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再次回歸平靜。
翠兒擦干眼淚,攙扶著猶在哭泣的琳兒靠坐在門邊后,顫顫巍巍的走向庭院石桌旁的陳臨一家人。
“姑爺、二爺,太太?!敝鹨幌蜿惣胰诵卸Y后,翠兒垂首道:“如今我家小姐遭此不幸,張府上下人心潰散。說起來翠兒只不過是張府一賣身丫鬟,原本不該多嘴多舌,只是平日小姐待我等如親生姐妹,翠兒實在不愿看小姐后事無人打理,還望姑爺能主動站出來,為張府主事……”
“打理個屁,她張巧巧不守婦道,竟敢背著我大兄偷漢子,死了也是活該!”陳石是個急脾氣,當(dāng)即罵了個痛快。
一旁陳母老成持重倒是沒出聲,她靜靜地看著翠兒,如水的目光不斷在其身上打量。
陳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只是后來家道中落,特別是陳父去世后,一家人只能寄人籬下生活,現(xiàn)如今突然看到張家遭受同樣劫難,老人家心中不免有生出幾分同情。
但是同情歸同情,陳母心里卻十分清楚,翠兒這話明面上請陳臨這個姑爺站出來主事,實際上卻是在說給自己聽。
只不過這丫鬟心思狡詐,雖一方面承認了陳臨這個姑爺?shù)纳矸?,但另一方面也在警告她們母子,不要企圖插手張家生意。
說白了,翠兒看不上陳臨一家人,但她身為一個賣身丫鬟,有能力卻沒資格站出來主事,所以必須要借助陳臨這個所謂的姑爺身份,拿他來做傀儡擋箭牌。
當(dāng)然,從陳臨的角度來考慮,這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等到陳石結(jié)婚,陳母百年之后,無依無靠的陳臨想要獨自謀生,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
但是……
陳母冷笑兩聲,昏花的雙眼迸發(fā)出一絲清明。
“老身托大,就喚你一聲翠兒丫頭吧?!标惸概牧伺年愂氖?,示意他稍安勿躁:“正所謂疾風(fēng)知勁草,國亂顯忠臣,張家此時雖遭此大劫,但能出你這樣的忠心的丫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p> “太太您言重了,翠兒只是盡一個丫鬟的本分罷了?!贝鋬好碱^輕蹙,從陳母的語氣中察覺到一絲不妙。
果不其然,片刻后,只聽陳母又道:“現(xiàn)如今這張府小姐突然間碳氣入體,不治身亡。我兒身為張家女婿,理當(dāng)出面為亡妻辦理后事……只不過翠兒丫頭你也看到了,如今張府上下人人自危,以我孤兒寡母這點微薄能力,實在難以操持這偌大的家業(yè)。老身思前想后,覺得張府既已名存實亡,那倒不如將翠兒丫頭、連同府內(nèi)諸仆役的賣身契就此作罷,也算是為張府舊主積些陰德,做件好事,還爾等一個自由身?!?p> 陳母此話一出,翠兒當(dāng)場愣在原地。
張家是商賈之家,所蘊含的財富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投在生意之中。
以往這些生意都是由張巧巧來負責(zé),現(xiàn)如今她身死,許多生意上的往來就需要有人站出來打理,而翠兒無疑是這其中最適合的人選……原本翠兒想用這偌大的財富來誘惑陳母,可誰知陳母竟然根本不在乎,寧愿自斬臂膀也不肯留下張家舊奴。
翠兒呆呆的望著面前這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這一記釜底抽薪直接打懵了她,也讓她原本準備好的一長篇說辭頃刻間胎死腹中。
這老太太…是真狠?。?p> ……
……
張巧巧及其張家兩位丫鬟的喪事結(jié)束后,不到三日的光景,張府便開始大規(guī)模遣散舊奴。與此同時,原本張府名下的許多間鋪面也被迫暫時關(guān)停,由老太太親自坐鎮(zhèn)交接賬目地契,各樣事情正按原計劃有條不紊進行??粗緦儆趶埣业漠a(chǎn)業(yè)被一件件打上陳家的名號,翠兒即使有心想要挽阻,卻也無能為力。
一個多月后,三間陳記成衣鋪、一間陳記米鋪、兩間陳記茶樓同時開張,同時對外宣稱,大量招收熟手伙計,賬房,掌柜,待遇比原來多加兩成,一時間惹得許多人眼熱,陳府門檻幾乎被熱情的應(yīng)聘者踏平。
是夜。
陳臨獨自坐在床邊,定定出神。
此時距離張巧巧喪命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周圍人對于這個曾經(jīng)美麗風(fēng)流的陳張氏的印象漸漸模糊。
在這段時間里,陳臨偽裝的很小心,也很辛苦。
不像過去張巧巧在時對他那樣不管不顧,現(xiàn)如今,不論是陳母還是陳石,都對陳臨這個癡傻兒倍加呵護,仿佛是要把過去欠的通通補上,不光整日噓寒問暖,還時刻陪伴跟隨,生怕他出現(xiàn)一絲閃失。
但他不可能做一輩子傻子。
“該是時候了……”陳臨仰望星空,口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