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蘭桂拍著巴掌起哄,蘭蜜雖然不明就以,但很配合的拍起了手。蘭夫人壓下這個,那個又鬧了起來,連玉娘和幾個進來伺候的丫鬟都捂嘴彎腰的笑。蘭麝被鬧得趴在身側(cè)高幾上,低著頭死活不抬,李作塵輕扯她的袖子,滿面含笑,在她耳邊不知道說著什么。越說,蘭麝的頭就扎得越低。
滿屋子的人,只有老夫人瞇起眼睛,用一種探究的眼光,在李作塵身上來回打量。但在李作塵視線轉(zhuǎn)過來的時候,她垂下眼皮,看起來似乎是有些乏了。
昨日大婚,老夫人年紀大了,連番陪客應(yīng)酬帶飲酒,今日沒精神,也是常理之中。
李作塵懂事兒的拉著蘭麝起身,拱手告辭。
蘭麝轉(zhuǎn)臉看向蘭夫人,自己已經(jīng)有日子沒跟娘去鋪子了,如今大婚已畢,不該再躲懶。
“再放你歇息幾天?!碧m夫人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五日后,該怎么著,還怎么著。”
“娘~。”等那對兒小夫妻出門后,蘭桂膩到蘭夫人身邊,扯著蘭夫人胳膊不住地搖晃,“我今日,能出門了吧?”
蘭夫人不接她的話,哪怕被她晃的掉了簪子,也由著她晃悠。
老夫人也只當沒看見沒聽著,金枝拿過幾本賬冊來,蘭夫人單手打著算盤,一樣樣的跟老夫人報賬。
蘭蜜在一邊懵懵懂懂的聽著,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偷偷問玉娘。
沒人搭理蘭桂,她晃了一會兒只能松開手,訕訕的坐了回去,癱在椅子上吃果脯。
一直等蘭夫人跟老夫人對完了賬本,起身告辭準備去鋪子的時候,才慢悠悠扔下句話給蘭桂。
“天黑回來?!?p> “哎!好好好!”蘭桂剛才打了個盹兒,這會兒聽見這句,人一激靈站了起來,活像個啄木鳥一樣,用力點頭。
“金枝?!碧m夫人徑自往外走,頭都沒回的吩咐,“把二小姐身上的東西給我點一遍,回來若是少了半樣兒,就先取藤條,再來回我?!?p> 得!
蘭桂任命的平伸兩臂,讓金枝上下翻撿。她今日本來還想給朱璃帶些東西的,現(xiàn)在不但不敢拿東西送人,自己身上這點兒玩意兒也得看好了,不然回來準挨抽。
蘭夫人給蘭麝那幾天的假,看似隨口而出,實際上是早琢磨好的。剛成婚的小夫妻,理應(yīng)在一起多親近親近,也好培養(yǎng)感情??扇兆幽佂峋昧?,也沒什么趣兒。這就好比日日吃山珍海味,總想吃些素淡的換換口味。人性本賤,這些,蘭夫人當年不是沒領(lǐng)教過。
還有就是那位“看上”蘭桂的公子,自己約人家五日后再來,正好也讓蘭麝幫著看看,若確實是好的,那就趕緊給蘭桂這個活猴兒定下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拉了紅線的兩個人,此時一個溜溜達達的買了吃食點心準備去找好友聊天,另一個好容易盼到了人出府,正遮遮掩掩的跟在人身后,時刻準備找機會探查不負香。
“我就知道,你姐大婚前,你出不來門?!敝炝б兄皯羿竟献?,瓜子皮正好飛到了蘭桂的腦袋上。
她用帕子捂著嘴笑,蘭桂抹掉腦袋上的瓜子皮,撇著嘴往樓上走。她剛才進門的時候正碰上鴇母,人大約是從沒見過大白天來逛花樓的,額,姑娘。所以好好的盤問了她一通,直到朱璃的丫鬟跑過來解救她,才算脫身。
“我說,你是我的恩客?!碧m桂不算外人,所以朱璃懶得洗手,只拍了拍,就去拉蘭桂的袖子,“她嚇得要命,但我說你來我心情好,心情好才能陪好客,所以你以后只管來,她不會管你的?!?p> 蘭桂默默的想了一下如果被娘和祖母知道自己成了朱璃的恩客,會是個什么情形。她狠狠的打了個哆嗦,又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萬幸,娘和大姐雖然每日出門,但都是做生意,來往的客商再沒溜兒也不會跟她倆說起花樓的事兒,所以還,還算安全。
“你那個姐夫怎么樣?”朱璃擺好了幾樣下酒的吃食和,茶水,蘭桂拿來的沒地方擺,只能先放在一邊兒。
“不錯?!碧m桂對李作塵的表現(xiàn)還是很認可的,“他今早還送了我們東西?!?p> “哎呦~”朱璃瞪大眼睛,“他家平時連他的使用都克扣,居然舍得花銀子給他準備禮物?”
“才不是。”蘭桂擺了擺手,從桌上撿了塊兒鴨胗放進嘴里,“他自己畫了畫兒,每個人都有,但沒有我姐的,說什么也準備了,但當著我們拿出來,不好?!?p> 朱璃微微皺了皺眉,她已經(jīng)接過客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出閨門,沒見過市面的官家小姐。男人什么德行,她自信看的很清楚。這李作塵此行此舉說好了呢,是體貼有情趣,說不好了,是油滑有心機。
但她沒說出來,剛成婚到了蘭家,李作塵有心逢迎討好也不算錯處,沒必要撲風捉影的說這些猜測給蘭桂添堵。
于是她壓低聲音,湊近蘭桂,用手擋著嘴,在蘭桂耳邊說了幾句。
蘭桂長大嘴巴,嘴里沒咽下的鴨胗,都掉到了桌上。
“有人,看,看上,我了?”
“嘖嘖嘖。”
朱璃嫌棄的站起身,拿紙包著手,撿走了那塊兒鴨胗,順手就扔出窗外。
胭脂苑白天是沒人光顧的,姑娘們這會兒大半在睡覺,伺候的也都偷空休息,按說院子里理應(yīng)沒什么人。
可就有那倒霉蛋兒一路跟蹤人過來,正好被蘭家二小姐過了口水的鴨胗,砸了個正著。
屋里兩個人都沒發(fā)現(xiàn),被砸的倒霉蛋也沒敢吭聲。他用袖子擦了擦腦袋,隨后嫌棄的看著那塊兒落在地上的鴨胗,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把袖子扯下來扔了。
蘭桂此時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目瞪口呆的。
朱璃推了推她腦門,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她給蘭桂倒了盞夜露茶,自己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樣子,慢條斯理的說道,“昨日我接了個客,他跟你們蘭家好像有生意來往,所以讓他家娘子去你家送禮吃酒。他家娘子回來告訴他,說是有位年輕俊秀的公子昨日一直在花廳里轉(zhuǎn)悠,還拿眼睛偷瞄你。后來還跟你娘聊了會兒,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但你娘喜滋滋的,說已經(jīng)跟人家另外找了時間面談?!?p> “我沒發(fā)現(xiàn)??!”蘭桂聲音高了起來,昨天花廳里人那么多,自己又忙著喝酒應(yīng)酬,哪兒能給留意這些。
“嚷嚷什么?”朱璃翻了個白眼兒,“反正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了?!?p> “你說的大家是指?”蘭桂抖著聲音問。
“就昨天去你家的客人,還有你娘,可能也有你姐?!敝炝Щ貞浿俏豢腿苏f的話,人家是當個樂子講給她聽得,這蘭家大小姐成婚,仰慕那位假小子二小姐的公子居然也在,實在是個能轟動梅城的大樂子。
蘭桂雙手捂住臉,她覺著沒臉見人了。
“話說,你到底在哪兒勾上了這么個人?”朱璃很好奇的問道,她跟蘭桂認識時間不長,但已經(jīng)是知交好友,蘭桂沒理由不告訴自己的。
“我連他是圓是扁都不知道?!碧m桂聲音悶悶的,她每日在梅城里四處浪蕩,見人無數(shù),誰知道那個瞎眼的玩意兒會看上自己。
“哎呀,聽說長得挺好看,你也不算吃虧?!敝炝Э此嬗行┌l(fā)愁,趕忙安慰她。
“就是長成潘安,我也不稀罕?!碧m桂放下手,滿臉愁容。她都能想到娘當時是怎么想的,肯定想趕緊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說不準已經(jīng)開始打探人家的家室了。
“這……”朱璃想了想,蘭桂既然不愿意,那這事兒,就得趕緊給攪和散了,省的日后麻煩。
但她還要確定一下,“你真不樂意?”
“你看我像樂意的樣兒么?”
“那讓我想想?!?p> 朱璃手托著下巴,開始想壞主意,蘭桂愁的吃不下也喝不下,坐在她身邊長一聲短一聲的嘆氣。
李疏踮著腳尖,偷偷走到了朱璃房門口,他側(cè)著身體,把耳朵貼到房門上。也仗著這會兒沒人經(jīng)過,但凡有一個人看見,估摸就得喊“捉賊!”
“有法子了!”屋子里,朱璃用力拍著桌子,給蘭桂和門口的李疏都嚇了一跳。
李疏趕忙四處看看,確認沒人,才又把耳朵貼了上去。但他什么都沒聽見,因為朱璃把嘴湊到蘭桂耳邊,正低聲說著什么。
而蘭桂邊聽邊點頭,聽完了,還拍著朱璃肩膀,沖著朱璃挑起了大拇指。
“聰明?!?p> “那是?!?p> 朱璃驕傲的揚起下巴,自己可是要做花魁的,不聰明光靠臉能行?
屋里溫暖如春,炭盆上隔火熏著木犀香,另有個雕成層層蓮臺的倒煙香爐擺在高處,明明該向上飄的香煙,如絲緞似流水般,自上而下漫至蓮臺下的小池里,仿佛瑤池仙境一般。
蘭麝拘謹?shù)陌肟吭诹_漢榻上,發(fā)絲散落,手上的團扇半遮半掩的擋住她羞紅的臉。
李作塵站在書案后面,不時抬起頭看看蘭麝,然后含笑低頭,在紙上勾畫幾筆。
“麝兒,你放松些?!?p> “我……”
蘭麝抿了抿嘴,她不是不想放松,是,放松不了。李作塵的眼神太過深情灼熱,都快把她看穿了。
放下筆走過去。李作塵輕輕拿走了蘭麝的團扇,他彎腰在蘭麝唇邊飛快碰了碰,隨后看著蘭麝愈加泛紅的臉,朗聲笑了起來。
“你,你不許笑!”蘭麝終于急了,她咬著下唇,抬起腳去踹李作塵,卻被人把腳踝抓到了手里。
“放,放開?!?p> “不放,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