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依為命
天空耀眼的光漸漸黯淡下去,最后融入無邊的夜空里,再也尋不到蹤跡。
辛逸低下頭,才意識到剛剛暖和起來的手腳又變的僵硬,緊挨著顧許浧的半邊身子卻還是熱的。
轉(zhuǎn)頭去看他,正對上他晶亮的眼眸。
他自然的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河面,輕笑道,“這個跨年估計是終身難忘了?!?p> 辛逸往嘴里塞著面包,含糊道,“我們倆是不是八字犯沖,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沒好事?”
顧許浧嗤笑一聲,道,“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每次都是我救了你。”
辛逸撇撇嘴,拖長聲音道,“是是是,我都記著呢,不會忘記報恩的?!?p> “嗯,你記得就好?!鳖櫾S浧說完,見辛逸吃完了手里的肉干,便從地上站了身,把手遞給她。
辛逸疑惑的看著他,問,“干什么?”
顧許浧伸著手,道,“我們不能在這里干等著,要是邱明鋒的人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等他們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變成兩具尸體了?!?p> 辛逸沒有把手遞給顧許浧,自己撐著從地上站起來,道,“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這一身的傷,我擔(dān)心你不被累死,也要被疼死?!?p> 顧許浧收回手,一瘸一拐的往江邊走去,道,“我不知道會不會疼死,但是早晚會被你氣死?!?p> 辛逸跟上他,伸手要去扶他的胳膊,被他躲開了,他道,“我還沒那么脆弱,你把力氣留給自己吧,別再拖累我就行?!?p> 辛逸收回手,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不識好人心!”
顧許浧瞥了她一眼,道,“難道你聽不出我是為了你好?”
辛逸不想理他,自顧自往前走,顧許浧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又問道,“要是我剛才沒打過他們,你打算怎么辦?”
辛逸理所當(dāng)然的道,“當(dāng)然是等他們把你帶走了,再自己逃跑啊?!?p> 顧許浧道,“那你剛剛就可以和鄭央一起走了,為什么要跟著我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辛逸走到河邊,回過頭看向他,道,“你這不是打過了么,我還順勢救了你一命,正好還了你上次的救命之恩,怎么算都是賺了的。誒?不對,你剛才好像說是你救了我,你說錯了吧?”
顧許浧走到她面前站定,語調(diào)輕揚(yáng),道,“賬是這么算的?”
辛逸點(diǎn)點(diǎn)頭,“嗯,就應(yīng)該這么算。”
顧許浧氣笑了,他向前湊近了一些,抬手捏了下辛逸的臉,很快又縮了回去,道,“沒想到你的臉皮這么厚。”
辛逸抬手搓了搓背他捏疼的臉,不悅的道,“說話就說話,干嘛動手動腳的?”
顧許浧越過他,抬腳走上河面,幽幽道,“也不知道剛才是誰把我全身都摸遍了。”
想起剛才自己為了檢查顧許浧的傷勢,又不能脫了他的衣服,只能隔著衣服去摸,沒想到會被他這個時候拿出來說。辛逸嘴硬道,“摸就摸了,怎么著?你還想讓我對你負(fù)責(zé)?。俊?p> 顧許浧反問道,“你難道不應(yīng)該對我負(fù)責(zé)?”
辛逸語塞,過了半晌,又道,“我剛剛沒穿衣服的時候也被你看到了,我們倆扯平了?!?p> 顧許浧回頭催了一句,“快點(diǎn),我要被凍死了。”又接著道,“我沒想看,是你逼著我看的,而且天這么黑,我只隱約看到一根竹竿,怎么算都是我吃虧?!?p> 辛逸跟上他,冰面很滑,兩人都走的小心翼翼,她道,“沒想到堂堂一個大學(xué)教授,居然會是個無賴?!?p> 走到光滑處,顧許浧沒站穩(wěn),辛逸眼疾手快拉了他一下,卻不想顧許浧整個身子壓過來,辛逸支撐不住,兩人雙雙倒地。
顧許浧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痛得齜牙咧嘴的辛逸,道,“都說了讓你顧好自己,怎么還是要去操心別人?”
辛逸腦后壓著他的手,看著他臉上得逞的笑,咬牙切齒的道,“你是故意的!”
顧許浧從地上站起來,伸出手要去拉她,被她一把拍開。他也不惱,道,“你都說我是無賴了,我當(dāng)然不能白白背了這么個罪名。”
辛逸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個笑的肆無忌憚的男人,道,“顧教授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顧許浧彎腰捏著她的胳膊,強(qiáng)行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道,“要是你感興趣,我還有很多事可以讓你開開眼界。”
辛逸徑自往對岸走去,憤憤道,“不必了,承受不起。”
顧許浧跟上她,道,“你知道路么,別亂跑?!?p> 辛逸停下來等他,問,“你又知道?”
“過了河,再往北走20公里,就能到北極村了?!?p> “你怎么知道的?”
顧許浧道,“我之前看過地圖。”
等他走近了,辛逸又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問,“你們怎么看出來那個司機(jī)不對勁的?”
顧許浧道,“他說的那件事,我之前聽說過,但作案的人行事沒有那么縝密,不可能讓兩邊的車輛都沒法通過,也沒有人清醒著就不動手的說法,更不會把生病的人送去醫(yī)院。他不斷強(qiáng)調(diào)我們沒有生命危險,就是想讓我們放松警惕,和他一起在那里等,但也是因?yàn)檫@樣,讓他露了破綻?!?p> “邱明鋒說那些人是沖著他來的,你覺得呢?”
“除了路陽,我對你們都不了解,反正應(yīng)該不是沖著我來的,我從小遵紀(jì)守法,待人寬和有禮,不會有人這么對我的?!?p> 辛逸翻了個白眼,道,“好好說話你會死么?”
顧許浧低低笑起來,道,“我是在好好說話?!鳖D了頓,見辛逸沒有再出聲的意思,又接著道,“不管是沖著誰來的,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剩下的事情,等出去后再說。”
說完這話,兩人都沉默下去,雖然他們還有心情互相諷刺,但他們心里都清楚,要從這一望無際的雪地里走出去,并不容易。
不說全身是傷的顧許浧,辛逸剛才在河里泡了那么久,風(fēng)寒已經(jīng)浸入了骨髓,過不了多久就要生病甚至發(fā)燒。顧許浧之所以要走,是想讓辛逸動起來,身體熱一些,發(fā)病時間會晚一點(diǎn)。
而且他們剛才吃的東西,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從中午到現(xiàn)在,那幾片肉干和面包是他們唯一吃下去的東西??墒遣痪们澳且环继?,消耗了非常多的體力,加上天氣寒冷,需要的熱量更是與平時不能相提并論。
一旦辛逸發(fā)起燒來,憑著四肢都不便利的顧許浧,是根本走不出去的。那樣的話,他們唯一的希望,都在邱明鋒身上??墒撬麄兩砩蠜]有通訊工具,根本聯(lián)系不到邱明鋒,即使大致知道他們逃跑的方向,要在這茫茫雪地里找到他們,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拖延了時間,辛逸病情加重,又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是真的會丟了命。
顧許浧不敢再往下想,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辛逸,她的行動看起來一如往常,可能是因?yàn)樾硬缓夏_的原因,走起路來有些吃力,但她依然努力的想要加快速度,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落后得遠(yuǎn)了,她停下來,回頭看他,問,“你怎么樣?還能走嗎?”
顧許浧幾步追上她,道,“我沒事?!?p> 辛逸瞥了一眼他的左腿,道,“你別硬撐,不行我們就歇一會兒,要是腿斷了后悔可就來不及了。”
顧許浧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放心,就算是真的斷了腿,也不會要你負(fù)責(zé)的?!?p> 辛逸伸出雙手架著他的胳膊,道,“我還是扶著你吧,要是你的腿真斷了,就沒人給我?guī)妨?。?p> 顧許浧這次沒有躲開,任由她扶著自己,跟著她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預(yù)想的事來的很快,辛逸一開始還能讓顧許浧靠在自己身上,走了四五公里路以后,身上漸漸沒了力氣。顧許浧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改為拉著她的手。
再走了一段,辛逸的雙腿慢慢變得沉重,一步一步走得越來越艱難,顧許浧從后面摟著她,勉強(qiáng)支撐著身子還能往前移動。
再然后,她整個人都靠在顧許浧懷里,徹底停了下來,眼睛緩緩閉上,最后沒有知覺。
顧許浧抱著她,小腿腫脹,雙手酸軟,呼吸也越來越重,寒風(fēng)從耳邊掠過,帶來一身的冷意。
他撿起剛剛被辛逸掉落在地上的手電筒,往四周照了照,在不遠(yuǎn)處的山丘腳下找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
他彎腰想要把辛逸抱起來,一用力,兩只胳膊上便是鉆心的疼痛,辛逸軟綿綿的從雙臂間又滑了下去。
他一只手扶著辛逸站好,轉(zhuǎn)了身子,將她移到自己背后,微微蹲下身,雙手向后摟著她的腿彎,慢慢站起,將她背到了背上。
全身都疼,抬腳往前走,腳尖踢上積雪,簌簌作響。
一步一歇,雪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痕跡,不像腳印,倒像是什么東西在地上拖出來的痕跡。
終于到了山腳下,將辛逸放到地上,扶著她慢慢坐下,他才扶著石頭轉(zhuǎn)過身,屁股一點(diǎn)點(diǎn)下滑,挨到地上,再往一邊挪了挪,稍稍擋住肆虐的寒風(fēng),后背靠過去,又將辛逸拉到自己懷里,緊緊摟著,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
長長舒了一口氣,身上的最后一絲力氣也用完了,想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又怕這一閉上就再也沒有機(jī)會睜開。
強(qiáng)撐著去看天空的星辰,卻只有模糊一片,不久前才看到的銀河繁星極光,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狠狠眨了眨眼睛,眼前似乎清晰了一些,過不了多久,又變得混沌。
如此反復(fù),連撐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耳邊的風(fēng)聲似乎也小了一些,腦袋里也是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最后風(fēng)停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餐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耳邊充滿歡笑,身邊是熟識的好友。
突然有奇怪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攪亂了這幅溫馨的畫面,睜開眼睛,眼前又變成了黑暗,原來做了個夢。腦子回復(fù)了一絲清明,寒風(fēng)再次侵蝕身體,聲音越來越近,似是在頭頂,像螺旋槳轉(zhuǎn)動的聲音。
抬頭去看,不遠(yuǎn)處的天空上打下一片明亮的光,在雪地里慢慢移動。
伸手摸進(jìn)衣服口袋,抖著手將手電筒的開關(guān)推開,舉著往天空胡亂揮了幾下,最后手臂垂下,手電筒掉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