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變故

　　我的大姨雖然沒什么文化，但個頭高挑，長得很不錯，我很喜歡大姨樸實無華的個性，喜歡與她聊天，聽她講她年輕時的故事。

　　因為姥姥重男輕女的思想，大姨從來沒有上過學(xué)，大字不識一個。大姨還是蠻羨慕媽媽的，她那倔強而堅持的性格，讓她上了學(xué)，還取得了高中畢業(yè)的學(xué)歷，在那個年代算是相當(dāng)不錯了。姥姥要種地，大舅舅要上班，媽媽要上學(xué)，照顧弟弟妹妹的擔(dān)子，大姨就一個人擔(dān)了起來。隨著弟弟妹妹慢慢長大，上學(xué)，白天都離開了家。媽媽因為高中畢業(yè)，當(dāng)了老師，也離開了家。在我大學(xué)期間，常去大姨家做客，與大姨聊天，大姨的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當(dāng)看到大家都離開家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慌了?！?p>　　聽大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觸挺深的。大姨用自己的青春，照顧了弟弟妹妹，把弟弟妹妹一個個都送了出去，而自己也不再被需要了。那個年代宅在家里，可謂是沒什么可打發(fā)時間的，最好的可能就是幾本書，而對大姨來說和沒有是一樣的。我能理解，那種不被需要的存在，那種內(nèi)心的荒蕪，那種找不到心靈寄托的感覺，就好像被世界拋棄了一樣，孤零零一人待在角落，沒有人會在意。更有甚者，會被認(rèn)為是理所當(dāng)然。

　　當(dāng)我聽到大姨說這句話時，我就想起《茶館》中常四爺那句，“我愛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大姨那句話對我沖擊與看到常四爺那句是一樣的，就好像在說，“我愛我的家啊，可是誰愛我呢？”

　　而沒有學(xué)問，又不懂表達的大姨，唯一用來反抗的，就是哭。媽媽說，大姨年輕的時候特別愛哭，而且成年后，反而更愛哭了。顯然，大姨的行為，是不被大家理解的。

　　姥姥也不希望大姨閑在家里，就同意大姨，讓她出去。大姨從鄉(xiāng)下到了B縣，在一家理發(fā)店里當(dāng)了學(xué)徒，學(xué)起了理發(fā)。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認(rèn)識了我的大姨爹。大姨爹是個包工頭，常去大姨待的那個理發(fā)店理發(fā)，慢慢兩人就走到了一起。見了父母，結(jié)了婚。

　　大姨爹雖然與大姨一樣，大字不識一個，但算是比較有錢的，開發(fā)地皮，帶著工人們包工。在縣城，蓋了一個小二樓，簡單大氣。大姨嫁給大姨爹后，就做了家庭主婦，接連為大姨爹生了兩個兒子，就是我的大哥哥與小哥哥。大哥哥小哥哥相繼上學(xué)，大姨爹怕大姨在家寂寞，就買了一只長毛京巴犬送給大姨。我對大姨家的那只狗狗，可謂愛的不得了。大姨很勤快，每次去，狗狗都是雪白雪白的，大姨給它取名，白雪。

　　大姨嫁人之后，經(jīng)濟上，物質(zhì)生活上算是兄弟姐妹中最優(yōu)越的一個。每次去大姨家，總會有好多好吃的，會給我們買糖，買蛋糕。有時候我與姐姐過生日，蛋糕都是大姨買的。我記得最有趣的一次，也是姐姐生日過的最不開心的一次。姐姐生日快到了，大姨正好有什么事來我家，打電話過來。我們就在電話里告訴了大姨，姐姐說，“大姨我周末生日！”我也搶著說，“大姨，周末我姐生日?！敝苣┑搅耍笠坦活I(lǐng)了一個蛋糕過來，當(dāng)打開蛋糕的一刻，姐姐傻了眼。蛋糕上寫著我的名字，我是笑了。

　　大姨說，“錯了嗎？我電話里聽著，兩個孩子都說是自己生日，我想著小的聽話一點不會撒謊，大的調(diào)皮可能是故意搗蛋說的?！甭犃舜笠痰脑?，我是笑嗨了。姐姐當(dāng)時什么表情我沒有注意，不過她嘴上說著沒事，臉上應(yīng)該是張苦瓜臉。

　　大約在我六歲時，大哥哥結(jié)婚了，大姨爹在首府城市A為大哥哥買了婚房。雖然對于大哥哥的婚禮，我沒有印象，但怎么說，應(yīng)該是盛大而熱鬧的?；槎Y時拍了許多照片，那種小的相冊，有好幾本，大姨更是每張照片洗了好幾份，整理成相冊，送給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光我家，就有兩本。我的大嫂嫂，是個南方姑娘，和我大哥哥一樣，身材高挑，長相俊美。特別是大嫂嫂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美的不可方物。成婚沒多久，就有了一個寶寶，也就是我的大侄子。

　　大姨和大姨爹雖然大字不識，但憑借自己的雙手，過著自己的美日子。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二十多年。生活就是喜歡和人開玩笑，大姨爹終究還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在我二年級時，大姨家一下子垮了，負(fù)債累累。

　　那時的我小，不太清楚，聽大人們說，大姨爹是上當(dāng)了，被最早的傳銷騙了。大姨爹與別人簽了好多合同，投資了不少錢，想著可以翻好幾倍，不光如此，還讓自己的朋友也投資了錢，而且自己做了擔(dān)保人。

　　結(jié)果就不多說了，那人跑了，無影無蹤。大姨爹自己被騙不要緊，還做了擔(dān)保人，還欠下銀行的貸款。大姨爹被告上了法庭，拘留了一些日子，大姨除了自家的小二樓，其余該賣的全賣了。門面房，車子都低價出售。

　　大姨家的車子，兩萬塊買了，爸爸那時說，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同樣的價錢賣給我算了，大姨也同意?？纱笠痰褪遣豢?，寧可便宜別人。我爸時常還會提起此事，說大姨爹不會做人。常說大姨爹有錢的時候，是一副看不起別人的樣子，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

　　大姨爹有錢時的樣子我是沒怎么見過，只隱約記得，他很忙，但對于我們小孩特別親和。大姨爹特別喜歡女孩，一直把姐姐當(dāng)自己女兒看待。老媽也說，姐姐除了自己家外，待的最多的，就是大姨家了。大姨爹對我也很好，不管是有錢還是沒錢。

　　大姨爹出來后，就離開了B縣，至于去哪避難，我不知道。只記得那些日子，只有我大姨一個人在忙。按理來說，一個家庭主婦，遇到這樣的家庭變故，要么萎靡不振不知所措，要么急忙劃清界限，維護自己的利益。大姨兩個都沒有，雖然大姨是文盲，可在媽媽的幫助下，每天忙著辦理各種手續(xù)。在我印象中大姨精力充沛，還總是笑嘻嘻的，一點不覺得累，不覺得苦。似乎家庭的變故激發(fā)了她的潛能一樣。

　　禍不單行，還真就是這個道理。就在大姨家發(fā)生變故，一年內(nèi)，外出上中專的小哥哥與家人失去了聯(lián)系。而一家三口婚姻穩(wěn)定的大哥哥，離婚了。

　　大嫂嫂與大哥哥離婚，大人們一直說，是大嫂嫂的媽媽，要回安徽老家，大嫂嫂就決定也回去。丟下兩歲的大侄子，回了安徽。我一直不能理解，大嫂嫂怎么能舍得，我大侄子，打小長得就特別好看。似乎父母的優(yōu)良基因都集合在了他的身上，特別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與大嫂嫂簡直一模一樣。而影響兩夫妻婚姻的婆媳關(guān)系，在大姨家是不可能有的，大姨對媳婦，一向像女兒一樣疼愛。雖然那時我小，但我可以肯定，就憑一點。大嫂嫂離婚后，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大哥哥從來不接的，都是大姨與大嫂嫂在聊。而大姨對后來的小嫂嫂，也是一樣。關(guān)系好的，讓人羨慕。

　　我想兩人離婚應(yīng)該有三個原因。一是大哥哥的性子，大哥哥是富養(yǎng)大的，從來沒吃過苦，連結(jié)婚也是順順利利的，性子溫和，不爭不搶，安于現(xiàn)狀，喜歡花花草草。而大姨爹的變故，那些日子大哥哥脾氣可能有些不好，與大嫂嫂可能發(fā)生不少摩擦，磨光了大嫂嫂的耐心。二是大嫂嫂媽媽要回安徽，這對一個女人來說還是比較重要的，大哥哥如果沒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足以讓她選擇與媽媽走，回到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中去。三是大姨家的變故，物質(zhì)基礎(chǔ)的突然下滑，一般女人是不會接受的。就好像女人用了貴的化妝品，就很難再用劣質(zhì)便宜的化妝品是一樣的。

　　我不能對大嫂嫂評說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與說不出的苦。

　　而我的大姨，一直嘴上說是第二個，對親戚朋友都說，是因為大嫂嫂媽媽要回安徽的原因，在大家心里就留下了外地人心狠的認(rèn)知，我小時候，就一直那樣認(rèn)為。但在大姨心里，一直認(rèn)為是第三個。似乎大嫂嫂與大姨說過什么，幾年前我也大姨聊天時大姨說起過，具體大嫂嫂是怎么說的，我沒有追問。大姨當(dāng)時只是提了一句，就哭了。大姨可以說把大哥哥離婚的事，都攬在大姨家庭變故上。客觀來說，我倒覺得，大哥哥的性格，才是導(dǎo)致離婚的主要原因。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大哥哥沒有做任何挽回的措施。大哥哥溫順的性子，不懂表達的弱點，沒有任何挽回，也是在委婉的告訴大嫂嫂，“我并沒有那么在意你?！?p>　　但我的大哥哥，絕對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男人，他或許沒有什么上進心，沒有什么事業(yè)心，但他對人是真的好。離婚愿意帶孩子，就能看出，而且大哥哥至今未婚，一個人在父母的幫襯下帶大了我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