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雎陽典農(nóng)校尉府門口。鄧忠拿著度支曹的收糧任務(wù)書，高興地走了進來。于詮站在府門口，笑道：“何事這么高興?！编囍业溃骸澳闱彝乙黄鹑ヒ娛朗?，自然知道?！?p> 府內(nèi)，于臬看著四百二十萬斛的任務(wù)，有些發(fā)愁：“增加了二十萬斛，世侄你還笑得出。”鄧忠道：“完成此任務(wù)，問題不大啊?！庇隰娴溃骸盀楹稳绱苏f？”
鄧忠令于臬屏退左右，道：“世叔，你有所不知，這里面有不少玄機呢?！庇隰溃骸澳闵儋u關(guān)子，有什么玄機？”
鄧忠道：“梁國民屯在冊人口26萬，民戶口5萬戶，軍屯人員5萬，共有31萬人?，F(xiàn)有軍屯田畝40萬畝，民屯100萬畝。去歲軍屯收糧240萬斛，民屯收谷按四六分，得360萬斛，合計六百萬斛。這是明面上的，實際不是如此?！?p> 于臬一愣：“你還是快說吧，這里些數(shù)字有何不對？”鄧忠道：“小子在家父處，就知道這數(shù)字中的玄機。以世叔屯田來看，民屯26萬人，是合家大小人口，共計5萬戶，每戶至少有5口人。5口人至少有兩名勞力，每名勞力耕種田土15畝，即一頃地，五萬戶可種150萬畝，軍屯人員五萬，可耕種75萬畝?！?p> 于臬道：“可是冊籍上只記載軍屯田畝40萬畝，民屯100萬畝啊?！编囍倚Φ溃骸靶C正在于此。世叔你想一下，在屯田區(qū)，能有閑著的人嗎？實際是沒有。所以這個軍屯、民屯田畝數(shù)，只是賬面上的，實際上，不是這個數(shù)。此外，民屯按四六分成，是全部借用官家耕牛，但實際上，五萬戶中，才一萬多戶是借用官府耕牛的，四萬多戶，是戶與戶之間，共用耕牛，或以人力耕田，這些人的收成，是五五對開。這其中，也就多出了一些收成。以小侄估計，我梁國內(nèi)屯田，軍屯田畝有60萬畝計4萬頃，民屯有130萬畝計8萬余頃，自去年冬天至今，又新收流民5000余人，新墾荒田十萬余畝，這一來二去，世叔應(yīng)該明白了吧?！?p> 于臬先前對數(shù)字很不敏感，但他看到了問題所在，便問道：“如此說來，實際產(chǎn)量又是多少，多出的產(chǎn)量又哪去了？”
鄧忠道：“世叔一問就是關(guān)鍵之處，小侄就為世叔說明：軍屯60萬畝，上半年產(chǎn)麥，下半年產(chǎn)菽黍，以各以畝產(chǎn)三石計，則有360萬斛。民屯一樣，130萬畝，可產(chǎn)糧780萬斛，就算以四六分成，也有468萬——合計828萬斛。先前收成600萬斛，上交400萬斛，實際剩下428萬斛，這428萬斛，其中50萬斛，為各級官員開支私用，或用于買賣，或抵作人情，其中100萬斛，存入郡國糧倉應(yīng)急，另有80萬斛，為各級官員為無品秩屬員發(fā)放祿米，或進行倒賣，此間不一而足。另有100萬斛，是解軍屯用糧，另有70萬斛，以補運糧途中吃飯或損耗，或商人購買?！?p> 于臬道：“就算以此計算，民屯百姓只得糧300多萬斛，如何能夠滿足26萬人一年吃飯。”鄧忠道：“世叔，此種收糧，是按平均畝產(chǎn)3石收取，若遇豐年，每畝多收一到二石，也是有的。但若遇災(zāi)年，食不果腹，也不是沒有。是以軍屯、民屯，都在田畝之間，山丘之內(nèi)，間種桑麻，雜種蔬菜，又在家養(yǎng)蠶，養(yǎng)殖雞魚、豬之屬，一年內(nèi)，勉強吃飽肚子，問題不大?！?p> 于臬嘆了一口氣：“長太息以掩涕。哀民生之多艱。誠如是也。”
于詮笑道：“德揆，你每月有一百石俸祿，不如分點給我?！庇隰溃骸跋拐f，哪次吃飯你不是和我一起吃？忠兒，你也別笑。這府里的仆役、侍女，不也要吃的么?！?p> 鄧忠道：“世叔，待到今年五月，收盡小麥后，就會多出12萬畝新田，其中軍屯4萬畝，民屯8萬畝。若以先前數(shù)計算，軍屯64萬畝，民屯138萬畝，除去民屯收成比例，可得糧880萬斛。多了60多萬斛呢。是以，小侄才面露喜色?！?p> 于臬道：“這如何分配？”鄧忠道：“上交420萬斛，還剩460萬斛，這460萬斛，看世叔你如何分配了?！?p> 于臬道：“你覺得如何分配？”鄧忠道：“此次多出近50萬斛。其他照例?！庇隰溃骸安恢}中，存糧多少？”鄧忠道：“小侄也曾問過了，有300多萬斛?！庇隰溃骸安慌路虐l(fā)霉嗎？”鄧忠道：“放個七八年，不成問題?！庇隰溃骸安蝗鐚⒛情_出的80萬斛用于開支的糧，直接充入糧倉吧。”
鄧忠道：“世叔如此做，豈不是和整個梁國的官員為敵嗎？”于臬道：“能省就省一點吧，百姓和軍屯的生活這么苦，還是體諒一下吧?！编囍业溃骸芭率亲霾坏桨??！庇隰溃骸澳闳髟?，若今年糧食增產(chǎn)，那80萬石如往例，如若不然，休怪本將軍無情?！?p> 鄧忠伸了伸舌頭，道：“還來真的？”于臬道：“軍令如山。”鄧忠道：“那我把世叔的意思，和大家說說去。”
郭配等人聽了鄧忠傳的于臬的話，道：“不想于將軍對屯田事務(wù)這么清楚，連得四次高弟，果然與眾不同?！彼D(zhuǎn)身對軍屯各軍官道：“身為軍屯將官，你們可得記住了，于將軍是在祁殺，射傷過蜀國張嶷，斬殺過蜀國大將吳班、陳式的，這二人是什么人，相信大家清楚。散了吧?！?p> 看看將近四月，小麥漸漸黃了。于臬身著短衣，和郭配來到雎陽軍屯區(qū)，和士兵一起割麥打曬。有了屯田一二把手的示范，各縣也開始收麥。隨將草收集起來，存入草料場，備作馬匹草料。
碭縣縣令果然安排播種了秧苗，等麥收完后，立即著手插秧，并種上了菽。于臬記住了他的名字：游奕。
五月底，小麥割完，種上了菽、黍?！皥笥趯④??！睉舨苻蜃哌M屯田校尉府，“今五萬三千戶，小麥都獲得了好收成。每畝比去年多收了一石?！庇隰畔隆豆攘捍呵铩?，道：“收成結(jié)果出來了嗎？”戶曹掾道：“已將數(shù)交到倉曹掾，相信馬上就會出來?！闭谶@時，倉曹掾急急走了進來：“報將軍，今年小麥收成已出了?！?p> 于臬站了起來:“別急，慢慢說?！眰}曹掾道：“今年小麥，因冬天管護到位，加上水利設(shè)施齊了，比去年多收了一石?！庇隰溃骸跋葎e說數(shù)，我想知道，實際收成是多少石一畝?！眰}曹掾正欲開言，鄧忠走了進來：“實際是5石。”于臬道：“我正在問倉曹掾，你沒聽見嗎？”鄧忠連忙閉嘴，站立一旁。
于臬道：“這也不錯了，畝產(chǎn)留一石，藏糧于民，也是好的?？梢宰尭嗟陌傩占矣惺臣Z，提高他們積極性。倉曹掾，你繼續(xù)說。”
倉曹掾清了清嗓子，道：“軍屯60萬畝，共產(chǎn)麥240萬斛。民屯130萬畝，產(chǎn)麥520萬斛，按四六分成，為312萬斛?！庇隰溃骸按蜃。@民屯，還是減輕負擔，按五五對開，折成260萬斛吧?！眰}曹掾道：“將軍如此體仁愛民，下官代百姓謝過將軍?！?p> 于臬道：“別謝了，把麥子收好，叫漕曹掾史來，你們一起打包，送300萬斛到洛陽去?！薄笆??！?p> 虞縣城郊，于臬看著一大片收了小麥的土地，對身邊的王黎說道：“王縣令，你可將水引到那鹽堿地上來，泡一天后，再把水從側(cè)面挖溝放掉，再深耕土地。”王黎道：“這樣就能消除鹽堿？”于臬道：“當然不是，下一步，我要鄧忠多給你分配一些農(nóng)家糞肥，你千萬別用草木灰。然后到山上挖一些紅土，弄碎后和到田中的泥土里。”王黎將信將疑，又不敢反對，只得照辦。于臬道：“今年鹽堿地上，多出的收成，歸軍屯和民屯自己所有?！?p> “明公，我們種的菽活了，真的活了?！币幻戏蛟诟脑爝^的鹽堿地高興地說道?！懊鞴?，我們種的黍，也活了。”一名軍屯兵，也從另一側(cè)改造過的鹽堿地喊了起來。
王黎有些納悶，想不到于臬這么有辦法。王黎對著田里喊道：“這是于將軍關(guān)愛我們，他說，凡是鹽堿地上，今年多出的收成，歸軍屯和民屯自己所有?！碧锢铮趬簤旱卣玖艘蝗和吞锩窈屯吞锉?，一齊喊道：“于將軍英明，明公英明?！蓖趵杩粗?，不禁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