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被扼著手腕強行拉到一邊,昏暗的火光照出他身后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果然是穆連!
他原本就生的淡漠的臉此刻越發(fā)陰沉,怒氣沖沖的盯著那個令人生厭的月族。
好帥。
“臭小子你誰啊你!哪兒來的膽子敢跟你大爺我動手!還不趕緊給我放開!我告訴你,我啊——??!”
一直罵罵咧咧的大漢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嚎,終于成功把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給引了過來。艾寧覺得自己這墻角的一桌一下子就被搬到了舞臺正中央。他們三人是演員,其余的都是看客。
“小兔崽子……”
那大漢的聲音竟帶了些哭腔。“你敢折了大爺的手……”
“這是自然。”
穆連聲音平平,但冷得徹骨,怒意滔天。
他嫌惡地甩掉大漢那斷了骨頭的手,大漢一下子撲在地上。
“她不是你這種渣滓可以隨便碰的。今日你這只手既碰了她,那自然是留不得。我勸你趕緊離開,否則,那只手你也保不住?!?p> 那大漢捂著自己殘廢的手,撂了幾句狠話,便跌跌撞撞的離開了。而隨著鬧劇的落幕,看客們也無意繼續(xù)留意他們,繼續(xù)喝酒去了。
艾寧還沒從穆連剛才的精彩表現中回過神,興奮的問:“你怎么會來?”
“約定的時間到了你還沒回,所以我來找你。”
簡單一句回答,讓艾寧怔了半天。這話聽著,好耳熟。
穆連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一邊對她道:“把你的外套脫了?!?p> “你要干嘛?”
艾寧雖然這樣問,但還是忍不住照做。穆連接過她的外套,順手扔在一邊,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先穿著,明天我買件新的給你。那件不要了?!?p> 他說完從另一張桌子邊上搬來一個板凳,緊挨著艾寧坐下。
“你辦什么事情,需要到這種地方來?!?p> 他擰著眉在這屋里掃了一圈,口氣還是冷冰冰的。艾寧知道,其實他還氣著,不過這會兒的氣,是沖著自己來的。
艾寧連忙賣乖:“我想打聽些事情,不得已,不得已嘛。以后不來了!我保證!”
穆連斜了她一眼:“你出門前還跟我保證說兩個時辰內一定會回去?!?p> “這個……”
艾寧語塞。他現在這表情,就好像滿臉都寫著“我不高興了,快哄哄我”一樣。
好可愛。
“別氣了好不好,我錯啦我錯啦,以后一定注意!原諒我唄?!?p> 艾寧哄小孩似的服軟,然后把手里的酒瓶往穆連跟前一遞,討好道:“梅子酒,這兒的特產。要不要嘗嘗?”
穆連看看酒瓶又看看她,總算拿起瓶子喝了兩口,算是接受她的道歉。
“下不為例?!彼f。
艾寧趕緊拼命點頭,連連稱是,但同時又覺得奇怪。
這間酒肆在二堂廚司的旁邊,雖說有些面積,但因為緊挨著廚司,所以并不顯眼。而且穆連是和她一起從小門進來的,并沒有經過廚司。他一個初來乍到的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這事兒越想越奇怪,艾寧靠近他,壓低聲音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穆連看都沒看她,淡定答道:“直覺?!?p> 艾寧徹底無語。
直覺?扯淡!
正要出言反駁,桌邊已經走來一個有了些年紀的月族男人。他雖然已經算不得正當年,但從身形輪廓來看,年輕時的他一定也是高高大大,甚至有些帥氣的。
艾寧嘴角一勾。這樣一個看似正派的人,竟也會為了錢,做那不要命的買賣??梢娺@世上之人,還真是不可貌相。
“聽說姑娘想要見我?”
男人一邊禮貌搭話,一邊上下打量著艾寧,還有她邊上的穆連。確定這兩人不是自己料想的人之后,他的臉色似乎放松了些,但隨即又出現了一絲不悅。而這兩種短暫的情緒,都被艾寧敏銳的捕捉到了。
“伍掌柜,我們是初次見面吧。”
艾寧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沖桌對面的椅子一抬手:“請坐吧?!?p> “不必了。姑娘有話就請直說,如果沒什么事,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告辭了。”
“伍掌柜別急呀?!?p> 艾寧抬眸看著他,意有所指的笑道:“我找您自然是有事的。東邊的阿守,您可還有印象?可別說沒有。去年三月,你們還打過交道啊。我這兒調查的清清楚楚的。所以我勸您趕緊坐下,別太惹眼了?!?p> 掌柜臉色驟變。
“你!”他趕緊在艾寧指的地方坐下,輪流看著對面的一男一女,壓低聲音問:“你們都知道些什么!”
“掌柜別緊張,這事兒只有我知道?!卑瑢庮┝搜勰逻B,“他不知情?!?p> 掌柜上身前傾,怒氣沖沖:“你想怎樣!”
艾寧微笑,語帶威脅。
“我不想怎樣,只想求您幫忙罷了。”
“幫什么忙?”
“簡單?!卑瑢幮τ目粗澳敃r幫阿守弄到的東西,現在也幫我弄一個?!?p> “這不行!”
掌柜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拔耶敃r是手里缺錢才干的那事?,F在的閣主管得嚴,惹不起,說什么也不行。我還想多活一陣吶!”
“行了你少在這兒給我裝蒜!”
艾寧也煩了,她可沒耐心跟一個月族半老頭在這兒耗。
“伍掌柜你可搞清楚。這事兒你已經干過了,而且我不怕告訴你,當時負責調查這件事的人就是我。你覺得我要是當時把這事兒給報了,你現在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這兒嗎?恐怕早就被挫骨揚灰了!所以這個忙幫不幫,你自己看著辦!”
艾寧說完拉上穆連就要走,掌柜趕緊叫住他們。
“姑娘等等!姑娘等等!”
他垂著眼皮,似是糾結了片刻,然后一咬牙,還是答應下來。
“好。”艾寧重新?lián)Q上笑臉,拿出一本身份文牒,交給掌柜。
“這是那個人的簡單信息,有這個應該就夠了吧?”
掌柜笑不出來,只狠狠嘆了口氣,然后快速翻著手里那本文牒,喪著臉答說夠了。
穆連忽然覺得那東西眼熟得很,定睛一看,竟真是自己那本偽造的文牒。他詫異的看向艾寧,艾寧只對他報以狡猾一笑。
艾寧道:“伍掌柜,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什么時候能辦好?”
“后天晚上你們來拿吧。就在這,還是這張桌子?!?p> “好。”艾寧說著扔給他一個大錢袋,摔在桌子上發(fā)出很重一聲響。
“伍掌柜,我不是阿守。我的嘴夠嚴,放心。”
說完,他推著穆連的后背,趕緊離開了酒肆,徑直回房。
一進屋,艾寧的第一要務就是趕緊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然后掛在衣架上使勁拍打衣服下擺。穆連的外套對她來說實在太長太大,這一路幾乎就是拖在地上擦回來的。
穆連關上房門,看她蹲在地上對著自己的衣服又拍又打的,著實覺得好笑。
“能不能輕些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連我的衣服都要被你用來出氣?!?p> 艾寧回頭:“如果有人會這樣以為,那他一定是個白癡?!?p> “嗯?”穆連一愣。她的眼神明晃晃在說“你就是那個白癡”。
“你想啊,”艾寧邊說邊繼續(xù)轉回頭去拍衣服,“放著你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在這擺著,不拿本尊出氣反而拿衣服出氣,不是傻瓜是什么?”
“可你打不贏我,不就只能拿衣服出氣?!?p> “那我不是該找個地方偷偷出氣嗎?哪會有人明知道打不贏人家,還當著人家的面拿人家的衣服出氣的哈哈哈哈!”
艾寧直接蹲在地上大笑起來。穆連說不過她,干脆幾步走到她身后,直接上手架住她兩只胳膊,把她整個兒從地上撈了起來,然后拎到板凳上坐好。
“你,你干嘛?”
艾寧被他按著肩膀,看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俯下身,一張俊臉離自己越來越近。
穆連眼中含笑:“我能干嘛?當然是跟你算賬?!?p> “算什么賬?”
艾寧飛快的回憶了一遍自己自進城以來的所作所為,確實沒什么地方有問題啊。
穆連輕輕執(zhí)起她的右手,舉到眼前,笑說:“你說什么帳?你竟敢偷我的東西。”
艾寧臉上刷一下就紅了。
“什么叫偷啊!”她嘟嘟囔囔道:“是你自己沒把它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來,我就是順了個手,先一步替你做主把它暫時交給別人而已?!?p> 穆連稍稍離開她一些,仍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那你最后給掌柜的那個錢袋子呢?莫非也是順了個手?”
“對,對,對?。 卑瑢幾煊?,“就是順了個手嘛!”
“嗯,從人家兜里?!?p> 艾寧徹底無語。
“穆連,你有意思嗎?那月族調戲我,我不過拿他一帶錢,你可折了他一條胳膊!”
穆連直起身子,一挑眉:“我也沒說你偷的不好?!?p> “你!”
艾寧驚覺自己又被他戲弄了,氣得直哼哼。最后干脆一轉身,趴在桌上不理他了。
“生氣了?”
“哼!”
“真生氣了?”
“哼!”
“不理我了?”
“哼!”
“豬才老哼哼?!?p> “哼——呸!你才是豬!”
艾寧一拍桌子站起來,拳頭就勢朝他打過去,卻被他輕松抓住手腕,稍稍一帶,她整個人便被他擁在懷里。
艾寧掙了幾下沒掙開,抬頭調侃道:“豬,快放開我!”
穆連淡笑:“我是豬,你是什么?”
“我……”艾寧眼珠子一轉,笑答:“我是養(yǎng)豬的!”
穆連挑眉:“你要養(yǎng)我?”
“我放養(yǎng)哈哈哈!”
穆連也笑出聲,就像冰雪消融,甚是好看。他在她鼻尖輕輕一刮,縱容道:“你這個人啊,連被你養(yǎng)的豬都得自力更生,你這個主人未免也太懶了?!?p> “瞎說!做一只有自由的豬多好!”
“可我寧愿沒自由?!?p> 艾寧被他圈著嘻嘻哈哈一陣調笑。突然,窗外傳來一聲異響,緊接著便是什么東西破空而來,一下子扎在兩人旁邊的桌子上。
穆連沖到窗邊,夜色黑的像一團墨,除了搖曳的樹影,別的什么都沒有。而另一邊,艾寧已經拔出那個扎在桌上的東西。是一支發(fā)簪。
為了以防萬一,穆連關上了窗戶。艾寧把簪子拔起來遞給他,說:“這個是不是戎曳的?我看他戴過這樣一根簪子?!?p> “是他的?!蹦逻B確定道,“這上面的藤草雕花是青蒼的風格。”
穆連將簪子湊近燭光仔細查看,卻沒有發(fā)現什么,便直接將它折斷。
這個突然的舉動讓艾寧十分意外,但看到簪子中空藏著的紙條時,她又很是佩服。
穆連小心地將紙卷展開,艾寧也湊過來。
上面用青蒼的古語寫著兩行小字:
老玄明君死因有疑,莫禹許是自己出走。第十二殿被封,應是事有蹊蹺。