小姐不可到處亂跑,此時見明貴妃宮中大宮女喜喬帶了二小姐要往長寧宮去,心中也有些吃驚,心知長寧宮可不是想進就進的地方,只得口中答應了,先出宮去回了陳夫人再做計較。
青桐隨了喜喬往長寧宮去,路上心里犯了嘀咕,“蘭書明明是去沈嬤嬤處,雖也在長寧宮,但沈嬤嬤并不在貴妃房中當差,如何就讓貴妃知道了?莫不是蘭書直接去了貴妃處?大公主當著我的面吩咐的她,她怎么敢如此大膽?”想畢便試探問道,“喜喬姐姐,剛剛本是托蘭書姐姐到沈嬤嬤處有事,著急走竟也忘了問她......”
喜喬微笑道,“是打聽紫桃和琴兒的事吧,到了娘娘那里就都清楚了。”
青桐聽了心里越發(fā)疑惑。
及至到了長寧宮,明貴妃已在正殿上端坐,見青桐近來忙命免禮,道,“快些坐下,外面暑氣重,我才叫人兌了冷水荔枝膏,你且嘗嘗。”一語未畢,早有一個小宮女捧了一只瑪瑙葵花托碗過來。
青桐忙起身接了,又贊道,“果然精致,瞧著便覺涼爽呢?!?p> 明貴妃笑道,“你竟不認得此碗,到也難怪,這碗與你大有關系呢?!?p> 青桐聽了也是好奇,忙問有何緣故。
明貴妃笑道,“當日,你母親誕下你時,你父親隨陛下在外征戰(zhàn),待你三個月時才回都中。你滿月時,本宮去探視,見你母親郁郁寡歡,便想著,家里雖都是女子,那也不能不與你擺個滿月酒。那時本宮十八九歲,也是愛鬧,也是貪玩,果然召集起幾府的家眷都去你們府里熱鬧,這瑪瑙碗便是你府上的回禮了?!?p> 青桐聽了,便起身道,“原來有如此淵源,多謝娘娘當年對家母的照拂。”
明貴妃笑道,“這便是見外了,陛下登基前咱們兩家便十分親厚,如今雖份屬君臣,那也不過是國教禮法不得不遵,實地里可不就親如一家人么,你在我眼里都跟宜貞是一樣的?!?p> 青桐聽了慌忙跪下道,“娘娘愛惜,青桐受寵若驚,秦家上下世沐天恩,絕無非分之想?!?p> 明貴妃笑道,“快些起來,本宮不過說些咱們兩家親厚的舊話,你也太謹慎了,倒是本宮的不是了。”
青桐連聲道,“不敢不敢?!狈讲牌鹕?。
明貴妃又道,“其實本宮方才所言倒也不是虛妄之說,前兒個陛下見了你,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來,思念你父親不已,命本宮要多多照拂于你,還說要收你做個義女呢!”
青桐聽明貴妃之言,句句都是要施恩的意思,不知其究竟是何意圖,心下越發(fā)謹慎,口中只回些“蒙陛下娘娘錯愛”“心中十分惶恐”的推謝之辭。
明貴妃只是笑而不語,又命宮女端過許多石榴櫻桃扁瓜楊梅等瓜果來,勸青桐嘗嘗。
青桐哪里有心思吃,見明貴妃沒什么別的話說,便起身告辭道,“打擾了娘娘半日,青桐心里不安,況來時未及面稟嬸嬸,不敢久留,今就退下了?!?p> 明貴妃點頭道,“那便去吧,喜喬,前兒個南越使者進貢的銀絲織絹帕子,取一些來,讓秦姑娘帶去與姐妹們用吧,你再親自送姑娘到弗居殿去?!?p> 喜喬答應了,去取了帕子,引著青桐出殿來。
青桐出了長寧宮長舒一口氣,心道,“以后無事可是不進宮了,真?zhèn)€兒不自在?!币娤矄谈谏砗?,心里咯噔一下,入宮耗了這半日,正事到還沒有辦。忙問喜喬道,“姐姐,方才在貴妃娘娘那兒倒也忘了問,那紫桃琴兒兩個,到底是哪個宮里當差,我......”
喜喬嘆了口氣,道,“姑娘若找此二人是為了帕子的事,卻也不必問了。娘娘賜了這么些帕子,還抵不過丟失的那塊舊帕子嘛。”邊說邊舉了舉手中的銀絲絹帕。
青桐一愣,瞬而又笑道,“姐姐說的是,我也糊涂了?!?p> 喜喬道,“姑娘冰雪聰明,斷無糊涂這一說,只是當局者迷而已?!?p> 青桐聽出喜喬話中有話,便住了腳步,道,“喜喬姐姐,實不相瞞,這兩個宮女或許知道些我父親以前的事情,我想問問清楚。”
喜喬道,“姑娘,若她們口中之事是真的,襄國公府又安能有今日呢?”
青桐心下豁然,若真如鐘蘊那日所說的,父親曾經......曾經有過反心,少說也是誅九族之罪,自己安能有命存活,叔叔怎能不受牽連?當下沉默不語。
喜喬見了才道,“告訴姑娘也不妨事,姑娘問的那兩個宮女,十數日前便被發(fā)現(xiàn)溺死在井里。因大公主喜事在即,娘娘命嚴鎖此消息,姑娘此番知曉了,切不要走漏了風聲?!?p> 青桐聽聞此語,驚諤地吸了一口冷氣,茫然失措,像個泥塑木雕一樣呆住了。雖然喜喬剛剛所言,消解了一些內心的疑惑,可是她并沒有完全放棄追查,無風不起浪,空穴才有風,哪怕只是流言蜚語,都不會無緣無故的興起。而如今這兩個宮女就這么悄然死去,雙雙溺在井中,絕不可能是自殺,那幕后黑手是誰?是她們效力的主子保寧侯?木公公?還是中途得到消息,她二人推斷與保寧侯并非一心的真源長公主?亦或是鐘蘊?為何明貴妃對此事又十分知曉,難道是明貴妃下的手?
青桐越想越怕,冷汗一陣陣冒出,她深知宮廷險惡,人心難辨,歷來朝堂后宮皆是如此,為爭名,為奪利,為獲寵,亦或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家門榮光,為了權傾朝野,種種殘暴異常的手段,歷朝歷代都在上演。青桐讀史書時見過許多,可至今日,才親身體會到其中的恐怖和兇惡。
青桐正自出神,喜喬也不催促,只立在一旁不語。遙遙望見宮門處進來一行三人,原來是陳夫人帶著侍女進宮了。
喜喬忙迎上去行禮,陳夫人笑道,“連日都未入宮,不知娘娘一切安好嗎?”
喜喬笑道,“一切安好,勞夫人掛念了。”
陳夫人在弗居殿聽聞云翠回來說青桐被明貴妃召去了,雖不知何事,心中卻有些擔憂,思來想去還是打算親自進宮看看,不想剛入宮門便碰上了,心中才有些放松,見青桐只呆呆站在那里,笑道,“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只在那里發(fā)呆,怕不是中了暑氣?”
青桐聽見了,方回過神來,便上前道,“嬸嬸怎么進宮了?”
陳夫人道,“聽說你去了娘娘那里,想著娘娘今日必然得空,我也過去請安。你這是怎么了,怎么瞧著有些臉紅,中暑了嗎?”
青桐心下會意,便道,“確是有些眩暈惡心,怕是出來太久,有些熱了。”
喜喬聽了忙道,“夫人,小姐身體要緊,娘娘那里我自會替您轉達?!?p> 陳夫人便道,“既這樣,勞煩姑娘了?!闭f罷便帶了青桐出宮了。
及至弗居殿,陳夫人屏退左右,問青桐道,“你被召到長寧宮,可曾受了什么難為?”
青桐心中十分糾結,她知道陳夫人今日忙忙進宮,是怕明貴妃因前些日子的謠言之事對平王聲譽有損,遷怒于自己。此番詢問,也實是怕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青桐心中感激,今日明貴妃言語蹊蹺,須得說與陳夫人知道。只是近來的事情一件連著一件,若對陳夫人合盤托出,少不得暴露了自己私入內宮之事,紫桃和琴兒之死必也瞞不住了,倒叫她平添許多擔憂和煩惱,不如只撿些重要的說吧。想畢,青桐便道,“不曾受的什么難為。倒是貴妃今日說得許多話似是別有它意?!?p> 陳夫人聽罷問道,“都說了些什么,說與我聽聽。”
青桐便將今日明貴妃所言都重復了一遍。陳夫人聽了不語,只是默默地把弄著手中的絹扇。
青桐沉默片刻,終于忍不住抬頭道,“嬸嬸,可知道平王要續(xù)娶王妃之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