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甚好,一早起來,臧兒心情不錯,一個人獨自去逛街,順便看看能買點什么日用品回家。她現(xiàn)在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種熱鬧的感覺。來京城有小半年了,臧兒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徹底融入到了這個大都市之中。這邊瞅瞅、那邊看看,滿街?jǐn)[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只看得她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種感覺真好。
正當(dāng)臧兒沉浸在這種熱鬧之中的時候,忽然,她耳邊仿佛聽到有人跟她打著招呼:“這位夫人,您真的不愿意來我這算上一卦嗎?”
這聲音感覺直透耳膜,絲毫未被大街上的喧雜而影響。臧兒一陣納悶,定睛一看,街對面離自己十步遠(yuǎn)的地方,坐著一位算命的老者,他的發(fā)須幾乎已經(jīng)全白了,慈眉善目的,看歲數(shù)應(yīng)該比韓術(shù)還大不少,這會正點點頭對著自己微笑著。臧兒不敢相信,再次環(huán)繞了四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有和自己類似的婦人,那可以確定這位老者打招呼的就是自己了。單憑這傳音的本事就讓她不敢怠慢,再加上自個膽子本來就比較大,臧兒扯了扯衣服,拍上一拍灰塵,徑直往老者攤前走去。
老者始終保持著微笑,看到臧兒如他所愿正朝著他走過來,抬起手來指了指,示意她在自己的對面坐下。臧兒心中疑惑,沒等老者開口,忍不住提前發(fā)問道:“老先生,您是在喚我嗎?”
老者笑容不收,答道:“這位夫人,正是正是。老夫瞅著夫人面相驚奇,本無意冒犯,只是忍不住想詢問個究竟,不是可否?”
臧兒見老者雖然年歲已高,但顴骨高挑、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坐在對面是一身正氣,行為言語很得體,真不像是個壞人。聽著老者的問話,她雖然內(nèi)心并不十分情愿,卻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得到許可后,老者開始仔細(xì)端詳起了臧兒的面相,時間稍微久些,只看得臧兒一身發(fā)麻,渾身不自在,有點坐不穩(wěn)當(dāng)了。更奇怪的是這位老者剛剛還在微笑的表情竟然慢慢地變得凝重,頭也跟著輕微地?fù)u著,眉頭也鎖了起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段時間,臧兒被這位老者瞅得實在是慌不擇路、六神無主,真想起身告辭了。老者這才長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說道:“怒老夫才疏學(xué)淺,竟看不出什么究竟。夫人您這面相極為獨特,亦正非正、亦邪非邪,乾坤倒置,卻又好似太極東來。怪了,怪了,夫人,為解開老夫這疑惑,能否帶老夫去你家中一探究竟?”
臧兒剛被老者瞅得難受,這會老者又提出要去家中看看這更無理的要求,心想這老頭當(dāng)真是不識時務(wù)。臧兒腦子飛快地組織言語,想怎么禮貌地回絕才好。卻一不小心還是被老者剛才的話影響到了。她心想這些年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也真是蹊蹺,難不成真是自己的命里有什么玄機不成?又或者這位老先生能幫自己解決什么?
臧兒好奇心上來了,料想眼前的這位老人應(yīng)該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來,不如就干脆聽聽他所謂的答案,也許真的能夠解答自己多年來的疑惑也說不定。想罷,她站起身來,朝老者點點頭,痛快地說道:“老先生還不知道如何稱呼是好,這下請了。只是寒舍沒什么好招待的,還望先生不要介意才好?!?p> 老者起身施了一個禮,回道:“鄙人無名無姓,夫人就稱我老先生好了?!比缓髶]了揮手,示意臧兒前面帶路。
老者貌似平靜,內(nèi)心卻是個急性子,他索性連算命的行頭也不收拾,直接起身走到街中,生怕臧兒會反悔一般。
不一會,兩人就來到了臧兒家的大門口,這是這一大家子搬到京城來的第一位進(jìn)屋的客人。為了不讓更多人了解這神秘的家庭,韓術(shù)甚至都沒有帶過任何的客人進(jìn)門,生意往來統(tǒng)統(tǒng)在茶館、客棧里進(jìn)行,就是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節(jié)外生枝。臧兒一路上內(nèi)心也是忐忑的,按理來說,這位老者素昧平生,真不合適帶回家中,但這位老者看上去卻似曾相識,渾身散發(fā)著一股無法散去的魔力,當(dāng)真是世外高人,這讓臧兒又無法拒絕。
兩人前后腳剛踏過門檻,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見院中傳來的陣陣讀書聲,這是教書先生正在給孩子們授課。今天天氣甚好,先生干脆把教室從倒座房移到了院子當(dāng)中。兩人的突然出現(xiàn)打破了這種和諧,孩子們好奇的目光齊刷刷地往這邊看來。教書的老先生見罷,很是生氣,拿戒尺往書案上狠狠地抽了兩下。這還真管用,孩子們顯然是懼怕被先生責(zé)罰,又整齊地把目光移回到了書卷,繼續(xù)大聲地朗讀了起來。老先生面無表情,只給了兩人一個并不友善的眼神,示意他們快速離開,別干擾孩子們讀書。
臧兒不說什么,這位老先生脾氣有點大惹不起,她快步領(lǐng)著老者穿過東廂房長廊,拐進(jìn)正房之中。正房中設(shè)有一間書房,這里離孩子們有些距離了,可以坐下說話,也不會打擾到他們。
臧兒邀請老者一起坐下,招呼跟過來的下人端來了茶水、糕點、水果招待客人。老者笑了笑,用手指著窗外的教書先生對臧兒笑著說道:“夫人請的這位教書先生好一身暴脾氣,怕是待會見面沒什么好眼色給我看啊?!?p> 臧兒聽老者這么一說又有了點疑惑,遂而不解地問道:“老先生何出此言,教書的周老先生脾氣是有點古怪,但心地不壞,也不至于這么小心眼吧?就因我們突然出現(xiàn),干擾了他的授課,他就生氣了?”
老者又是呵呵一笑,說道:“非也,非也,這位先生氣的不是我們的打擾,而是氣在他以為夫人嫌他書教得不好,然后請老夫回來準(zhǔn)備頂替他的工作?。 ?p> 臧兒聽罷,想想原來是這么個意思,也是跟著哈哈一笑。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這老者就當(dāng)真厲害了,洞察人心的能力竟如此之強。
老者剛猴急猴急要進(jìn)門,坐下之后卻安逸了起來。他似乎不急著破解臧兒心中的疑惑,又或許是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只顧一個勁的和臧兒胡聊瞎侃,內(nèi)容都是一些平?,嵤隆j皟耗椭宰?,和老者交流著。她不便提醒,心想這位老先生也許真是天賦異稟的高人,他自有自己的安排,自己小心應(yīng)對配合就是。
時間在不覺中流逝,轉(zhuǎn)眼已到了吃飯時間,臧兒客氣地邀請老者和全家人一起用餐。老者聽后并不拒絕,甚至連客套的話都沒有說,仿佛來臧兒家吃飯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待大伙圍坐在一起后,臧兒聰慧,為了消除老者剛剛所指的誤會,立刻把老者介紹給周先生,并稍微說明了一下來意。讀書人不會騙人,周先生聽罷這才露出了松弛而尷尬的笑容。這足以證明,剛才老先生猜測的完全正確。
飯后,老者朝臧兒點點頭,臧兒是心領(lǐng)神會。兩人乘著大家還在飯后休息,離開大伙來到了院中私下交流了起來。老者很奇怪,直接問臧兒要來了王娡的生辰八字,手指上不停地掐算著什么,突然間喜上眉梢,興奮地對臧兒說道:“老夫剛在飯桌上觀察了良久,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一些端倪,夫人面相的玄機竟然在您的大女兒那里得到了答案。您兩位正則相生相克,逆則互為補充,真是有趣得很,有趣得很,老夫今天是真長見識了。”
臧兒這才明白老者故意拖延時間,留下來吃飯是為了方便觀察家中的所有人,很顯然他并沒有忘記他所希望獲得的答案。臧兒驚慌之后又唯恐有失,急促地問道:“老先生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您說的這是什么意思???是好是壞???”
老者捋了捋胡子,繼續(xù)神秘地說道:“陰陽之間,非正非邪,亦好也亦壞。合則互相抑制,步步驚心;分則互為補充,永享富貴。夫人切記,將來你們兩位最好分開來生活,人生路徑是完全不同啊!而且大小姐和夫人的富貴也不一樣,她的富貴在那里,而且只要她的富貴持續(xù)了,夫人的富貴也就保證了?!崩险哌呎f邊把手指向正南方向。
臧兒聽得越來越玄乎,似懂非懂的,渾身冒著冷汗。她還想了解更詳細(xì)的內(nèi)容,繼續(xù)問道:“那老先生能否告知我們現(xiàn)在該做些什么嗎?”
老者搖搖頭:“時機未到,天機不可泄露。不過應(yīng)該也快了,引路之人自然會出現(xiàn),夫人莫急。正好現(xiàn)在還有時間,大小姐目前也是缺些火候的,尚需磨礪和指點。如果夫人相信老夫,可遣人在下月初七將大小姐送至華山來找老夫,老夫愿意收她為徒,并助其一臂之力,成就她的曠世奇緣?!?p> 說完,老者往后退了一步,朝臧兒鞠了一躬,示意告辭。臧兒滿腦子的問題沒有答案,但老者似乎不準(zhǔn)備再給她任何提問的機會了。臧兒眼看已無法留住老者,這會想起來急忙從身上掏出一錠五兩紋銀塞在老者的手中。老者并不推辭,收下后揚長而去。真所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臧兒一直對鬼神、玄學(xué)是漠不關(guān)心,毫不在意,甚至當(dāng)年在長陵的時候,看著身邊的左鄰右舍經(jīng)常在家中神神叨叨的都覺著好笑。老者今天的一番話雖然玄乎,但有一些她還是能聽懂的,這讓她不由得不重視起來。好好回想,自從珠兒出生到現(xiàn)在,家里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似乎十分符合老者剛才的判斷。
母女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臧兒接連無任何征兆地死了兩任丈夫,但將珠兒嫁出去才兩年時間,韓術(shù)竟能奇跡般地找到自己。現(xiàn)在兩人重新生活在一起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王勝竟突發(fā)意外差點死去。臧兒不想還好,越想越害怕,難道自己當(dāng)真要和珠兒分開生活才行?
老者明示珠兒的富貴在南邊?但祖宗十八代都和南方?jīng)]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難道這朝南的方向并不是那遙遠(yuǎn)的南方,而是在這京城之內(nèi),在那宮闈之中?天哪,這不是說珠兒命中注定要入宮伺候皇上?而目前的情況,僅僅只是因為時機未到?這又怎么可能啊?
臧兒常聽人家說起終南山到處是高人,以至于很多達(dá)官貴人都習(xí)慣到終南山尋找能幫助自己達(dá)成目的的能人異士,當(dāng)然很多人還真的找到了。而這位老者卻住在天險華山,好像不屑和終南山眾人為伍,果真是與眾不同。臧兒茫然間左思右想也沒有太多的頭緒,索性還好,老者約定七月初七再見,也許到那個時候,珠兒能幫她解開這所有的謎團(tuán)。
一陣無事,臧兒魂不守舍、提心吊膽地度過了這些日子。終于和老者約定的七月初七到了。在此之前臧兒已提前將這件事毫無隱瞞地告訴了王娡,王娡聽得也上了頭,她也急于想再次見到那位老者,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和接下來的人生究竟會有如何的走向。臧兒對于上次王信他們出門還心有余悸,為了防止意外再次發(fā)生,家里的仆人丫鬟她只留下了做飯的老媽子,其他的全部擠上馬車,跟隨王娡前往華山。
王娡到京城還從沒有邁出過家門半步,更不用說去這么遠(yuǎn)的地方了。她畢竟年紀(jì)還小,這時能離開一下這關(guān)了半年的“牢籠”也還是暗暗地興奮了一把。
天蒙蒙亮一行人就出發(fā),一路上快馬加鞭,剛到申時,馬車就順利地來到了華山腳下。馬蹄剛剛落定,只見一道童模樣的小孩從路邊閃現(xiàn)了出來,大方地上前行禮,和眾人搭話道:“各位有禮了,師傅安排小童在此迎接各位,現(xiàn)在就請大小姐隨我立即上山吧!師傅交代過,山上簡陋,客房不多,無法同時招待大家,大小姐可由一位仆人陪同,其他人請在山下尋找客?;蚧亻L安城等候。十日之后,大小姐自會安全下山,大家不用擔(dān)心了。”
王娡與老者只見一面,冥冥中卻感覺很親近,自然對其安排也就深信不疑了。這會聽小童說罷,也不猶豫,就地決定了起來。她讓一個小丫鬟陪著自己上山,其他人休息片刻,就馬不停蹄趕時間返回京城,十日后再要母親遣人到原地來接自己回家。眾人應(yīng)允著,一干人等就此別過,各自歸位。
王娡和丫鬟草草吃了點干糧,喝了點水,背上包裹,跟隨著小道童開始爬山。一行三人爬了兩個多時辰,眼瞅著天色漸漸黑了起來,王娡和丫鬟不由得開始有點緊張。著眼往上望去,華山的峰頂根本看不見,還藏在云霧之間,這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時候?此時兩人的身體折騰了一天也很疲憊了,更是擔(dān)心這夜里在這山中當(dāng)真發(fā)生些什么事情是她們兩個弱女子完全無法應(yīng)付的。
索性兩人沒有擔(dān)心太久,天還沒完全黑的時候,小童領(lǐng)兩人拐到了山間的一處宅子面前。感情那位老者當(dāng)時選擇居所的時候就考慮了上下山的行程,因此并沒有選擇居住在山頂上。主仆兩人虛驚一場,提起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老者笑容可掬地接待了兩位訪客,安排著食宿,并囑咐王娡明天務(wù)必早起。
進(jìn)房休整的王娡難以入眠,她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也描繪不了此刻自己的心情。對未知世界的憧憬和惶恐都真實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她急切想知道老者將帶給她什么樣的答案,自己的人生又會有著什么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