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門口,陳遠之負手而立,目眺遠方。
看見賈琮的馬車慢慢駛來,陳遠之笑著迎了上去,賈琮下了馬車,對陳遠之躬身行禮道:“見過師兄!”
“師弟啊,你可算是來了,師兄我一大早就在這等你了!”陳遠之拍著賈琮的肩膀,大笑道。
看他面色真誠不似作偽,賈琮笑道:“有勞師兄了?!?p> 晴雯和小如意也從馬車上下來了,站在賈琮身后,有些怯生生的。
賈琮讓晴雯取出一塊一兩的銀子,遞給那車夫,道:“勞你跑一趟,大冷天的,拿去買酒喝吧?!?p> 那車夫面色一喜,這一兩銀子都抵得上他一個月月錢了,不顧地上的雪水,連忙跪下磕了一個頭,說了一大堆吉祥話,才趕著馬車回去了。
陳遠之領(lǐng)著賈琮主仆三人穿廳過堂,來到了后宅,李安是仆役,不像晴雯和小如意,作為貼身丫鬟可以跟著賈琮去后宅,他只能站在門口等待。
劉氏正端坐在堂上,身后站著兩個服侍的丫鬟,一臉和藹的看著賈琮。
賈琮跪下給劉氏磕了一個頭,恭聲道:“學(xué)生見過師母,給師母請安。”
晴雯和小如意也一起跪下給劉氏磕了一個頭。
劉氏慈愛的看著賈琮,笑道:“好孩子,快起來罷,地上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用不著這些虛禮,你們兩個也起來罷?!?p> 賈琮起身謝過。
劉氏看著站在賈琮身后的晴雯,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贊道:“真是個標致的孩子?!?p> 晴雯背著碎花小包裹,俏臉微紅。
劉氏出身普通的莊戶人家,和陳伯行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身上沒有像王夫人那種“貴氣”,給人感覺很樸實,和善,讓人容易心生親近。
陳府人口簡單,除了陳伯行,陳遠之,劉氏和陳云瑤,就剩下兩個姨娘,也沒有什么雜七雜八的親戚族人。
“你以后就住到之兒旁邊的那個院子里吧,缺什么用的穿的只管說,進了這個門,就是一家人了,你師傅他上朝去了,下午再見罷!”劉氏笑道。
“多謝師母。”賈琮對劉氏躬身一禮道。
“你這孩子,還這么客氣,遠之這些年太孤單了,你要和他多親近親近,以后都考個狀元郎回來?!?p> 賈琮看著在旁邊喜不自勝的陳遠之,心中莞爾,點頭道:“師母放心?!?p> 陳遠之也是連連保證會照顧好賈琮這個師弟,心里想的卻是以后終于有人替他分擔一下他父親的火力了。
“你妹妹呢?”劉氏朝陳遠之問道。
“沒見,許是又和月兒跑哪去瘋玩去了?!标愡h之搖搖頭道。
“這孩子,真是不懂事?!?p> 在陳府里,她女兒陳云瑤就是個小霸王,跟假小子一樣,走到哪都是雞飛狗跳,今年也快十一歲了,再過兩年就可以定親了,不過誰家愿意和這么跳脫的一個女孩子定親,劉氏也不是沒愁過。
“娘!娘!”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外面?zhèn)髁诉M來,賈琮就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蹦蹦跳跳跑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差不多同樣大的小丫鬟。
“娘~”那小丫頭跑到劉氏身邊,搖晃著劉氏的胳膊撒嬌道:“娘,娘,瑤兒想出去玩,好不好嘛,瑤兒保證很快就會回來,絕不再惹事了?!?p> 劉氏寵溺的摩挲著陳云瑤的小腦袋,嗔道:“再不許胡來,還不先見過你爹爹的徒弟?!?p> 眼前這個比他略大一些的小丫頭,就是他師傅陳伯行的愛女陳云瑤了,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巧挺翹的鼻子,雪膩微紅的肌膚,穿著一件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外頭罩著銀鼠坎肩,腰下系著楊妃色繡花棉裙,腳上穿著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頭上挽著云鬢,看起來非常的嬌俏可愛。
陳云瑤的目光直接略過了賈琮,看向了賈琮身后站著的晴雯,看了一會,才呆呆道:“這位姐姐真好看!”
晴雯聞言越發(fā)羞澀,給陳云瑤福了一禮,陳云瑤也笑著回了一禮,才把目光放到賈琮身上。
賈琮對陳云瑤行了一禮道:“見過姐姐?!?p> 陳云瑤上下打量了賈琮一番,鄙夷道:“咦~生的比女兒家還好,沒一點男子氣概?!?p> 劉氏還沒說話,陳遠之就喝道:“妹妹,不得無禮!”
劉氏也嗔道:“這孩子,慣會胡說。”
賈琮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陳遠之有點尷尬,咳嗽了聲道:“那個,師弟啊,我妹妹說話就這樣,心卻是好的,你不要在意?。俊?p> 賈琮笑道:“師兄言重了?!?p> 陳云瑤又道:“喂,那詠梅和詠雪的兩首詞真的是你寫的嗎?”
賈琮點點頭道:“如假包換?!?p> “我不信!”
“姐姐如何才信?”
“除非……除非你再寫一首!”
賈琮搖搖頭,道:“文章本天成,佳句偶得之?!?p> “好句,好句啊!”陳遠之贊道。
“好了,不要胡鬧了,像什么樣子,還是女兒家呢!”劉氏嗔道。
陳云瑤氣鼓鼓的瞪了賈琮一眼,對賈琮身后的晴雯道:“有空我?guī)阃嫒?!?p> 見小如意一臉的期待,又道:“你這個小丫頭也一起罷!”
“哎,謝謝姑娘!”小如意喜滋滋道。
……
下午,陳遠之帶著賈琮站在門口等著下了朝的陳伯行回來。
文官坐轎,武官騎馬,陳伯行的轎子是紫色的,這是正三品以上大員的象征。
陳伯行下了轎,對躬身行禮的陳遠之和賈琮道:“外面風緊,書房里說話?!?p> 書房里,換了常服的陳伯行從后堂走了進來,賈琮跪下磕了個頭,恭聲道:“給師傅請安。”
“嗯,起來吧!”陳伯行看了看面色穩(wěn)重的賈琮,心中愈發(fā)滿意。
“有一件事,為師想詢問一下你的意見?!?p> “請師傅示下。”
“金竹公怕你再在賈府里待下去,會對以后的成長不利,才讓你拜我為師,讓我關(guān)照你,給你一個平穩(wěn)的成長環(huán)境,可為師這兩日深思熟慮了許久,覺得還是不能把你再拘在府里,還是要到外面的書院里去讀書進學(xué),不光是你,你師兄為師也拘了好幾年了,這次,你們倆一起出去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你們意下如何?”
陳遠之高興還來不及,哪里還有意見,連連點頭,然后看向賈琮。
賈琮再次跪下,沉聲道:“學(xué)生何德何能,讓金竹公和師傅如此這般為學(xué)生著想?”
看著情真意切的賈琮,陳伯行感慨道:“金竹公說你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這一點,為師深以為然,若是再把你天天拘在這府里,對你的成長還是不利,雄鷹,注定是要翱翔天際,不能一直關(guān)在籠子里?!?p> 陳伯行喝了一口熱茶,看著賈琮繼續(xù)道:“為師有一至交好友,如今在城外開了一間書院,為師欲讓你和遠之拜到他的門下讀書進學(xué),為師依然是你的師傅,陳府依然是你的家?!?p> “承蒙師傅厚愛,學(xué)生銘記于心?!?p> “嗯,你先在府里讀書,等過了年天暖了些,再和遠之一起去,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你師兄,或者直接來問為師,切記,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p> “學(xué)生謹記?!?p> ……
皇城,景德宮。
“老臣今日特來向陛下辭別。”
劉先一大早就進宮了,在景德宮里和太上皇劉乾在棋盤上廝殺了幾場,臨近中午時,才告別道。
“金竹,如此隆冬,天寒地凍,豈能出行?不若等到盛夏之際,朕會派人用御船親自送你回蘇州?!眲⑶炝舻馈?p> 劉先搖搖頭,道:“老臣感覺天命將至,還需盡快回到老家,老夫不想埋骨他鄉(xiāng)?!?p> 看著衰老不堪的劉先,劉乾眼中閃過一抹不忍。
當年的事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風平浪靜,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渴遇明主,明主也希望身邊有良臣輔佐。
可帝王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一群人,當自己的臣子名望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心中難免就會懷疑臣子的忠誠度,畢竟,他們太清楚權(quán)利多讓人著迷了。
劉先為御史大夫的那些年,文官皆是敬仰,連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武將都對他禮敬三分,雖然朝野上下被劉先治理的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可越這樣,劉乾就越感覺自己的權(quán)利正在一點點的被劉先蠶食。
被架空權(quán)利,扶做傀儡的帝王最是可悲,歷史上這種事情也是屢見不鮮,加上劉先辦事得力,事事都不用他操心,這讓劉乾心中愈發(fā)不放心。
敏銳的劉先很快發(fā)現(xiàn)了劉乾隱隱表現(xiàn)出來的懷疑,隨即做出了決定,以年老體衰,不堪重任為由,在某次大朝會上當眾乞骸骨,告老還鄉(xiāng)。
劉乾同意了劉先的請求,賜下重金名藥,又給了“金竹公”的名號,并親自在朱雀門城樓下送別。
劉先離去時,也向劉乾推薦了適合接替他位子的人選,不過劉乾并未采納,反而親手提拔了一個心腹大臣做上了御史大夫的位子。
皇帝的眼線遍布天下,所以劉先的行蹤在外人看來飄忽不定,可卻瞞不過劉乾。
他甚至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暗中“保護”劉先。
劉乾在心里是把劉先當做朋友的,古往今來,能和帝王做朋友的,屈指可數(shù),可他不能為他父親傳給他的江山留下一絲一毫的隱患。
若是當年讓劉先的御史大夫做到現(xiàn)在,他大乾劉氏皇族說不定就會成了傀儡,哪怕這只有一點點的可能。
而如今,這個一直以來影響力都極大的臣子,真的要行將就木時,劉乾的心里卻滿滿都是惋惜之意。
“去把朕書桌上的那支折扇取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