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看劉福根一直啰嗦個不停,都說不到正經(jīng)事上,不過看他的確是比一般人要高大強壯不少,太陽穴也鼓鼓的,手粗腳粗,是個練家子,說話樸實,眼神單純,沒有城里人的狡猾和世故,家境應該也不是很殷實,若不是有點功夫,也許家里那點小錢也捐不來這個蠅頭小吏來做。
他剛剛當上順天府的衙役,還沒沾染什么官場的壞風氣,而且,像他這種沒有背景的,恐怕一輩子也就干這些看門打雜的了。
她記得書上寫著,到了武帝的后期,捐官的風氣也開始冒頭了,家里有點閑錢的百姓雖然買不了大官,但在衙門里捐個小吏還是很容易的。
可是,到了惠太后那會兒,她為了籌集軍費打擊司馬氏族,就開始瘋狂的賣官賣爵,搞得朝堂上一片烏煙瘴氣,甚至有的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就來當官了,直到八王之亂平息以后,惠太后去世,大權被慕容沖陽獨攬的初期,這個壞風氣才有所改善,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段短暫的中興之景。
夏沫只顧著想著心事,就看到劉福根的嘴一直在叨叨叨的說個不停,他說的話也就聽了個大概,對他有了一些了解。
她看看日頭已經(jīng)漸漸偏西了,從宮里出來的時候才剛吃過午膳,現(xiàn)在還沒到晚飯的時候,肚子居然有些餓了。
她想起自己在宮門口把老季和錦繡他們全甩了跑到街上來玩,家里的教養(yǎng)嬤嬤還等著自己呢,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頑皮,以前從來都沒有這么莽撞過,現(xiàn)在是怎么了?
她心不在焉的辭了劉福根,牽著颯露紫打算回將軍府了,可是沿著街走了好久,居然不記得回去的路了,轉過了這條布滿廢墟的街道,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因為那條街已經(jīng)沒有可吃可玩的地方了,轉角這條街的人就顯得更多了,夏沫也沒法騎馬找路,只好牽著颯露紫小心翼翼的擠過人群,生怕踩踏到路過的行人。
又走了一陣子,行人漸漸少了,這個方向似乎是離將軍府越來越遠了,她正準備騎上馬,想視野好一些好找路,忽然前面一頂軟轎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頭一看轎子旁跟著的下人,那不是茗煙嗎?難道轎子里做的是禮部侍郎錢四閣?怎么這么巧?在大街上都能遇到他?
夏沫正想掉頭就走,誰知道那頂軟轎已經(jīng)落了轎,茗煙一撩簾子,錢四閣已經(jīng)從轎子里下來了,夏沫嚇得就想躲起來,她一彎腰,居然躲到了颯露紫的肚子底下。
她正以為自己安全躲過一劫的時候,一雙官靴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沫兒,你就是想躲我,也得先把颯露紫藏好了再說吧?它是萬里挑一的大宛名駒,在大街上想不看到它都不容易吧?”
夏沫無奈的嘆了口氣,從馬肚子底下鉆了出來。
錢四閣一身緋色官服,頭戴一頂黑色官帽,跟以前玉面書生的打扮完全是一種不同的風度,讓夏沫不禁一愣,他多了一分冷靜從容,少了一分空靈冷清,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面如冠玉,深邃的眼睛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洞察一切的威嚴讓人讓人不寒而栗。
“怎么這么巧???沫兒,居然在這里遇到你了?!?p> 夏沫聽出了錢四閣話中的笑意,知道自己躲在颯露紫肚子底下的把戲太拙劣了,讓眾人都看了笑話,她有些惱羞成怒,忍不住踮起腳尖一把拽住錢四閣胸前的官袍,將他拽颯露紫的身后,避開眾人的視線,低聲怒道:“什么巧不巧的,我都跟你說明白了,你怎么還是頑固不冥?跟著我都跟到這了?你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了?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你會害死我的!”
茗煙一見夏沫要對自己的主子動粗,連忙帶著身后的親兵追上來,要救他,錢四閣對他擺擺手,讓他先退下。
夏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太無禮了,當眾對朝廷命官動手,還差點將他的官服弄壞了,這都是要下大獄的重罪,就是剛剛茗煙帶著官兵將她拿下也無可辯駁。
她趕緊松開手,替錢四閣撫平了官袍,忍著怒氣說道:“好了,好了,錢大人,剛才是我對不住你,請你見諒,但是,你我今生緣分已盡,緣起緣滅緣盡散,愿你惜緣隨緣莫攀緣,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錢四閣淡淡一笑:“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夏沫一聽大喜過望:“你……你同意了?以后不會再糾纏我了?你保證嗎?”
錢四閣不置可否,回頭看了看守在不遠處的一臉警惕的茗煙,跟他招了招手。
夏沫這才發(fā)現(xiàn)茗煙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錢四閣接過食盒遞給她:“沫兒,這是我娘剛剛燉的冰糖燕窩粥,你看你那么大火氣,還是給你吃吧,吃了好降降火氣,少闖些禍才好。而且,她刻意多加了一些冰糖,甜膩濃厚,最合你的胃口了,你要不先嘗一嘗?”他說著就要打開食盒給夏沫拿冰糖燕窩喝。
夏沫連忙退了兩步躲開他的手,只覺得腦子有些懵,剛說了一半分手的事情,他怎么就突然把話題轉到冰糖燕窩粥上面了,難道是要打苦情牌讓自己心軟嗎?話都已經(jīng)說道這份兒上了,還能有什么轉圜的余地?
她心里千回百轉,看到茗煙一臉錯愕的表情,也沒放在心上。
“錢大人,謝謝你娘的好意,不過我現(xiàn)在真是吃不下,茗煙,還是你拿著吧!”
錢四閣也不生氣,有些遺憾的說道:“前些日子還說帶你見見我娘呢,我剛剛把她從家鄉(xiāng)接過來,才跟她說了你跟我的事情,她高興的不得了,因為我居然能有這么好的運氣遇到像你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唉,沒想到……沒想到,如今卻是這樣的結局,沫兒,你倒是跟我說說,我該如何跟她老人家解釋,如何能讓她不為我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