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光,普照大地,一天天增強。氣溫穩(wěn)定了一段兒,開始升高,在迅速躥升的那一天,闊葉一下放開了,眼瞅著長?!坝珠L了,”大人們都仰頭看,看他們的新鮮,看他們的變化,如過去誰家有了孩子的欣喜。嫩黃丫,變嫩綠,樹就長滿了葉子,一下變得茂盛,同去年一樣。葉子和葉子彼此聯(lián)系呼應,構成新綠世界。
立本后來寫了《草樹》:小草率先發(fā)芽\然后爬進樹里\樹被感染\成了坡地\全是綠意\\小草跳跳\大樹忍俊不禁笑笑\吐穗的嫩黃\是樹拉長了音調(diào)\\小草隨風動\風吹水生\涌到樹上\大樹泛起漣漪\枝杈垂下絲網(wǎng)\云飄過霧經(jīng)過\葉子掛在樹上
樹確實完美,其葉子是接受,是魚,又是草,接受來自天上的火;根須則汲取地下的水,樹有多高,根就有多深。
水以樹的形式往高增長,以草的形式遍地流淌。
水以云的形式在天空中行進。
水以雞的形式飛奔,以狗的形式走跑,以一切動的物的形式運動著。
水以人的形式及其組合,一起沖擊、激蕩。
經(jīng)過一個夜晚一切都在溫熱的氣浪中安歇,降溫,休養(yǎng)生息。
綠樹圍繞,房子像水中堅實的陸地。
孩子們愿意畫畫,畫樹,瞇起眼睛,樹像一根一根桿子撐著一串一串葉子,有叉的,又分叉。
天熱啦!大地的時針已經(jīng)走到了四月。墻體發(fā)熱。
曉宇把要掉的春聯(lián)往下拽,剩了粘住的地方,慢慢摳。還迎啥新年,都舊了,紅色的紙都不紅了。
幾年的時間,對于大人來說,是在一處房子住了幾年;對于孩子,是自己在這里長大,變化,能做一些原來不能做的。
房子一戶一院,是分開隔離的,但門是開著的。每棟每戶挨著,人離得近,常來常往;尤其孩子們常走動,屋里屋外總往一起湊,形成一片小氣候。
小孩子在這個季節(jié)貪長,女孩比男孩長得更多。春麗早起,換了薄的棉衣褲背著手溜達。樹上的鳥飛起來,落下,不是一只,叫聲也有回應。拍拍衣服,“再薄也是棉的,”媽說,“春捂秋凍?!眿寢尣蛔屆摼筒幻摗H思倚∶勒毂谋奶?,比小小子耍俏,早就脫了棉服。小秀說:“一朵花,”笑嘻嘻看小雄,“狗尾巴花?!贝禾炖?,小姑娘的臉朝氣蓬勃,陽光燦爛吶。
小美起來蓬著頭往廁所跑,人說讓屎憋的。上完廁所,回來,看鍋沿上有蒼蠅,她找著蒼蠅拍,瞄著打,蒼蠅掉鍋里了,媽罵她。她跑外邊,小國教小美擠雙眼皮兒,“這樣,”他已經(jīng)翻上了,小美說:“太快,沒看明白?!毙ㄏ码p眼皮,“再來一次,你看,眼睛朝下,然后往鼻子那使勁兒,翻!”他沒成功,“讓你給整的?!庇謥硪淮?,眼皮沒上來,小美卻看懂了,自己翻上來。小國說:“好看!真的?!毙∶佬⌒囊硪恚皠e掉哇,我好去照鏡子?!眱赡_趨溜貼地走,進屋,“誰都別擋我,掉了整不上來了?!?p> 小國要跟著幫忙,怕她不成功,結果碰了地上的桶,灑了一些水,自己說自己:“干嘛叮嘞啷當?shù)??”不進去了。
小偉跟小國學,回家翻雙眼皮。姐姐小英笑他。小偉說小玲是雙眼皮,春麗也是,大雙眼皮兒。小英說:“行了行了,春麗那是掉眼梢,半拉兒的?!?p> 總穿一身黑色衣服的任爺講,眼有形,還有水,像一汪水兒才好看。小六看爸爸給爺爺“理發(fā)”,小光來了說剪頭啊,任爺說是理發(fā)。一年理幾次發(fā),理幾次發(fā)就是一年。
鄭叔說:“年輕好看,老了就丑?!编崑鹫f:“拉倒吧,別咒人。你啥時也沒好看過?!编嵤暹谘?,“女的好看不好看,看她娘就知道她的真容?!薄暗昧税伞!?p> 老曲爺說,有人是活力大于相貌的美,老來不如年輕;有人是相貌的美大于活力,到老沒有變化。
小英照鏡子,開始認真梳頭,然后收拾地上的頭發(fā),像小鳥絮窩的草,“哎呀掉了這么多……”媽說:“那不都是你的;你掉了還長,我的不長了,”她穿著花褲衩子,過來照鏡子。
小家來了?!安块L來我家吃飯?”小英開玩笑,打趣他不長(個兒)。
“真的是部長稀得吃你家這飯?”小家看了看,撇嘴。
小英笑,“他們吃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